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我刚从梦中惊醒。此时多想一觉醒来,又回到梦中的儿时老家洲上,父母还是年轻时的模样。父亲在外工作赚钱寄回家,母亲在生产队务农照料我们。而我们兄弟姐妹五个孩子,要么在校读书,要么刚走出校门,一大家人闲时坐在土草房堂屋内,嗑着铁锅里炒熟的自家门前屋后及菜地边收获的葵花籽,听着母亲唠嗑生活琐事,甚至连家里的饲养的小黄猫、大花狗,也钻到大桌肚下躺着,安静地陪伴我们。记忆最深的还有当父亲公休回家时,从城里带着洲上不多见的月牙形金灿灿的奶香味香蕉、又大又甜红彤彤的香甜脆苹果、土灶台铁锅里饭头上蒸熟了的香喷喷香肠,一切还是最初的样子……
一年一年又一年,又到了龙年新春佳节。可眼睛一睁,岁月已逝,梦回依旧,时过迁境,已不再年轻,一切都已经过去,成为挥不去的往日故事。
记得儿时到了这时段,是母亲最忙碌的日子。因父亲在外地船上工作,为了我们兄弟姐妹五个像其他人家一样热热闹闹地过年,我家也会宰猪、杀鸡、磨豆腐、做炒米糖、上合作社扯布为我们添新衣。到了年三十前两天,还会与其他乡亲一道,坐轮渡过江来回步行二十里土路,上“千年古镇,西楚乌江”街买洲上没有的年货。
年三十这天更忙。家中要掸尘大扫除,择菜斩肉圆、炖鸡汤、做年夜饭。但不管如何忙,开席前传统的过年习俗,即:所有家门贴门联,门楣及窗户贴门钱,甚至连猪舍、鸡舍也要贴上,是少不了的。“有钱没钱,贴上门联门钱过年”,成了乡下人约定俗成的规矩。自古代就有以幡胜表达意愿的民间风俗,在《后汉书·礼仪志》中有这样的记载。到了清代,门钱正式成形,诗人周宝善曰:“先贴门笺次挂钱,撤金红纸写春联;竹竿紧束攒前帚,扫房糊窗算过年。”
门联门钱贴完后,已是傍晚快五点多钟了。此时,天还有些亮光,从洲上四周远处传来阵阵辞旧迎新的爆竹声时,我大哥也加入行列之中。他把几米长的两挂细鞭炮一“字”排在大门口地上,然后再放上六七个站着的大“地雷”,只见用烟头点火后,很快便听到“噼里啪啦”“嘭嘭”的炸声四起,我则躲在屋内观看。放完鞭炮后,母亲开始把亲手做好的十几道有荤有素的年夜饭菜端上桌,而此时正是我与平弟最开心的时候。特别是平时难得吃到的老母鸡汤、肉圆子、排骨,成了我们的最爱。
等团圆年夜饭吃完,母亲把锅碗瓢盆洗净后,又成了我们小孩最期盼的时刻。此时,母亲会把我们兄弟姐妹五个喊到身边,将早已从合作社换好的崭新压岁钱从木箱里拿出来,微笑地说:“又添一岁了,给你们压压岁吧!”看着拿在手上的几张五毛、一块或两块钱票子,个个心花怒放。我生怕被折得皱巴巴的,就赶紧小心翼翼地收藏起来。
乡下有句俗话:“大人盼有田,小孩盼过年。”越到过年,小孩越高兴话就越多,有时难免会冒出不吉利的话来。为此,母亲发完压岁钱后,会立马提醒我们:“过新年了,嘴巴别乱说,要讲些吉利的话。”随后,便拿来一张黄草纸,往我们几个嘴唇上下来回擦几下。那时年幼无知,仍免不了会说漏嘴。这时,母亲又会拿来黄草纸往嘴唇上下多擦几下,并说:“小孩子屎嘴说了不算!不算!”长大后方知,即使当时小孩子说了不中听的话,那也不算数。因为 “童言无忌。”
大年三十,一夜连双岁,五更分两天。按照大人的说法,除夕晚上要守岁。其作用:一是开着大门,迎来灶神进家;二是为了压岁,迎接新年到来,规定只有零点过后放完鞭炮,才能入睡。那时,洲上不通电,家中没有电视,一家人会围坐在母亲旁,一边嗑着葵花子、花生,一边陪母亲拉家常。可在昏暗的煤油灯下,我们聊不了个把小时就昏昏欲睡。这时,母亲会心疼地说:“你先睡一会儿吧,快到十二点时喊你。”可等母亲叫醒我起床后,只见左邻右舍、门前屋后,家家户户又是爆竹声声,全州呈现出火光冲天的光景,人们在欢天喜地的除旧声中,迎来了新的一年。
眨眼工夫,辛苦了一辈子的父母已经离开我们有二十年了。我好想回到那个有父母在,一大家庭其乐融融的大团圆年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