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家住的房子是那种典型江南青砖薄瓦砖木结构的房子。它的外观粗看起来和现在一些景区打造的怀旧老式建筑无二。
我能懂事的时候,乡村已经开始逐渐流行建砖混结构的小二楼,村里也有几户人家那时已经建起了那样的楼房。远远望去,原本树木葱茏的村庄内,偶现的白色外观楼房很是扎眼。那也是农村人生活改善的显著标志,如果家里能住上那样的楼房,那家的婶子走路的姿态都要比别人硬气三分。
我家那时还是老式的青砖瓦房,屋子的地面也还是最接地气的泥土。逢到梅雨换季时节,泥土的地面上会泛起一层水珠,用扫帚根本无法解决它。记忆里母亲经常用灶里烧完的稻草灰,撒在地面上吸收地表的水,然后再将潮湿的地灰清扫。这样地面的潮湿能得到些许改善。用不了多久,地面的水珠会再次泛出来。每年的那个时节,家里的床被,家具都是潮湿的。收音机会发出呲呲的杂音,黑白电视机是不肖看,满屏的雪花时而还会伴随着漏电蹦出些许火花。
住在那样的房子里,最害怕的是下雨天。无论多大的雨,屋里面都是会漏。雨大下屋里大漏,这时候能做的也只有拿出盆桶来接漏。叮叮当当的声音,节奏不一。我们兄妹几人早就练就一下雨就能准确找到屋漏地方的本领。那些终年漏雨的地方会在第一时间显出水印,水印下方就是一个浅浅的水窝。天晴时,我们还会利用那些浅窝玩玻璃球,并不是为了免去挖坑的麻烦,因为那些水窝浑然天成,圆润无比。人工挖的坑是无法比拟的。
终年阴暗潮湿的屋子里,除了我们一家人外。还有母亲养的鸡,和鸡们的仇敌老鼠们。老鼠也是我们的仇敌,头年备下的新衣会等不到我们穿破,就被它们给咬出洞来。老鼠们似乎比那时的我们聪明许多,我们抱怨老屋的简陋时,它们总能在那样的老屋里找到舒适的地方繁衍生息。
我印象最深的一回,那是一个雨天的傍晚,母亲在灶台忙碌一家人的晚饭。懂事的二姐也才读四五年级,她帮着母亲从井边提来一桶水,泡沫底的布鞋走在老屋湿滑的地面上,和光脚走在泼过油的冰面几乎没有区别。只听咚的一声,二姐摔仰在地面许久过后才发出哭声。母亲连忙丢下手中的活,将二姐搂在怀里安慰。其实除了摔的那一跤,二姐的脑袋也在滑倒时也狠狠地撞到了一旁的墙。安慰罢二姐,母亲张罗我们吃饭,她又独自清理二姐摔倒时洒出来的那一桶水。
逢到家里来人到客,也是十分尴尬。老屋里面几乎没有一处是理想的待客之地,我想这也许就是那时候的人们喜欢坐在门口说话的原因吧。
父亲因为常年外出务工,一些需要爬高搬重和手艺活都是母亲坚强的独自完成。被老鼠咬断的电线啦,屋漏厉害的破瓦啦,到双抢时节的搬运脱粒机啦等等都是母亲一人独立完成,甚至发现家里进了贼母亲一边关房门一边大声叫敢壮胆。更不用说我们兄妹四人平日生活中的头疼脑热了。
面对那个老屋,母亲并未有任何抱怨。倒是我虚荣心作祟,一次小学老师来路过我们村时问哪间是我的家时,我丝毫没有犹豫指向了村子里最漂亮的那栋。是的,无论面子上还是内心底,我,和我的哥哥姐姐都不喜欢那个老屋。
事情一直等到大表哥来我家拜年后才有了转机,他是我唯一的舅舅的唯一的儿子。“姑姑,你今年计划一下,也去做个新房子吧。”“哪有那么多钱,能把他们养活就不错了。”母亲一边尴尬的回答一边看向一旁的我们。“你先做吧,后面的事我来给你想办法。”表哥二十多年前笃定的语气我至今记忆犹新。“是的,我们只做一层的房子,我们不怕夏天热,房子里外不需要粉刷,也不用花很多钱。”姐姐似乎是害怕表哥要收回他刚说出的话,也更像是在安慰那时的母亲。
新房也很快在大家的帮助下建起来了,已经初成人的姐姐比任何人都高兴。“总算有地方洗澡了。”为了酬谢大家的辛苦,那天的晚饭过程中,她一直新屋门口为大家唱了好几首黄梅戏。大家一边吃着母亲准备的饭菜,一边观赏着姐姐唱戏,我也一直在席间忙碌端茶倒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