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的家乡,七月十五中元节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节日。这一天,人们都要祭奠祖先,追思逝去的亲人,也就是俗称的上坟。因为弟弟妹妹离得远,所以自从父亲去世之后,这个任务就责无旁贷地落到了我的身上。
进入七月以来,雨一直下下停停,而且每次雨势都很大,城市动辄就进入看海模式,许多车辆也成了雨中的航船。打开手机上的天气预报,云朵下面的“雨刷”也是成行排列。综合分析之后,我决定坐地铁回家,虽然会绕点路,但是用时接近,而且又环保又安全。虽然计划得很好,但是你永远不知道事情轨迹的抛物线会拐到哪里。早晨,刚准备出门的时候就下起了大雨,老周说雨太大,等一会儿再把我送去地铁站。但我向来是个急性子,说好的事情就算是下刀子也要去办,何况只是一点雨呢?遂拿起车钥匙出了门。
此时,雨已经小了一些,飘飘洒洒地正好褪去了暑日的燥热。我在楼下的检测点里做完核酸,正式踏上了我的第一次独自回家之路。雨时大时小,时紧时慢,前车的屁股后面有时是一条飘逸的雾带,有时又是两道分开的波浪。我开着导航,心里反而平静下来,一切都是最好的安排,且行且磨炼吧。谁知这磨炼说来就来,雨竟然越下越大,用瓢泼和倾盆来形容都不合适,简直像天河改道决堤,一路奔腾澎湃,杀气腾腾地滚滚而来。天地间白茫茫一片,地上的白线、黄线、实线、虚线统统都消失不见了,两个雨刷忙得脚不沾地也起不了什么作用。经过低洼地带的时候,明显地可以感到水流带来的强大阻力。此时,人和车都成了睁眼瞎,只能凭感觉往前走。路上的车似乎一下子变少了,偶尔有几辆大车呼啸着走过,一路撑开两道密集的水帘。似乎是一眨眼的功夫,车窗全变白了,如果说刚才还是睁眼瞎的话,此时分明就是被人强行蒙住了眼睛,连一丝光亮也看不见了。我心里的恐惧渐渐漫上来,走还是不走?走的话,前面的路、脚下的路都看不清;不走的话,此时想找个路口调头也很困难。幸好路边有一座加油站,我连忙拐了进去。我一边用抹布擦拭窗玻璃一边在在心里暗暗合计,如果雨继续下的话就不回去了,这样的恶劣天气真是太考验人的技术和心态了。
大约过了十几分钟,雨势渐渐地弱了,变成了蒙蒙细雨,空气里都是那种凉丝丝的甜,像极了一个刚唱完红脸的人接着唱白脸,先打你一巴掌再给个甜枣吃,让人怀疑刚才的那场大雨是否是自己的幻觉。前方就要上高速了,我对自己说试试运气吧,只要高速没封就说明问题不大,别人能跑我也能跑。退一万步讲,如果上了高速再下大雨,那就靠路边停一下,估计真遇上刚才那样的大雨谁都不敢在高速上跑。
就这样自我安慰着上了高速,也许是工作日的缘故,路上的车不多,路况也很好,这让我放心地撒开丫子就跑。有时候觉得速度并不快,低头一看表已经达到120多迈了,心里暗暗吃了一惊,赶紧松松油门。老天爷也比较给面子,虽然他老人家的心情时好时坏,但雨一直不大。我不断给自己打气,下雨不可怕,别像刚才那样看不清路就行。忽然想起二十年前的一位同事,她生性活泼开朗,说话办事大大咧咧,经常边说边笑,不等把话说完自己就先笑倒了。那年夏天,也是这样的暴雨天气,头顶是电闪雷鸣,脚下是一片汪洋。上班路上,她一边劈波斩浪奋力前行,一边不停地念叨:“老天爷,我没做坏事,你千万别劈了我。”逢到雨点紧密的时候,我也在心里默默念叨这句话,眼前不禁浮现出她当年边说边笑的样子,不禁莞尔。
终于要下高速了,终于拐上那条熟悉的道路了,终于看见村东的大海和西边的群山了,终于听见亲切的乡音看见熟悉的胡同了,推开那扇刻着我童年印记的大门,粗门大嗓地喊一声“妈”,我和妈心里的石头都落了地。坐在炕头上,听着窗外哗哗的雨声,不禁想起春晚的一个小品,孙涛饰演的父亲听到儿媳妇怀孕的消息时,高兴地语不成调,“我也有今天哪!”想起当年学车的艰辛和自己“声名远扬”的小胆气,再想想这一路的经历,由衷地佩服自己,不由得在心里为自己竖了个大拇指——我也有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