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就是白驹过隙，眨眼间一年又将过去了!
今天，还有谁会记得辛丑小年曾经历的那一刻么?至少，杭州滨江务工的甘某应该是忘不了这个小年的。
甘某是甘肃人，在惠和特餐饮设备公司务工。惠和特是一家设在杭州滨江的外资企业，这两年全球疫情此起彼伏，企业经营颇为不易。而甘某所在的这家企业似乎还不错，公司还办了百余人参加的年会。企业年会在多少年前是一种时尚，这两年还办年会办得成年会的企业已经不多了。甘某参加了年会，两天后他开始流鼻涕发烧，但是他似乎沒有怎么注意，依然是晨早起来骑上他的电瓶车，先送孩子去学校，然后到附近“大食堂”买一份早餐，再从萧山义桥赶到滨江的公司上班，下班回家一般都晚上8点了。他天天如此，一直到小年那一天的下午，他终究是熬不住，去浙二医院滨江院区看发热门诊。不幸他中奖了：核酸阳性，确诊感染病毒!
第二天他的流调轨迹公布后，许多人都被破防了。2022年前后发生在浙江的这几起病例，北仑这样，上虞生鲜超市的也这样，都是两点一线，都是起早贪黑，都很拼命。许多时候你肯定会怀疑人生，这些人的生活怎么会事啊：这么简单，这么拼命，除了上班还是上班，不是在上班的地方就是在上下班的路上抑或是接送孩子的路上!
上午去医务室配一点常备药。碰到一位着安保服装的汉子也在配药。他拿上药后，女医生反复叮咛他，一定要注意饮食，药吃了不见好一定要去医院看，一定不要硬顶着!汉子很是温驯地应着拿上药走了，不放心则写在医生的神情里。我问什么病，医生说阑尾炎，已经在发病期，他硬扛着舍不得去医院看。哎，万一扛不住会损失更多钱呀!医生感慨，我跟着唏嘘，要养家糊口能不扛么?!
深圳一家医院年底总结会时挂了条很励志的标语：“虎虎生威迎新年，手术室里全是钱!”网上一片哗然。其实这是个实情，这家医院是个上市公司，病患就是财神，手术室里财源滚滚，有什么好奇怪的呢?医院上市如果不赚钱，它拿什么让股东掏钱呢?西安疫情时，两家上市医疗集团因为延误心脏病人救治和产妇流产被处分，许多网民很为它们鸣不平;等到河南疫情再起，曝出“金域”医疗集团故意激发疫情牟利，网民们恍然大悟原来疫情才是它们赚钱发展的大机遇!
教书育人与治病救人，是两个永远不会过时的常青行业。投资教育与健康，永远可以赢利。然而去年底开始，国家终于出手治理校外培训行业，或许医药行业市场化的矫枉过正，也不会远了。不然，象“惠和特”的甘某和阑尾炎发病的汉子，只有埋头干活硬杠的一条路可以走。
二
今年才知道农历小年也是分成南北方的，而且北方总比南方早一天。为什么呢?有一种说法“官三民四船五”，先官宦祭灶过小年，然后才能平头百姓祈求灶王爷跟天庭多多美言，保佑来年风调雨顺五谷丰登。对于当代市民社会来说，小年到，就该是企业开年会发年终奖了，过年的氛围由此开始一天会比一天浓郁起来。
于集团型公司来说，现在是越来越有款有范，一层层清淅得很。总部的“两会”开了，接着是本部开，然后是地市公司、直属单位开，最后县公司隆重登场。小年前后几天的朋友圈，天天都是读不完的“一图秒懂”和视频**，大凡有点经验的无需点开文本，点赞送红心肯定不会错。就在这样的来来往往中，人心一日日地荡起来，乡愁一点点地稠起来，于是离除夕放假也就不远了。
辛丑南方小年的步伐是跟着连绵不绝的冬雨一起来的，还跟着一起来的一个突发消息是：发现一个阳性病例!真是牵一发而引全身：这个病例去过哪些地方?他是零号么?“清0”需要几天?自己的健康码绿帽子还能继续么?行程码什么范围什么时候会带上星星?……很多人的脑海里都会翻腾起一个个揪心的问题，更有甚者，计划中的归途还有风景吗?买好的机票高铁票怎么办?说好的家人团聚时间要调整吗?……
一石掀起千层浪，人人心里惶惶惶。早饭后看沒有新的消息，继续在办公室读凯文•凯利(美)的《失控》。近中午，按约赶去莫干山路上一个茶室，看望退休了几年的老领导。这已经是这两年的惯例，老单位会在小年前后，安排老领导和他的老下属，一起喝个茶吃个饭，听听老领导说说陈年百古的老故事：他会从眼前的某个人或是他经手的某件事，剥春笋一样一层层地剥开，还原企业发展历程中的惊心动魄。茶喝淡了菜吃冷了，但老领导的话还沒有说完;不能再让他说了，即使还想听那再等下一年。
我赶到时只有一位年青：：领导和老领导在一起，还有一位是我的老同事。老领导问张罗茶聚的办公室，就我们5个人啊?往年总会有一桌子的，办公室告诉他，因为疫情，叫其他领导不是很方便。说的也是，疫情此起彼伏的，约人真的不是件简单的事。回来的路上，一个人踽踽独行，失落与期待在内心纠结着翻腾——老领导德高望重，退休几年了还有老单位记着，等到自己退休了，还有“老单位”吗?
下班回到家里，夫人说今天收到两件快递：有水果干果，有鱼虾贝鲍。呵呵，原来我也是有“老单位”的，而且还不至一个!
五年前来到现在这个单位时，正是年底时节。曾经问主持工作的“方丈”，是否邀请历任老领导开个茶会，一起唠个嗑吃个饭?主持反问我庙里有这个惯例么?去年底方丈主持到站，似乎开始留恋了起来，来办公室转悠得有点勤。那天有同事开玩笑，是不是你们还沒喝过腊八粥，让老方丈记挂呢?玩笑当然不能当真，可是玩笑里面却是包含着调侃。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倘若没有情感连结，这样的营盘或许就是一捧沙!
小年年年有，不一样的心境自然会有不一样的年景。
三
话说甘某北方小年那天下午在浙江二院滨江院区就医时被发现阳性，待杭州市疾控中心复核确诊时，已经是第二天的凌晨，也就是南方小年的清早。确诊的消息，犹如平静的湖面投进了一块大石头，一时水花四溅。
对于甘姓病例来说，他是真的委屈：天天两点一线早出晚归，一头是租住的家，一头是打工的单位，奥密克戎怎么偏偏就会找上自己了呢?开完年会，孩子也该放假了，今年或许可以回一趟甘肃，他已经两年沒回。现在可好，不但自己回不去，还连累一城的人都过不好年了!这可怎么担待得起呢?
事实上，从接到浙二滨江院区的报告起，省、市二级疾控部门就没有停顿过：病例溯源、三区设控、密接次密接协查、环境检测与消毒……这一场与病毒的赛跑，是不能等闲视之的。也许是之前西安、天津疫情管控的教训与经验，也许是杭州城市治理的窗口意识，总之有关的工作有条不紊、次第而行。许多住滨江的同事，小年夜下班回家想得最多的不是南北方小年差异，而是自己的小区在不在防范区里。同事在群里说，他已接到通知，晚上10点做第一轮核检。女生纷纷关心地询问在那个小区，是不是属于封控区，是否需要志愿者?那一份关切尽在言语中了。同事幽默，秒回大家：原来准备被隔离在东南亚过年，现在看来要隔离在国内过年了!三个月前单位公示，同事将因公出访东南亚，由于单位事多脱不开身一直没能成行。第二天一上班，同事在工作群里晒了阴核证明，可见浜江高效率的工作。
这个冬雨淋沥的小年夜里，注定有这么一群人是要过一个特别的年了，他们是医务工作者、卫健科技专家、基层民警、社区干部等等，疫情就是命令，就是冲锋号：封控区的生活保障、管控区和防范区的管控措施、全员核检……事无巨细，一件件都要落实到位，全视角无遗漏。有一位作家说过，时代的一粒尘埃无论落在谁头上，都是一座山!对于政府社区和医卫人员来说，无论疫情落在哪里，压力与责任又何尝不是山一样重、山一样大呢?
疫情袭来，有人大夸杭州、浙江值得信赖。然而可曾知道，就在这个小年前，郑州市的一把手因去年夏天的那场洪水，被免职调查了。任职郑州前，他就是杭州市长。这次疫情来袭前，浙江刚刚成功召开人代会，选举王浩为省长。此前王浩任职西安一把手，他前脚离开西安，后脚就发了疫情，你说有没有意思?
小年那天还收到了工商大学出版社小孟责编寄来的新版《浙江有意思》(增订版)，这是著名浙江女作家王寒的著作。王寒所在的滨江是这次疫情的首发地，疫情初发时敏感的她立即从外地赶回来，守护自己的家园。从小年到今天的3天时间里她连续做了3次核检，还一直在为这个城市喊“加油”。我想得建议她再版《浙江有意思》和《杭州有意思》时，要加上这一节。
辛丑小年因为奥密克戎，无论是杭州人还是留驻杭州的人，都将过一个印象深刻的小年。
四
甘某确诊被隔离收治后，他通过流调人员向社会致歉，给大家惹了麻烦。然而并沒有人责怪他，倒是同情怜惜他的人更多一些。当然，由于他的病发，无数计划要回家过年的回不去了，更多的过了小年过大年的人们过不成年了，还有借过年要置办婚事喜事的肯定办不了了……可谓是奥密克戎千古恨，无可奈何亦过年!
记得宁波北仑疫情首发病例，是位纺织企业的务工人员，他因为肝病复诊被发现感染德尔塔病毒，进一步溯源调查可能是从越南进口的生产原料——布匹携带病毒。这位病患确诊被隔离收治后，面对流调人员时与甘某一样，还不敢告诉自己父母，说是怕她们担心，对于给大家带来的影响深感不安，并且祈求社会谅解。
根据甘某确诊后开展的溯源调查判断，甘某可能是被公司进口的生产原料传染上奥密克戎病毒的。当天的环境检测结果检出17份阳性标本，其中两份是尚未使用的原料。进一步的毒株分析比对，与去年12月11日“某国”上传的毒株高度同源;而慧而特公司的母公司及其进口原料正是这个“某国”。也是这几天，这某国政府还向我们提了防疫政策建议。由此可见，这个小年在杭州破防的奥密克戎不一般，慧而特的确是不一般!
许多人羡慕沪上的精准防疫，不兴师动众，不大海捞针;也有人赞同某国的群体免疫政策，牺牲一部分人的生命换取另一部分人的免疫力。然而杭州小年的这波疫情，让人防不胜防，一个慧而特的年会，一个花海喜宴园的婚礼，开启奥密克戎的长驱直入。富阳一家母女(27、28号病例)因为参加了这场婚宴而传染，并且把病毒带进咕甜全球母婴店，一天时间发展成迄今为止杭州唯一的高风险地区。而富阳全区前两年仅仅5例，这次一天已经13例。可见奥密克戎不但智慧而且高效。
记得张文宏曾说过，不防疫会死很多人，防疫则会死很多企业(大致意思)。限制流动是控制病毒传播的最有效手段，然而却是阻碍经济活力的最致命制约。沒有强大而坚实的经济基础，防疫往往会心有余而力不逮!
无论如何，不管是北仑的首例还是这次滨江的第一人，都是良善之人，值得同情和尊重。
五
过完小年的第二天，疫情急转直下，总计报告病例数已达16例，并且从萧山、浜江两区外溢至上城、拱墅和西湖区，以至安徽、江西、湖北和贵州，协查发现慧尔特密接者阳性病例，因此防疫的形势骤然间紧张起来，一种对未来未知的惶恐情绪与奥密克戎一样，迅速入侵每一个人，要不要回老家过年，成了这个冬天这个小年最最艰难的选择题。
看疫情一天跟一天不一样，各地对于返乡人群的防疫要求也是一天多变。老家有两个群，一个是村里的邻里群，另一个是镇里的乡贤群，因此村里、镇里的信息灵通得很。那天村书记在群里喊村民们去村委会领海塘地租金，我不知道家里是不是还有海塘地。于是打电话给母亲，她接起电话告诉我，刚刚从村里回来，领了钱。我问她海塘地还在的?她说还有2.8亩。海塘地离开我们村很远，上世纪县里动员各村向海洋要地，也就是作坝围垦。我跟母亲说明打电话就是叫她去领钱，母亲很惊讶，这个事你都知道的?是的，村里的大事小情都晓得的。等我放下电话她肯定会叨叨，这么远儿子怎么会知道的呢?
说来真的笑话，身在杭州，但是看杭州疫情发展变化，最快还是翻村里的微信群。因为这里发现一例或者哪里增加一块，“三区”都在动态调整，尤其是密接与次密接和时空交集人群的流动消息，我们知道的都滞后了。而省、市、县、镇、村的五级疫情信息系统几乎是即时的，疫区的一举一动，别看遥远的乡村，响应得比我们都快。因为原来计划今年回老家过年，意料之外的疫情突发，当然关注得更紧密。县里、村里一开始的响应比较委婉，随着形势变化，措施一层层地加码，最后态度是“希望杭州人别返乡”。其实这个结果已经是预料之中的。
前段时间西南地区的一位县领导创造了一个新词叫“恶意返乡”，许多人义愤填膺口诛笔伐他，我则觉得无可非议。谁处在父母官这个位置上，或许有过之无不及呢。
这次疫情首例确诊后仅仅过去24小时，在重点监控人群中就发现了16例，疾控中心的专业判断，病毒传播已经进入第三代，后续病例数必将增加，管控措施肯定会更加严格。这时候回家去会有很多不确定情况，老母亲不会嫌弃，但左邻右舍就不好说了。因此对于回家过年的计划，犹豫不定了起来。
哎，这个小年真的让人费心思啊!
六
犹豫再三，最后拨通了母亲的电话。接起电话她迫不及待地问：哪一天回家呢?我嗫嚅着跟她说，可能不回了。不回了?为什么不回来?疫情爆发，回去不方便了呀。哦。她明白了，口气和缓下来，本来么搬新屋，人多热闹。那沒办法，不回就不回吧。显然，她是失望的，却又无能为力。
随着年齿增长，过年的情绪是又淡又重了起来。说淡吧，老话说“孩子盼过年大人怕过年”，现在物质上不担忧了，但时间却宝贵了起来，因此还是怕过年的。说重吧，母亲毕竟奔九了，还能陪她过几个年呢，过一年是一年。
而从夫人来说，陪生我们的父母过年是职责，还有我们生的女儿也得照顾呢。女儿从事综合能源服务行业，去年底电力市场交易突然提速。三年磨一剑，她所在的公司是为应对市场化改革，集团公司3年前专门注册成立的，现在终于等到了实体运行。2个多月来她们天天加班，5+2、白加黑，一直没有停下来。今年过年恰在月底月初，她们做合约报价结算的，更是一点多余的时间都沒有，有时太晚了就在公司和衣而睡。
小年夜那晚快11点，夫人正准备上床，接到女儿电话，希望去她单位接一下，要回来洗个澡。这做母亲的女儿一开口，二话不说穿衣带帽下楼去了……翌日晨早，我起来准备晨跑去单位。小心翼翼到客厅，看到一丝光亮从女儿房门口的地上漏出来。心里顿了一下，还没睡吗?轻轻开门，却见女儿和衣睡在被子上，竟然是睡衣都没换，灯也没关就睡着了，似乎还睡得挺香的。
据说她们部门领导盯着，几千个合约、几十亿电量，要求不出错，不虚单;动态跟踪，务期必成。本来筹备早一天走的，女儿说领导要求，电力市场开着，一律不许请假。一代人有一代人的使命，还真不能说什么。
时间犹如脱缰的野马，勇往直前，拽都拽不住。别无选择，只有跑得比它更快，才可以赢回属于自己的时间，且年且珍惜。
(2023年1月28日初稿，11月28日改定于黄龙国际中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