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彭娇妍:残墙的记忆

作者:美文苑   发表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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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38889篇,  月稿:0

  亦如被金黄色油菜花占满的大地,这里有被岁月抚平了巨大落差的河流,有蜿蜒的一直通向楚国郢都的古道,有灰色屋顶、屋内满是现代化家电的农舍,还有星星点点的紫云英、绿茵茵的翠竹,一起都与荆门草场羊甪祠旁矮子湾里的残墙组成了来自远古的图腾。

  残墙的墙体被厚厚的黄土覆盖着,高五米,宽六米,厚零点三五米,墙头绘着黑色云纹和鸟纹的图案,下方是六列行书墨迹,静立于一户农舍旁,不仔细看,很容易被人当作平常的农户人家建房子时留下的断壁。墙上黄土脱落部分露出的是青色材质的薄形青砖。这青色的砖,与羊甪祠遗址的砖相差无几,与矮子湾往南的巷子湾农田里挖出的刻有龙凤、花鸟图案的石雕,以及零零散散的青砖如出一辙。这面墙缘起何时,墙上的画文字由何人所作,墙的另一面曾经建造过什么样的建筑?似乎已经许久都没有人提及了。

  拾起时光的碎片,从墙上的书法和彩绘图案去探寻丝丝缕缕,来自远古的记忆。若许年前,是为蛮夷的楚人依长江而生,辟荆山而长。楚人根据这里遍地的湖泊、河流,广泛种植水稻、开展渔猎,加之这里还有丰富的铜和铁矿资源,生活富裕的楚人时常遭到周人的劫掠。疲于应付的楚人不得不用自己的智慧来发展生产力来抵御外敌。经过数代人的励精图治,逐渐强大的楚国在农业、手工业、制造业方面都取得了极大发展,不仅能将采集来的大量矿石冶炼成铁,而且还能将这些金属制作成戈、矛、剑等兵器。楚人因此鼓起勇气,举起兵戈、驾乘马车,战胜了猖獗的周,成为了自己的主宰。

  公元前689年,楚武王之子楚文王继位了。这位已是中年的楚王,在父亲楚武王身边经过多年的历练,变得行事沉稳,决策果断。楚文王上任后的第一件事便是承袭父王的遗命,将都城由丹阳迁至荆楚腹地郢,即,原属荆门的当阳季家湖一带。作为楚国都城郢的陪都,草场距离郢仅五十余公里,这里,是楚国的后花园。

  延绵着楚国郢都的繁华,草场的街市同样喧闹无比。每逢集日,四里乡邻带着自己生产的大米、棉花、冬小麦、牛羊、布帛、麻缕、牲畜、铁器、铜器、皮革等聚集在这里,或用谷粟交换铁器,或用布帛交换牲畜,用最原始的方式完成着各自的生活所需,讨价声、还价声此起彼伏,甚是热闹;

  矮子湾名为冠头楼的酒肆里,衣着华丽的商贾一边品着大叶茶,一边翘着二郎腿欣赏舞台上挽着高髻的纤细女子,一边击着小鼓,一边表演竹枝歌舞。竹枝少女或哀怨、或急切的腔调,伴随着在空中云起的小手,时而旋转身体,时而舞动裙袂。那欲左先右,谷上先下的柔美姿态写满了忧郁。似在催促不愿意打理朝政,成日迷恋声色的夫君,要快快励精图治,治理国家,保护子民不受外敌的侵扰。每当竹枝少女,唱起“好比牛郎小情郎遇呀遇织女呀,杨呀杨柳青,瓜子落花生,银屏配马灯,四季的花儿开呀,四季季的花儿香呀,邀邀约约去赶场呀。”的歌句时,台下便是一阵长长的贺彩声;

  巷子湾的铁匠铺里,窑炉火光冲天,一前一后拉动的风箱把炉堂里的火苗扇得最高,烧得通红的铁块在铁匠们一锤一锤,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中,变成了、锛、镰、削等各式各样的农具,这些农具被楚人用来收割马草、砍伐林木效率倍增;

  每逢庙会,当羊甪祠里的信徒身背黄色包袄、手擎万名伞,在离祠数里远的地方下马焚香,虔诚朝拜时,祠院外的矮子湾旁耍猴的、玩把戏的、唱皮影戏的、表演武术的、卖小吃的、就地摆摊的生意商贩很早就聚集在了这里。讨价声、还价声,观众们的喝彩声,甚是热闹。

  在以马匹为主要交通工具的远古时代,国有战马,是一个国家强大和富有的标志。从公元前684年至前678年,楚国的第二十一位君主楚文王,先后发兵攻打蔡国、郑国、邓国,彻底打通了楚国北入中原的通道,成为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车千乘、骑万匹,粟支十年的南方强国。楚王每一次出兵征讨,都是三千兵甲,浩荡千里。并且一辆战车,至少要配四匹战马,一千乘战车,则意味着有数万马匹。

  有了马,楚人的信息传递和邮驿也在日浙强大。用来送信的马驿,此时已遍及楚国全境。仅从郢都到草场方向,就有淯溪至荆门、淯溪至河溶多条邮路。为了保证马匹的奔跑速度,缩短送信的时间,邮政司在邮路上设立了送信的驿站。荆襄古道上,有拾桥驿、建阳驿、五里铺、十里铺多处递铺。这些驿站五里为一驿,十里为呈亭。每一驿的马,用最快的速度将本驿或本铺的信函送到下一个驿,下一驿的马再以此类推。即保证了送信人的体力,也保证了马儿的奔跑最佳状态。信,很快在最短的时间呈到了顾主的手上。

  马儿的粮草,是决定队伍能走多远、走的有多快的决定因素。草场,地域平整,土地辽阔,在此刀耕火种的楚人,在沼泽之地兴修水利,引水灌田的同时,大面积种植水稻。水稻的种子被脱去壳、碾去米糠,得到大米,是楚人的主要食物。水稻的稻叶和稻杆则是马儿饲料的主要来源之一。

  水稻的稻叶、稻杆、牛鞭草、黑麦草全部送往军营、驿站。公卿贵族,也把寻找马草的来源,保证马儿体格强壮作为日常生活的一部分。精明的商家便在其中悟到了商机,他们把秋季收割来的稻叶和稻杆,以及春季里长势最好的牛鞭草和黑麦草晒干、扎成捆,装在牛车上,拉到街上,一排一排地码在冠头楼前任人挑选。

  有了草料交易和赛马的经济基础,草场的矮子湾、巷子湾、楼子湾一带极其富裕。这里虽然没有郢都宏伟壮丽的楚王宫殿,百姓们也不能使用做工考究的华丽古鼎和漆着大红的漆器,但是,专门用来客居、娱乐的馆榭、强台、层台,以及贵族的府邸、别馆,却林林总总占据了残墙周围数公里地方。这些建筑有的高数尺、长百余丈,即有前殿,也有绘着各色云文图案的地砖。建筑的天棚被绘成朱红色,室内的墙面是用掺有香椒和灰泥粉饰,不仅可以使室内散发芬芳的气味,而且还可以消除外来的恶气;木质的门、窗、隔断和栏杆有的是透雕镂空的花格涂着朱漆,有的则用萱草做成隔断,绘上花草鸟兽的图案;屋檐的瓦当还考究地镂刻着龙、蛇、鸟等花纹。

  时至公元前613年,楚庄王熊旅继位了,他是楚国第二十六位国君。起初,这位少年天子并不热衷于朝政。而是把大把的时间花了与自己的后宫佳丽们待在一起,成日纵情歌舞,声色犬马。任凭已经臣服于楚的麋国和夷越之族兴风作乱,也不去理会。

  楚庄王最为宠爱的妃子樊姬看不下去了,她多次劝楚王要以国家为重,都收效甚微。樊姬只得命人在郢都南城筑起一处高台。每天夜晚,当楚庄王与歌妓在纵情酒色的时候,樊姬就登上高台,对着月光独自梳妆。

  楚王对樊姬的行为疑惑不已,问其原因,樊姬忧伤地答道:“大王当初承诺过奴婢,要做一位受楚国人爱戴的贤君。如今,大王忘记了曾经的誓言,沉迷于后宫,这是奴婢的罪过,奴婢已没有脸面去面对楚国的子民。奴婢,只能对月谈心,期待月宫里的凤凰女神来取走奴婢的薄命。从此,奴婢便再也不能与大王您相伴了。”

  庄王听了,顿时悔悟,旋即遣散了歌妓,开始俭衣素食,卧薪尝胆。在充分了解了国内的情况,以及楚国所面临的复杂形式后,他开始重用伍举、苏从等忠直之臣,亲自率兵攻灭前来进犯的庸,向西北扩展楚国势力。同时,任用孙叔敖为楚国令尹,发展农业、整饬军队,加强法制。在打败晋国后,又迫使郑听命于楚,削弱了晋国在他国面前的威信,灭掉了萧,实现了楚国饮马黄河,问鼎中原的目标。这一时期的楚国是春秋五霸之首,是楚国最为鼎盛的时期。

  为了整饬军事,楚庄王把矮子湾对面的楼子湾平整的土地用作练兵用的赛马场。每逢春秋两季,当水稻和马草丰收时,楚王便要率领王公大臣来这里举办赛马和比武大会。

  比赛的马分为上、中、下三等。上等马被送往战场,或作各驿站、递铺传递信函所用;中等马是王的座骑;下等马,则是人们日常交通工具;再老一些从战场上淘汰下的劣等马,出现在楚人的田间地头,帮助楚人开荒拓土。

  不论那场比赛,赛马场的观景台上总是挤满了从四面八方赶来看热闹的人。养马的商贩,祈求自己的马在赛场上跑出好速度,能卖个好价钱;有钱人家的公子们,在自己中意的马上下了重金,准备借此豪赌;成日里被关在私塾里饱读诗书的士子们,难得见到这样热闹的场面,纷纷挤在窗户边一睹盛况。见别人的马跑到了自己料定得胜的马匹前面,也顾不得斯文,开始捏着拳头,激愤着底声呼喊,恨不得跳上赛场,把挡在前面的对手一脚踢开。

  伴着马儿的阵阵嘶鸣,赛道上留下马儿奔跑后掀起厚厚的尘土。此时,观众席上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在居于观景台正中央、赛马大会的主办者——楚王的眼里。目光深遂的楚王,一边默默一俯瞰赛场上的马儿奔跑的状态,一边在心里则暗自思索日渐激烈的秦楚对决。此际的楚国,已经灭掉了庸、陈、郑、宋,实现了并国二十六,益地三千里的宏愿,地位仅次于秦。

  这样的盛况,如若数千年以后的清朝康熙皇帝。每逢入秋,康熙皇帝都要和王公大臣到木兰围场巡幸守猎。表面上是在巡视习武、习围狩猎,其实是在检验楚国将士习骑射、水平,教育他们要时刻保持骁勇善战的优良本色,同时,楚王还借此机会,分别接见齐、权、郑、晋等盟国的使节,为楚国进一步兼并小国,合纵联横、问鼎中原夯实基础。

  如若楚国一直这样繁盛下去,或许,后来的历史上便不会有秦国辉煌的笔墨。可是,楚庄王突然病重离世了,年仅十来岁的太子审继位。少主年弱,贵族之间,以及以楚令尹子重为首的王族公卿矛盾迅速激化。楚王的重臣子重、子反被迫流亡他国,吴国成为楚国的劲敌,楚国联齐制晋的计划彻底破产,楚国国力从此直线下滑。

  后来继位的楚灵王、楚平王,和楚昭王,尽力想重振楚庄王时期盛世,均因终奸逆当权,或被他国所灭。到了楚怀王时代,昏庸的楚怀王相信了秦相张仪的欺诈,把楚国多半土地让给了秦,楚国国力由此更加衰败。直到公元前299年,楚怀王入秦被扣,死于逐渐强大的秦,楚国最终被秦所灭。

  楚国由胜转衰,亦是新一个朝代的开始。作为楚国的陪都,繁华的安全村矮子湾、巷子湾和楼子湾在后来的楚汉相争中渐渐失去了颜色;街市上,曾经热闹的人群分散到了后来崛起的其他集镇里;冠头楼中,那个薄施粉黛、束着高髻,吟唱竹枝歌的少女不见了踪影;赛马场两旁,雕梁画栋的馆榭、层台,在风雨的冲刷中一栋接一栋坍塌,伴着岁月的风蚀,渐渐归入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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