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一捧月光
播撒在邻水的空菜地
等它们一粒一粒地发芽
长成中秋，丛生剪不断的相思
将一声雁啼
抻成故乡弯弯曲曲的羊肠小道
一个眼里吹进风沙的人
雪花和汽笛装满行囊
将突然安静下来的午后
层层剥开，剥开
像剥洋葱一样
像剥多年前的疮痂一样
我背着九姑村走天涯
曾经拒绝异乡的明天和少女
我顺着方言回家
从此心在江湖，身归故土
父 亲
开始注意到父亲的老
是在一次午后
阳光斜进窗户
父亲在光线中
那么清晰地沟壑纵横
话语越来越少
父亲的沉默让我害怕
而那根被日子熏黄的旱烟筒
仿佛贴身的丫头
默默地关照着他喧闹的支气管
就在父亲经典的动作中
我看到他的老
看到他微微颤抖的手
捉不住自己的念头
真想上前
帮父亲捂住苍老
也捂住我积压于心的
愧疚和伤感
在一起
和三亩田五分地在一起
和土生土长的方言在一起
和父亲的白发母亲的风湿病在一起
和白菜黄瓜马铃薯在一起
和抱着我的童年的枫树塘在一起
和一本订阅了十余年的诗刊在一起
和灵魂在一起
和她在一起
和我相濡以沫的日子在一起
正 月
老父亲在磨着刨铁
磨刀石发出轻微的呻吟
水在铁石之间，是缓解也是挑衅
院子里，桃花等待春天送来容颜
正月，是培养耐心的月份
我读着小说。父亲开始使用锉刀
锯子尖叫（也许是欢呼）
声音拌着煦阳使我浑身燥热
文字晃动眼神
正月在一个老木匠的催促中
迅速奔向春天
雨声响亮，挡住了汽笛
每天的这个时刻，我站直腰身
只为了谛听那一声汽笛
远方很远
我曾有无数粒种子睡在苗床
谁都在日夜兼程
包括我不动声色的老瓦房
木格窗轻轻地颤栗
我知道它又信守了时间
我像往常一样站起
但今天，雨声响亮
挡住了汽笛
故乡的夜晚夹杂着异乡
故乡的夜晚夹杂着异乡库存的失眠
我在水井里打捞明月
有一枚竟是城市的路灯
故乡的夜晚堆积着从去年寄来的包裹
装满爱与被爱、恨与被恨的包裹
要我彻夜
将它们一一拆开，且验收
无边际的夜晚，我真想开来卡车
把这些奢侈品
运到我没去过的远方
现代诗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