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回到娘家,看到爹娘住的房子,不由自主的就会想到刘禹锡的《陋室铭》。虽没有“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也没有“铭”,但在日新月异的农村里,绝对称得上“陋室”。
老家在一个小过道里,随着村里一次次的修路,路面一次次的加高,爹娘住的小过道逐渐成了一个“坑”,一下雨,街道的水都会往过道里倒流,房屋就成了一座孤岛。房子还是30多年前的砖瓦房,三间堂屋,两间东屋。从抬高的街道上看去,房子低矮的可怜,简陋的让人心疼。家里的宅基地只有两分地方,如果我们姐弟三人都带着孩子回去了,就觉得院子里都挤不下。我们都劝爹娘重新在新宅基地盖房,新宅基地有半亩大小。老爹说“咋了?我房子破丢你们人吗?”我们连忙摇头,说不是丢人不丢人的事。然后他戏称“别看我院子小,房子破,就这点地方放到天安门附近也值几百万呢!”娘说:“你们都有自己的家,平时都不回来住,盖了房也是空着,干嘛浪费那个钱?你们挣钱都不容易,要花在刀刃上。就我和你爹两人,一间房就足够了,这房子又不漏雨,为啥要重盖?”
爹是退休老教师,他觉得房子是用来遮风挡雨的,我这个房子既能遮风,又能挡雨,住着也舒服,这就够了。就如教学,达到了教学目标,就可以了。至于外观漂亮不漂亮,那是别人的事,我们不在乎。
爹的确不在乎外观,一如他“邋遢”的穿衣。记得最清楚的一次,我开车回娘家,走到离家最近的拐角处,一伙老头儿围坐在地上在下棋,其中一个观棋的,穿着棉衣都露出了棉絮,不是我爹又是谁?当时我特生气:“我没给你买羽绒服吗?看看你穿的都是啥?丢人不?”爹却笑了:“羽绒服有好几个呢,我就是没穿,那都是好几百块钱买的,不舍得往地上坐,这个棉袄虽破了点,但穿着舒服,坐地上不心疼!”这理由——我都气笑了!
那天星期天,我提着菜回家陪爹娘吃饭。一进门,他们俩人在家里叮叮当当的锯木板,搞装修。他们用旧三合板DIY了一个脸盆架,模仿小弟家的样子。由于缺乏打磨抛光的工具,锯口粗糙的能把手划破。我说:“这能用吗?别把手划破了,买一个吧,用不了几个钱,也比较漂亮。”娘说:“你就知道买买买,孩子都一天天大了,攒着钱吧,以后用钱的地方多着呢!”爹又沾沾自喜的向我介绍了他其它作品:从路边捡到的笤帚,回来自己安装了一个把儿;自己用废铁皮砸的小簸箕;新安装的插座——小弟家淘汰下来的......我默默的想“跟这房子真般配,如果有导演拍老电影,真应该来我家。”
爹娘对自己如此节俭,但对待邻里可不是这样。村里换上了插卡电表后,我爹看到有些老人每每需要去镇里交电费,实在辛苦,就让我弟给他装上了电脑,申请了一个收费系统,在家里帮忙代收电费和手机费。他自称叫“老年人服务站”。有些人来缴费时一坐就是半天,愿意喝酒的就喝两盅,愿意喝茶的就喝两杯。我问他赚的钱够电费不,我娘撇撇嘴,说“你应该问你爹赔了多少”。原来有些乡邻或许忙,或许钱不凑手,就让我爹先垫付电费,事后有的还,有的忘记还,我爹也不记账,也不要账,钱就这样打水漂了。
同样大方的还有冬季供暖。还未入冬,家里的“暖”就已经“供”上了,因为娘的腰年轻时劳累过度,不能受凉。到了冬天,屋里的暖气管道烫手的就不能碰,小屋里暖意融融,甚是舒服。也为街坊四邻提供了聊天的场所----有酒有茶有花生米。他们从国际局势谈到村里发展,从剧里剧外谈到家长里短,有时候他们还争的面红耳赤,但爱国爱家乡的心意却也是满满。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爹娘的为人实在,慷慨大方为我家赢得了好人缘,邻里们种的瓜果蔬菜经常往家里送,有时爹娘吃不完,还能送给我们姐弟几人。
每次回到娘家,几乎都有邻里在闲坐。他们不是鸿儒,或许还是白丁,但那又如何?只要爹娘过的舒心,过的快乐,别说砖瓦房,即使是茅草屋,也可以大声的说“何陋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