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冬的黄昏,夜幕渐沉,如血的残阳绽放着最后的荣光,映红了清冷的街头,也映红了街角光秃的梧桐树。我端坐在树下,任由呼啸的北风猛烈地拍打着我瘦削的脸颊、吹乱着我花白的胡发,我手持一把破旧的二胡,一边弹奏一边低吟浅唱:“哥哥我走西口,小妹妹你苦在心头,这一走要等多少的时候,盼我也要白了头……”沧桑悲凉的歌声回荡在萧刹的寒风中久久不能散去,不时引起形色匆匆的行人驻足,一曲完了,有些围观者不禁拍手叫好,并向我脚边的铁盒掷些零钱,“谢谢大家。”我遂起身道谢。此时只见一位戴着金丝眼镜、穿着考究的中年男性正在远处端详着自己,当我们目光相接时,该男士瞬间避开我的视线,昂首阔步地走开了,而我原本举起的手尴尬地滞留在空中久久才缓缓放下,口中要喊出的名字欲言又止,内心的惊喜也转瞬即逝,我不禁淡然一笑,又继续落坐演奏起来。
“松哥。”这时只听见一阵熟悉浑厚的声音传来,我停下演奏,循声望去,但见不远处一个身体强健、脸庞黝黑的壮年汉子大步向我走来,“杰弟”我思绪翻转,旋即惊喜地喊道。“没想到真的是你,松哥。”“我也没想到能见到你,都多少年没见了。”我不禁感慨。“你现在干什么呢?”我关切地问道。“呵呵,你看我这双布满厚茧的手,就知道我是干什么的了,在工地干些搬运的体力活,但也是不稳定,得随时找活干。”“我没啥学历,也没啥技术,更没啥背景,只能干出体力的活了。”杰爽朗地笑着,但又掺杂着些许苦涩。“松哥,你怎么混到这般境地了?”“哎,一言难尽啊!”我摊着双手苦笑着。“我们工地上正好缺一个保安,领导让我们推荐,要不明天我和领导说下。”杰关切地说道。“杰弟,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闲散惯了,况且我和你一样也是凭力气或手艺吃饭,不丢人。”我淡然笑道。“那好吧,我就不劝你了,有空你到我那喝几杯吧。”杰爽快地说道。“好啊,杰弟,不瞒你说,我在这待了这么多天,碰到很多之前的老师、同学、发小等,你是第一个和我主动打招呼的。”我斩钉截铁地说道。“松哥,我们从小玩的时候,你就教导我做人要凭良心,不能见利忘义。”杰目光如炬,诚恳地说道。我微笑着在杰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
若干天后,我出现在某个工地上,周围聚集着一群人,但见杰正在远处费力地推着一车砖,我径直走过去,“杰弟”我大声地喊道。“松哥,你怎么来了啊?”杰疑惑地看着我。“原来你们认识啊,松老板。”一旁的施工监理插话道。此时杰更加惊讶了,我缓缓地走上前去微笑地看着杰,“他说的没错,我刚把这块地买下来,现在是这里的新老板。”“你不是街头卖艺吗?”杰吞吞吐吐地说道。“是啊,那也是我的工作,当年我出门打工身无分文时就是靠着这把二胡讨口饭吃,它让我看清了这人间的丑陋,也让我看到了这人间的美好,人只有在低处才能感受到这世间的世态炎凉和人情冷暖啊!”我缓缓地说道。杰不禁顿首,微笑地看着我。我不禁将目光投向工地上方远处的苍穹,浩蓝的天空飘荡着朵朵的白云,明媚的阳光温暖着徐徐的清风,似乎那是我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