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用劳动庆“五·一”，我却在艳阳里好风飘衣!
——题记
自我懂事，我对成功的理解是这样的：在临街的二楼，我坐在宽阔的火车座上，慈爱地看着自己美丽能干的妻子，温柔自如地为一两个自己的孩子布着菜，孩子们则天真烂漫地、安静地吃着东西。高大洋气、通透的落地玻璃窗，将城市的喧嚣隔在外面，幸福洋溢在一家人的脸上，温馨弥漫在透着甜蜜的空气里。
这样的场景曾无数次地出现在我梦境里。甚至在春熙路逛街时，看到别人带着孩子在这样的地方吃东西，我总要把那个男人想象成我的样子：要是有一天能够这样，我就好满足。
当然，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个梦越来越清晰、具体。比如，我们吃的最好是西餐，我的孩子们乖得就像洋娃娃一样，很绅士、淑女地在那里切着牛排，桌上还摆着正在冒泡的苏打水。我的妻子应该是一个丰满的、贤妻良母型的、不会嫌弃我是从乡下来、不会嫌弃我的家庭背景、有着良好修养的人。当然我也没有像《人世间》里的郭德宝那样，把未来的妻子想象成遇到了一个落难高干的女儿，然后把我当宝一样捡了去那么过分和笑人。
对未来的我自己呢，我的要求是：我希望能够做到独立地养家糊口，一切对外事宜都不让妻子、孩子们操心，有能力为他们遮风挡雨。我还希望我的孩子们能够围在我身边，能够仰视我。我更希望自己像卓别林的电影《凡尔杜先生》里凡尔杜一样，爱妻子，爱孩子。
可是，那时这一切对一个在贫穷的金堂当教师的我来说，是多么的遥远啊。
后来国家富起来了，我家的条件也好起来的时候，懂仔都已经大了。哈哈哈，生活像在跟我开玩笑一样，这就是梦想和现实的真正距离，当你觉得远的时候其实它很近，当你觉得近的时候都已经遥不可及。
若干年后的今天，我一个人，在这个全世界共同的节日里，踽踽独行，来到了金堂本土的西餐厅——南岸牛排二楼的落地玻璃窗前，远望着外面林立的高楼大厦，近看着南桥上的车水马龙。好像也没有太久，梦想就在眼前，我却已经老了。河畔的柔软柳枝随东来的微风轻轻舞动，就像一把把道士的拂尘，拂动着我的思绪天马行空。
不是因为我喜欢西餐，而是因为我喜欢这里的环境，它恰恰契合了我的梦。两年多以来，因为疫情，如果我请朋友吃饭的话，我就最喜欢请他们来这里。
说实话，单从吃东西的角度来讲，我还是更喜欢中餐的。作为一个很传统的中国古董，理由那就太多了。
事实上，在常驻人口不到30万的县城，曾经出现过各种西餐品牌，从“巴黎春天”到“俄罗斯面包”，从“肯德基”到“德克士”，经过若干年的大浪淘沙，能够生存下来的西餐厅，已经为数不多，包括有些著名的洋品牌。
不过，南岸牛排，却创造了奇迹，快十年了，依然不倒，还越来越好。于我来说，我想，主要是因为这里营造的氛围吧。当然牛排的味道也是真不错的。
肖队是我自由恋爱的妻子。那时，好像根本没有考虑那么多就恋爱了，结婚了，她的一把吉他就轻易地俘虏了我的心，让我不能自拔。那时，我好爱她啊，爱得愿意为她做一切的事。愿意听她的话，不管是对的还是错的。现在回过头来想一想才知道，原来，耙耳朵就是这样炼成的。其实无数的实践证明，她的认识也是有局限的，她的所思所想也不一定全对啊。
当我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大错”已经铸成，已经无法改变耙耳朵的既成事实了。事实上，她挣的钱比我多，她单位的待遇比我好，她为这个家做的事更比我多，多数情况下都是她在为这个家遮风挡雨的。这样的情况，不做耙耳朵都难。
好在现在的我真想通了，耙耳朵就耙耳朵吧，过去几十年都没有争取到一个“平等”的地位，现在老了，此生就认命了。
至于来生，再说吧。
此时，我仿佛看到了现在已经不太喜欢出门的肖队，她正在家里无事忙。不是在打理那个只有几十平的花园，就是坐在电脑前打游戏，不是在收拾本来就不乱的家，就是在耍着手机……我觉得现在再说爱不爱的，好像都出不了口了，毕竟，相濡以沫才是夫妻的本来啊。
远在长沙的懂仔，是我与肖队爱情的结晶。此时，她应该在她们那高大上的写字楼里加着班吧。昨天她还在跟我调侃：因为疫情肆虐、安全生产，公司要求强制休假，但是又不能离开长沙，而且所有的工作在家也必须照做，没有人能够替代。
这哪里是休假，就是变相地减少公司的支出啊，等以后疫情过去，好让大家全力以赴投入到工作中嘛。最关键的是，疫情期间，发到手的工资已经不到原来的一半，各种补贴取消，只有加班费照发。所以她说，五一节她要加班，这天可以挣平时三倍的工资呢。
我跟她开玩笑：可不可以不那么守财奴啊，可不可以不加班啊，我给你补加班工资嘛。她说：不行，工作都是她的，节不节日都要做，何况哪里都不能去，还不如去加班呢。嘿嘿，她娃还算想得通嘛，不然，我真的想“教育”她几句的：疫情防控与航空安全(“3·21事故”后)，让公司平时正常情况下近百架次航班几近全部取消，而且连续两年多了。
现在，即使不取消，航班的客流量也少得可怜。飞也亏，不飞也亏，能够把工资发出来(冻结部分以后会补发)已经相当不容易了。比上不足，但比下还有余呢，要学会换位思考嘛。
其实这些她都懂的，后来我才知道，她跟我摆龙门阵的时候，经常有意说些有漏洞的话，便于让好为人师的我“教育教育”她，好使我有“成就感”。曾经我跟她摆起我的某些学生如何如何能干，取得了如何如何辉煌的成绩，我很为他们骄傲自豪，她就知道我习惯当老师了。
她小的时候，我经常带着她去附近游山玩水。现在我才懂，那时的我才是最幸福的，她随时都带着崇拜的眼光跟着我去玩。记得有一次，她应该都上初一了吧，她天南海北地问了我许多的问题，我都能够一一给予她回答，而且有些回答还相当深刻，让已经长得那么大的她都很服气。
那时，她由衷地说了一句：“爸爸你简直太厉害了，你怎么什么都懂啊”，然后是那种崇拜的眼光。我现在一想起她当时的那种眼神，依然享受得很。那时，我们一起学唱英语歌、背诵李白、制作电脑网页、网站，一起去捡野生菌，摘山枇杷……特别是刨野地瓜，指着野外杂乱无章的地瓜藤，我说哪里有就有，哪里没有就没有，懂仔不相信，但确实无不被我一一言中，屡试不爽。
那时，在懂仔眼里，我简直是神得很啊。
不过，现在我却时常在反思，懂仔身上诸如懒散、不收拾、性急什么的坏毛病是不是受我的影响太多了造成的呢?狗子，我身上有那么多好的东西不学，偏偏学这些。唉，不学好的家伙，真想好好再收拾收拾她娃。嘿嘿，想想还是可以的，现在可能真下不去手了。
昨天下午，懂仔说，长沙在下雨还吹着风呢，好冷。我就发了一张金堂阳光明媚的照片过去。看了照片，懂仔说，金堂也还是有风哇?我告诉她，金堂虽然有风，但是是从长沙那个方向吹来的东风，已经是不冷的风了喔。
懂仔说，长沙应该也是吹的东风吧，应该不是太冷，主要是自己穿少了点，然后是一个可爱的表情包。我又忍不住想说她“晴带雨伞，饱带饥粮”什么的了，但是这一次我终于忍住了。我为自己的这点进步都有点骄傲，就是不知道懂仔是否明白，她那个已经老了的父亲要做到不啰嗦这一点是如何的艰难啊。
最后，我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祝我的懂仔劳动节劳动快乐!
傍晚时分，牛排店逐渐热闹起来。我不得不离开了。
出门，陡然感到，真有风。我不禁哆嗦了一下，但我仿佛又感觉到了一丝温暖，毕竟，冬日已经是回不去了，穿得少点就少点吧，火热的夏天，就要来啦。
我期盼着，疫情快早点过去吧，这个世界不能再这样折腾下去啦。
我想，懂仔回来的时候，无论如何，我都要带着肖队，拉上她，到这里来。我们就要奢侈一把，就坐二楼的玻璃窗前，一家人吃一回牛排。
带着这个想法，我有些激动。
我走上南桥。
我感觉到，风正从东方吹过来，吹过来。
写于2022.5.1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