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军数十载直至从部队退休，70多岁了，人老了容易多愁善感，常常会想起过往的许多事情。大女儿生日那天，我一时间想起了她和妹妹小时候的许多事情。于是我拿起手机，通过微信一口气给她写了一封信，以表达对她生日的祝福，同时也是和她一起回忆那苦涩与温馨的岁月。
——题记
燕儿，今天是你的生日，爸爸向你表示祝贺!时间过得很快，转眼我已经70多岁了，常常回想起你和妹妹小时候的许多事情，觉得对不起你们，那时家里经济拮拒，日子过的紧巴，加上那时爸爸忙于工作，经常加班加点或下连队或外出集训，陪伴你们不够，对你们关心不够，让你们吃了很多苦。现在想想当时还是可以做得好一些的。所以，希望你对点点(大女儿的孩子)多关心、多理解、多陪伴，尽可能创造更好的条件，让她身心愉快地生活、学习、成长。不要象爸爸这样，想起你们小时候时，总觉得有许多缺憾，觉得对不住你们，觉得爸爸没有当好。
我和你妈是1969年10月定的亲，11月我应征入伍，12月14日离开安徽省肥东县家乡，来到1500多公里外的部队驻地河北省丰宁满族自治县南关乡(当时叫公社)，投入临战训练任务;不久随部队移防天津市南郊区，在板桥盐场和大站农场执行军农生产任务;两年后部队又返回丰宁县南关地区执行军事训练任务;一年后部队移防北京市怀柔县七道河乡从事营建施工。这一晃就是6年多时间。1976年春节，我和你妈在安徽老家结了婚，那时实行晚婚晚育，结婚时我已经28岁，你妈24岁。1977年春，你妈怀上了你，我们别提多高兴了，天天盼着你早日来到这个世界。
终于等到你预产期临近，我迫不及待地向领导请假回家乡伺候你们。当时正是年终岁尾，部队事情多，而且正在组织指导连队进行年终总结工作。政治处主任向团政委汇报请示，政委没有准假。我直接去找了政委，政委说：“我爱人生孩子时，我正在非洲援外没有回国，不也生的很好吗?年轻干部要从严要求自己。再说生孩子的事家里有老人照顾就行。拖了两天后，政委通过政治处主任了解到你妈家里只有两位老人，而且身患重病，又居住偏远山区农村，医疗条件很差，便同意我的请假，我心急火燎地往安徽老家赶，于1977年12月19日下午到了家，你已在上午8时出生了。看到你们母女平安，我才踏实了。后来听你姥爷、姥姥说，18日你妈痛苦了一天一夜也没能生下你，农村又没有专业的接生人员，情况非常危急，必须马上送医院。19日早晨，姥爷、姥姥安排人将竹床铺面朝下、床腿朝上，绑上抬竿成为担架，将你妈用棉被裹得严严的，由乡亲们冒着风寒，将你妈抬到了十多里外的桥头集矿山医院。由于崎岖山道一路颠簸，刚到医院你就出生了。本来应该在医院观察、保健几天，可这是个小医院，不仅没有暖气(南方冬天都没有暖气)，而且四处漏风，只好将你妈和你抬回了家。想想当时的情景，真让人无奈和后怕，实在是太艰难了。
你出生后，看到你可爱的模样，真是无比的幸福!给你起个什么名字呢?我1969年底参军到了丰宁，这里是燕山深处，到你出生时，我在这里已经整整8年，以后可能还要长期在这里，燕山是爸爸的第二故乡，爸爸人在燕山，心里却时刻思念远方的你，也想让你记住在燕山深处的爸爸，于是便给你起了个小名“小燕”(你妹妹出生后你又改称为“大燕”，妹妹为“小燕”)。这里面既包含燕山的燕，也希望你像可爱、勤奋、敏捷的小燕子，飞来飞去，常常飞来燕山深处看望爸爸。
在老家陪了你们一些日子，我便返回了部队，你妈那时在家乡小学当老师，和姥爷、姥姥一起带你。开始时，妈妈的奶水还够你喝，后来不够喝了，只好搭配些糕干粉(当时买不到奶粉)。由于营养不良，你当时虚胖，脑袋很大，有病打针时在手背和胳膊上找不到血管，只好在脚上和头上找血管，遭了不少罪。1978年夏天，妈妈和奶奶带着你来部队(北京怀柔七道河)探亲，由于南方比较热，你又有点胖，浑身长满了痱子，在火车上哭闹了一路，到了北方后凉爽些了，你才安静下来。当时住的是简易家属房，在一个山坡上，背后就是一座陡峭的高山，部队营房周围就是村庄和庄稼地。
1979年我调到师部(河北省丰宁县)组织科，夏天时，妈妈怀着你妹妹，带着你第一次来丰宁探亲。1980年夏天，妈妈又来部队探亲，因带不了两个孩子，就带了你妹妹，而将你留在老家一个月。当时，你已经一岁半，整天地思念和哭泣。有时姥姥将你带到奶奶家，你跟随奶奶去地里挖红薯、拣花生，你跑过来跑过去，满是收获的喜悦和开心，可是一会儿你又满眼是泪，面向北方呼唤着妈妈。就这样苦熬了一个月，直到你妈妈回乡。1980年底，你妈妈被批准随军来丰宁县参加招工考试，当时将你妹妹留在家里，带着你第二次来丰宁，从此你就一直在我们身边。1981年春节后，妈妈要带着你和妹妹随军来丰宁部队生活，姥爷、姥姥说，因家里就我们两个老人太寂寞，最好给我们留下一个孩子。那时，你已经两岁多，记事了，也快上幼儿园了;你妹妹刚一岁多，还不完全记事，留下会少些思念之苦。于是忍痛抉择将你妹妹留在姥爷、姥姥身边，直到1984年夏天，你妹妹四岁半时，才离开老家来到了部队(1982年、1983年、1984年三个春节我们也都回安徽老家探亲，和你妹妹在一起)。
1982年春节，我们回安徽老家探亲时，当时你妹妹知道爸爸妈妈和姐姐在北京，会指着挂在墙上的镜框里的照片说那是我爸爸妈妈和姐姐，但当我们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并不认识我们。记得那天你妹妹站在站捅里(1米多高圆锥形木桶，上下不封口，上面口小，下面口大着地，中间有漏孔的隔扳，小孩站在隔扳上，隔扳下放置火盆，暖气上行，既防止孩子乱走，也可以站在站捅里取暖)，见到你进屋了，她说：这是我的家，你不能进来!你赶紧送给她一个从北京买的彩色梅花鹿玩具，她非常喜欢，你说：我是你姐姐，从北京回来看你。慢慢地你们熟悉了，整天在一起玩，寸步不离。有时让你随我去看望奶奶和伯父、伯母，你也不愿去，非得与妹妹在一起玩。有一次我拽你去，你说胳膊疼，一看是脱臼了。
虽说你跟随爸爸妈妈在部队，看似很幸福，其实受了很多苦。因为那时家里条件差，经济收入拮据，我每月工资49元(后来52元)，妈妈在师制药厂上班，每月30元左右，除了我们3个人的生活支出，还要给在老家的奶奶、姥爷、姥姥和你妹妹寄钱。此外，还有每年回老家探亲的费用、家乡来人的接待开支等，每月都是对付着过日子。你跟着爸爸妈妈在部队每天都是粗茶淡饭，很少吃肉、蛋、鱼和水果、点心。据妈妈说，1982年，我在西安政治学院上学期间，妈妈带着你在家苦熬着，几乎没有买过肉和鸡蛋。有一次，你看见一个小朋友家吃肉包子，你回家也让妈妈给你做肉包子，可是妈妈那里有钱买肉呢?那时你营养不良，不愿走路，一出门你就张开双臂说，爸爸，抱!我们就经常抱着你走。有时，我们将你小手一挡说，要多锻炼，自己走吧，你就乖乖地牵着爸妈的手一起走。
你跟随爸爸妈妈在部队时，还发生了一些既有趣又辛酸的事情。有一次你去一位同乡(肥东人)家玩，那家阿姨拿东西给你吃，你说：我妈妈说，不能吃你们家的东西(实际是在外面不要吃别人家的东西)。阿姨很不理解甚至生气，为什么不能吃我们家的东西?有一次你在幼儿园与一个小男孩发生矛盾，那个孩子很凶，把你的脸都抓破了，可你没还手，也没有哭。事后妈妈心疼地问：为什么不躲避和还手?你说：因为他妈妈是幼儿园老师。
你和妈妈随军后，妈妈就在制药品厂上班，而且是上夜班，非常辛苦。有时候我下远处的部队，晚上回不来，妈妈上夜班时，只好将你一个人锁在家里。我对你妈妈说，我找厂里给你调个白班，实在调不了就别上班了。妈妈不同意，非得去上夜班。有一次为此事又发生了争执，妈妈不小心碰倒桌子上的红墨水瓶，当时我坐在小板凳上，红墨水洒到了我头上，你心疼地说，爸爸，不好了，你头破了血都流到脸上了。你还撕了一块纸用小手按着我的头，想把伤口沾住。我说：爸爸的头没有破，淌下来的是红墨水。结果我们俩都笑了。
你在幼儿园一段时间后，便上了丰宁县第二小学，也叫九龙桥小学，从家属院往西穿过部队大院，出西门过马路往北一点就是二小。你妹妹后来也上的二小。那时，我印象比较深的是学校有个老师字写得好，组织你们认真练字，很有成果，你们现在字写得好，与那时打的基础有关。那时，你们学习很努力，成绩优异，年年都是三好学生、学习标兵、优秀少先队员。
1985年，我调到北京市怀柔县七道河乡八道河村的210团当政委，你们又转到团部营房山后的八道河小学上学，常常是上半天学，放半天假。那时你在家属院孩子中年龄最大，你将他们组织起来，你当队长，叫国际巡逻队，经常组织活动，举着国际巡逻队的牌子，领着孩子们排着队在家属院巡逻。后来，八道河小学撤销，你们又继续在七道河中心小学上学。1987年，我返回师部当政治部副主任，你和妹妹也随之迁回丰宁县城，又继续在二小读书。丰宁是小学5年制，北京是小学6年制，转来转去，你们又耽误了一年。在二小期间，你们参加全国青少年作文大赛，你得了三等奖，你妹妹得了优秀奖。丰宁县委书记王庭久的爱人是你们的老师，多年后她还夸奖你和妹妹是她最好的学生。之后，你和妹妹在丰宁二中和丰宁一中，都是最优秀的学生，都是尖子班的，都当过团支部书记。这些不是靠我的关系，而是你们自身很优秀，自己很努力的结果。在通州潞河中学也是如此。潞河中学是一所历史悠久的北京市重点中学，牌子很响，你们姐妹俩由丰宁一中转校时，他们以想进潞河中学的学生太多、班级学生受员额严格控制为由，拒不接收。当时的县政府、县教委、县教育局领导说话也都不管用。后来通过参加潞河中学的摸底考试，你们的成绩比他们在读学生的成绩都好，便愉快地接收了，并安排进两个年级的尖子班，之后的成绩一直在班级名列前茅，参加高考都很满意，如愿以偿。高二时，你还试着参加军队院校统一招生考试，成绩在24集团军干部子女中名列第一，被石家庄军医学院录取。因为原本就没准备上军校，所以放弃了。要不现在也是相当级别的军官。你们姐妹俩从小到大都很争气，始终让爸爸妈妈感到骄傲和自豪。
1980年至1985年，我在师部当组织科副科长、科长，住房有所调整(先后调整了3次：干事是1间，在幼儿园后面;副科长是2间，在家属院西边最后一排;科长是3间，在家属院东边第三排)，但家里仍很困难。记得我和你一起坐公共汽车到北京火车站接姥姥和你妹妹来部队，结果一下子来了6个人(姥姥、你妹妹、长乐集姥爷、姥姥、你表哥、表姐)，加上我们俩一共8个人，返回丰宁的路费还是找姥姥借的。长乐集姥爷他们送走后，北山宣姥爷和大伯(我大哥)又接着来部队，当时家里2间卧室和客厅都住满了人，最多时住9个人，困难可想而知。那时丰宁是全国贫困县，物资贫乏，平时只有大白菜和土豆，肉很少，没有鱼虾。军人服务社的东西都是从天津运来的。家里也没有钱给你们买零食吃。妈妈说，有一次你妹妹由幼儿园回家路上，被一骑车人撞了，人家送来2瓶罐头，你和妹妹吃了感觉很香甜，你说：妈，明天我也去让人家撞一下吧。妈妈当场泪奔。至今提起此事，仍伤心、难过、流泪。可想当时你们是多么苦啊!有一次别人送来一个芒果，你和妹妹都舍不得吃，结果却另一个人拿走了，你们气得直流泪。平时丰宁没有什么水果，只是过年前部队才由外地拉点苹果，每家分一点。在那种情况下你们依然很乐观。1987年，我们家由七道河搬回丰宁时，住在家属院东边第一排(3间屋)，后来又搬到家属院西边第四排(4间屋)，直到我们家离开丰宁搬到北京通州。住在家属院东边第一排时，记得当时你们收养了一只流浪猫，这只猫已经很老了，牙齿掉了，眼神也差，结果有一次在外面误食了被药死的老鼠而中毒死亡。当时你们很难过，就和几个小伙伴一起，在家属院前面的小树林里，将老猫掩埋了，还插了块小牌子以示纪念。往事悠悠，不堪回首。
至于离开河北丰宁，来到北京通州，先住3号楼，后又住7号楼，在潞河中学，参加高考，读经贸大学，参加工作，结婚成家，孩子成长……一晃已经28年了，一桩桩，一件件，仍是那么清晰，那么难忘，那么庆幸!见到你们一切都好，又是那么放心，那么踏实，那么欣慰!
祝你生日快乐!期望你工作顺利，也注意劳逸结合，保重身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