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国春事（组诗）
崔笛扬
打 春
柳丝在季节的窗帘上
垂下一串鹅黄的珠玉
惺松的太阳方才爬出冬眠的金窝
去山坡悄悄清扫残留的雪粒
而村前那条泥塑的春牛
却在草坪放牧浅浅的温煦
社稷庙升起袅袅青烟
寂静的山乡噪动了
先民们簇拥农官装扮的句芒神
从采集和狩猎的大森林
循着神农氏的足音
走来了，走来了……
当漏壶滴下“立春”的裸体
句芒神举起翠筱鞭向春牛
司命益年而民不饥的祝福
在“叭叭”打春的鞭声中
拍暖了正月的料峭
寒榻之上的春天于是霍地站起来
玉立为明媚的女神
和催耕的嫩绿的箴言
肥阡瘦陌
开始纵横成繁忙
尧天禹甸
飞洒咸的雨滴
农夫踩耜耕犁，
妇子饁彼南亩
百谷播撒原野
春之女神幸福地怀孕了
她生育了两千个荒岁
她生育了三千个丰年
产后的憔悴和喜悦
聚合为劝农的国策
种植春色
收获金秋
稼穑之邦
生生不息
蚌 舞
岸柳之颠
一朵春阳盛开的诱惑
引河蚌潜出寒舍
借卵石铺就的舞台
舞水下之冰凉
舞泥沼之荒梦
然后在河滩启开贝壳
让阳光温暖蓝色的冷血
朗朗晴空
却突降一刃白色惊恐
咔嚓一声
太阳逃窜了
贝壳钳住偷袭钳住鷸的尖喙
钳成难分难解的争斗
和共同的悲剧
柳树下
闪出渔翁的狡黠……
源于易水河畔的典故
漫过太子丹饯别荆轲的帐宴
流进《战国策》
辉煌了国之智库
而下里巴人在伐檀
狩猎、获稻和酿酒之后
则让寓言故事
伴着箫笛鼓钹的音律
涅槃为水淋淋的舞步
和碧波的荡漾
涅槃为毁灭的狂蹈
和忏悔的曲线
太阳 ，也随之而化为
一盏明亮的舞台之灯
且永悬于天幕
照蚌舞
从秦汉的戏台构栏
跳过隋堤秋水跳过唐柳残月
跳进今之广场
造型为立体的
春风
寒 食
流亡的晋文公回国即位了
跟随君主匡扶帝业的介之推呵
你在哪里？
介之推藏进绵山里去了
晋国国君在呼唤他
金印紫绶在寻找他
熊熊大火展开翅膀
也飞进绵山催逼他
当鹤俸爵位追寻到受封者
介之推竟抱木焚死
这不图名求禄的高风亮节
黯淡了日月之光辉
为哀悼，被焚毁的情操
为诅咒，火焰的罪孽
人们禁火寒食了
人间
逆转到无烟火的冰期……
哦 又是三月梨花
又是梨花绽开的洁白的悼念
又是纤纤柔柳啊
又是柔柳牵来的寒食节
乘秦始皇兵马俑的驷马铜车
来到绵山之下
吃罢重耳的礼酪和杏仁粥
驱车前往晋祠
饮难老泉的甘醇
然后在那棵周柏下
呼唤介之推
呼唤我们心中的介之推
然而没有回应，没有回应
只有迢递漏声
在滴嗒历史的苍凉和凄清
哦火焰，光明的旗帜
把人类从荒蛮引向了文明
也吞噬了呵照亮愚昧的美德
这进步铸成的劫难
这劫难铺筑的坎坷
让钻木取火的燧人氏也迷惘了
但是，清明节刚刚过去
因寒食而冷却的大地
还浸润着哀思的大地
又点燃了榆柳之火
世界，原本是
一只扑灯的蛾
2023年4月
现代诗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