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两三天前窗外这棵树，树梢只有隐约的花蕾，忽尔一夜，花就开满了枝头，粉粉柔柔，浩浩荡荡。我的心什么时候也可以这么粉润起来?
从1月12日车祸住院，消肿，手术，拆线......步步遵照医嘱，伤情每次查看，次次也是好的迹象。特别是2月27日(术后41天)拍的片子，医生、主任看后，都说恢复的不错，令我心情十分愉悦。他们建议我在床上锻炼勾脚绷脚，坐床边让腿自然垂下，为下一步下床拄拐学走打好基础，我也一一照做。每天重复着千篇一律、枯燥无味的动作，在同屋病友张丽的鼓励下，我一天天坚持着，盼望能早点下地学走。3月19日(术后63天)当看到DR放射医学影像报告单上:左足第2、3跖骨远端见金属内固定影，骨断端对位良好，骨折线模糊，断端周围见骨痂样影，关节对应关系如常，左足诸骨骨质疏松等内容时，心情一下就不美丽了。“左足诸骨骨质疏松”意味着我接下来的拄拐学走力度要拿捏到位，恢复正常行走时间更长。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自1月16日手术后开始，医生开的苦药，每天三次也没少喝，怎么就骨折疏松了呢?!万万没想到期待很久的拄拐学走，是在这种力度既不能大也不能小的“适当锻炼”下，小心翼翼地开始了。骨折后疼的不仅仅是伤口，精神上的痛才是更大的考验。其实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琐碎;都有无声的泪和难言的苦......说再多，别人也不会感同身受。不内耗自己，悲喜自渡，才是成年人的常态。
二
这天傍晚，病房住进了一位病友，三张病床这下全用上了。加上陪护人员，屋里显得异常狭窄，心情不好的我懒得说话。病友张丽和新来的病友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她叫李娟，78岁。腰间盘突出加上椎管狭窄，医生给她输上液，一切就绪后，她儿子匆匆离开了，她老伴留下照顾她。令我不可思议的是，一般陪护人员都弄个躺椅或小折叠床，这对老夫妇晚上竟然睡在一张病床上，一个头朝东，一个头朝西。病人本来就不舒服，这样侧身睡能休息好?我和张丽对视一眼，很无语!一连几天，老太太都愁眉不展，她老伴倒事无巨细地照顾她，偶尔还想法逗老太太开心。而我仿佛就在那一刻，心中竟然莫名感动。老来伴，老来相伴，也许就是这样的吧。自此心里不再厌烦他们，但也绝不靠近他们。李娟来的第二天左侧腰上就起了一层疙瘩，医生说是过敏了，还让她把保暖内衣换换。我都觉得医生有些过分了，她看起来是邋里邋遢，但也不能这么明显表示出来吧。两个老人倒没我那么敏感，也没气恼。还真应了那句话：“只要自己没觉得不好意思，尴尬的只是别人。”也许太难受了吧，晚上睡觉前，老太太竟然站在我床前让我看那些疙瘩，我不知道心里的嫌弃是否表现在脸上了，但这老太太真得太没眉眼高低了!在老太太一直说疼而不是痒的描述中，我鬼使神差地竟突然想到“蛇缠腰”——带状疱疹，等医生再来病房时，老太太按我说的问医生，还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了。她老伴跑到另外一家医院的皮肤科买了些药，涂抹上渐渐好了。不是说医生怂，而是现在的医生也真是“术业有专攻”。接下来慢慢相处融洽起来，日子也显得格外踏实、平静、温暖。
三
我总要到屋外锻炼。从拄双拐，到拄单拐，再到脱拐。最初在楼道一步一挪，女儿在旁边步步紧跟，走路的样子一定很滑稽，但在这儿屡见不鲜，见怪不怪，肉眼可见地走路也一天比一天利索。虽然一天下来，脚肿胀的很，但内心是高兴的，睡前一定会泡泡脚来缓解不适感。一段时间后，医生建议我试着走走楼梯。我清楚记得我上台阶时，腿劲儿、脚劲儿都不行，与其说是扶着楼梯扶手，不如说是拽着扶手迈上的，下台阶时却遇到了百思不得其解的困惑，只有左脚能下台阶，右脚不能。也就是说，左脚下个台阶，右脚下到这个台阶，而不能右脚下个台阶。喊来医生，演示给他看，他竟然说是我“不敢”，可我明明是“不能”，也不好和医生争辩，心情跌落到谷底。接着发现上坡时我瘸得十分厉害、站立时右脚能踮脚尖，左脚别说踮脚尖脚跟也离不开地面一点点......这些重大发现压得我喘不过气，说给医生听，演示给他看，他说我太着急了。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可这眼看就三月了啊，我还是这个样子!与日俱增的担心，有时不由自主怀疑是否手术做得不成功，有时又觉得不至于吧?反复纠结，吃不好也睡不好了。女儿可能感受到了我的压抑，要求我去市里医院看看，花钱买个安心!
四
春光盈盈，风和日暖，旷野便可极目楚天舒。离开医院竟像出笼的小鸟，欢喜不已!行走在风景如画的道路上，眼睛一直盯着车窗外，内心激动无比，觉得天好看，云好看，万物皆好，不知不觉间，因市里医院、医生都是熟人介绍，也提前沟通过，所以很快就到了医院，见到了医生。没有过多的寒暄，从我进门他就注意我走路的姿势，拿起我递过去的片子仔细看了看，说手术做得很成功，问我手术后多久了?脚脖子或脚哪里有没有感觉疼?等等问题，我一一回答。“你这个恢复时间还短，六个月能恢复正常就很不错了。”最后医生简短有力地给了答复。跑了几十公里，虽只说了没五分钟话，却治愈了我的不安，也让我彻底明白：我的骨折完全恢复正常，短期内是不可能的，再在医院待着，效果也不会很明显。既然这样不如出院，收拾东西，办出院手续，4月1日，我终于离开了这个待了80天的地方。
四月，仿佛一切都变得温柔起来。适宜的温度，柔暖的阳光，轻薄的云朵，还有那些开得正好的花儿。一花一枝，仅一眼，就常常被惊艳，花绽放到了极致，怎么样都会让人动容。辜负了三月的美好，不想再错过四月的缤纷。喜欢汪曾祺的话：“最美的日子，当是晨起侍花，闲来煮茶，阳光下打盹，细雨中漫步，夜灯下读书，在这清浅时光里，一手烟火一手诗意，任窗外花开花落，云来云往，自是余味无尽，万般惬意。”是啊，就该这样忙时有序，闲时有趣地好好生活，然后，回击那些糟糕透顶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