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

 红枫树﹙中篇小说﹚

作者:南江   发表于:
浏览:90次    字数:41537  电脑原创
级别: 驻站作家   总稿:177篇,  月稿:22

  红枫树﹙中篇小说﹚

  1

  人生有许多的无奈,想忘记的忘不了,不想忘记的却也忘不了,年纪大了,牵肠挂肚的东西越来越多,看着年青人欢天喜地,想吃就吃,想跳就跳,在无忧无虑的生活,快快乐乐地工作,孜孜不倦地学习,真想自己也年青几十年,和他们在一起过些日子,那该多好。可是,生命终归是生命,岁月是不饶人的呀!人老了,和年轻人也耍不到一块,悲叹生命也无济于事了。唉!梦里依稀,明明白白,让我走进那段记忆,吐露那一段无边的情感,再现消失的生活,寻找一点存在感,人人都有年轻的时候,何必呢,珍惜人生的每一天,不失为一件好事,随风而去的时候,回想来此一生,也没有什么遗憾的了。

  十八岁,是多么美丽阿,花季的人儿,在父母的庇佑下,不用为柴米油盐酱醋茶担忧,老师的笑谈中,不用字里行间地去琢磨,按时享受着大碗的集体生活,按时上课、下课,没有烦恼,没有忧伤,有的是画吧,写吧,唱吧,青春的理想,远大的光芒。

  然而,对我来说,一夜间全消失得无影无踪,再去找回的时候,我已经朦朦胧胧地走进了大山,走了那个哀牢山系的边远山区的小学校,朦朦胧胧地成了一名彻头彻尾的“孩子王”。

  那一天,正是“秋伏”来临的日子,炎炎烈日炙烤着大地,嫩绿的草儿低垂下头,我们班的同学收拾好各自的行李,要离开学校了。

  在班长的鼓动下,同学们一个劲地凑钱,五毛也好,三毛也罢,买个笔记本或是水杯,留给我们的班主任做个纪念。我是个来自边远山区贫穷人家的苦娃,我知道自己囊中羞涩,一毛钱也拿不出来。早早收拾好陈旧破烂的被子和书,蹲在路边的矮墙下,等待送我们走向山里的班车。

  不管别人面对着分别时的依依不舍,还是热泪盈盈,我木然地看着远方,盼望着车快点来。我怕见每一个人,我不敢见每一个人,怕见他们那刺人的目光,我的心里满满都是负罪感,如果能掏出一毛钱,我也不会如此尴尬。

  可恶的钱啊!风吹来一毛吧。

  我浑身颤抖,什么面子都丢干净了,还是没有一毛钱。

  班主任何时走到我面前,我不知道,他笑眯眯地喊了我的名字说:“转过头来,你已经长大了,成人了,有工作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土豆会有的,面包会有的。’向同学道别吧!”那一瞬间,我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了。

  班主任握住我的手说:“去吧,地方虽然偏僻,生活会很艰苦,但是,你会熬过去的,做个男子汉,你的世界会像青山绿水一样美好,雨后的山野会亮晶晶,成熟的庄家会光灿灿,野鸟的歌喉也会荡开了野性的激情,肥壮的牛羊会为你的金秋的大地谱写美好年轮。”

  我深深向班主任鞠了一躬,无言地爬上班车。

  2

  一小时后,班车到站了。我背上我的行李下了车,便沿着弯弯的山路上爬行。我的天,山路陡峭崎岖不说,还泥泞沼沼,走一步滑三步,走了不大一会儿,我就感到头晕目眩了,心里没有山光水色,鸟语花香,没有瓦蓝瓦蓝的天空,悠悠白云,我的眼前没有一点小说里描绘的美好的东西,我的心绪从山顶滑倒谷底,我开始怀疑我的人生,我有些后悔当初的决定,我为什么要到这人地生疏的地方,我是不是感冒发了高烧,烧糊涂了,还是神经烧得错乱了,想都不想想就跟着人家来了。

  我回家乡该多好,人们常说,‘子不嫌母丑,狗不嫌主贫。’我为什么要来支边,我上了班主任的当了,让那些“一颗红心两种准备,青年人,是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到边远山区去,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在那那里大有作为。”真的吗?

  人啊,美丽的高等生物,很多事情是说不清的。

  还是老话说得好:“早知今日,何必当初,世上没有后悔药呀,承诺了,路还得走,生活还得过。‘命中只有八角米,走遍天下不满身。’”

  我望着空旷的蓝蓝的天空,鼓足了全身的气力,跟在一群小学生的后面,艰难地一步一步地向山上爬去……

  学校是一座破庙修建起来的四合院,大门开着,我们走进去,三位女教师坐在楼下改本纳凉。见到我,她们都微笑着站起来,期间瘦高个、圆脸,柳叶眉、穿花格子上衣的笑望着我说:“辛苦了,山路难走阿!快休息一下,喝水吗?”

  我放下行李,接过女老师递过来的凳子坐到阴凉处,伸手端着另一个女老师递过来的水,一口气喝了半茶壶,女老师们望着我笑,可我顾不了那么多,我实在是渴得不行了,喝足了水,我才站起来说:“谢谢,谢谢老师了,我叫唐文健,以后和大家一块工作,请大家多多指教。”三位女老师笑着,放下手里的作业本,自我介绍道,王莎莎,梦麦珠,袁丽君

  3

  夜是深沉的,没有月亮,只有风吹树叶的沙沙声,煤油灯在燃烧,小小的亮光照着黑幽幽的小屋,我躺在床上,看着已经被老鼠尿浸湿的通了洞的旧报纸裱过的屋顶发愣,老鼠吵得难以入睡,窗外的星光透进来,我的心随着星光飞到了家乡,飞到那个沙滩上。

  那个夜真美,天很高,月亮很圆,满天亮晶晶的星星,清悠悠的月光照在山野上,小孩子们有的数着星星,唱着童年的歌谣,有的在沙滩上踢球,摔跤,打闹,有的听着爷爷奶奶讲着古老的民间的故事。少男少女们围在一起,讲着开心的笑话,不停地发出欢快的笑声,劳累的在家里洗脚,抽烟喝酒,老人们拉着家常。

  十七岁的我和她躺在沙丘上,女孩坐在我的身边,轻轻地拉着我的手低声说:“唐,在过一年,你就毕业了,回来的时候,我来接你,我们的生活会好起来的,答应我好吗?”

  我很认真地对她说:“我报名了,我要去支援边远山区的教育,你是知道的,我们村有五个人一起毕业,有权有势的工作是好的,我,穷人家的孩子,我的处境是啥样,我回家是没多少指望了,出路也很艰难,我要走了,出去多挣点钱,邦邦家里,再者,我想带你一起走。我不想让天河把我们隔开,看牛郎和织女,多没意思,你随我去好吗?”

  “你说的是真的吗,我不相信,再说,我跟你去,你养得活我吗?”

  “我们不是要同甘共苦吗?有我吃的,就饿不着你。”

  女孩犹豫地说:“你不会变心吧!”

  “我们一起长大的,我们是青梅竹马,你说我会变吗?”

  “你敢,我打死你。”

  她扑在我的怀里笑了,咯咯地笑,是那么香,是那么甜。向那宇宙中的仙后,我们的手紧紧地黏在一起,看着天边的星星,等待北斗七星升上来。看着人们渐渐走回自己的家。

  那个夜很美,星星很明亮,就连山风也清悠悠,我们坐在沙滩上,数着星星,回忆着小时候的过往,连常常发出“咕咕,咕咕。”声的猫头鹰和夜枭也停止吵闹,让我们尽情享受青梅竹马的久别重逢。

  4

  我不知道是走累了,还是沉浸在那沙滩上停滞不前,什么时候睡着的也不知道。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照到窗子上了,我慌忙爬起来穿衣穿鞋,开门去洗脸,我没想到我的门外已经放着一盆清凉的水,还有牙膏、香皂、洗脸毛巾。

  我心里纳闷,是谁的呢?弄错了吧!我环视四周,一切是那么静,穿花格子上衣的梦麦珠站在走廊上,低头看她的书。

  我喊道:“梦老师,这是你的吗?”梦麦珠抬起头对我笑了笑说:“用吧,不就一盆水嘛。”说完低头看她的书去了。

  我犹豫着,我长到十八岁了,说真的,我们穷人家的孩子是顺水洗脸,顺河摸鱼的,读书的时候,只有我端水给别人,没有人用盆打水给我洗脸的,我望着梦麦珠,感激之情从心底升到头顶,我深深地向他鞠了一躬,将头扎进了清水盆里。

  我的脸洗好了,王莎莎左手提着一兜菜,右手拿着一把小锄头从大门外走进来,袁丽君抱着一捆熟透了的包谷跟在后面。她们见到我,袁丽君尖叫道:“唐文建,快来帮忙,我的包谷要抱掉了。”

  我向他们走去,梦麦珠也放下书,从楼上走下来。袁丽君把包谷放到我的手里说:“去,抱到厨房里去,我去拿个碗,今早我们有好菜了,梦麦珠,看你的书去,等你考上了,我们好吃糖呢。”

  梦麦珠笑了笑说:“那你就等着吧!我可走了。”

  王莎莎说:“去吧,星期天,我们没事,你去吧。”

  梦麦珠走了,袁丽君大声地对她说:“梦,好好看,不懂的地方,叫唐教教你啊!”

  梦高声地答道:“有劳了,我会的,一定会。”

  厨房里,王莎莎、袁丽君和我坐着麻包谷子,王莎莎告诉我说,这个红枫树小学办了好多年了,一百三十多学生没少过,从前是一个老师教三个年级两个班,后来是一个老师教两个年级一个班的复式教学,现在好多了。除一、二年级外,是一个老师教一个年级一个班的单式教学,这里的公办老师姓肖,留不住啊,调走了,我是来顶他的,我能在一年就不错了。校长姓向,叫周满,民办的,二十几年了,还没转正,梦麦珠准备考民代班,她和袁丽君是代课的,这里山高路远,沟谷深深,这里是少数民族地区,这里的文化底子薄,这里的学生野,家长对读书也不支持,很难教,每年毕业的不少,考起的没几个。

  王莎莎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难呀!她和袁丽君在这里快五年了,以前,她们坚信,只要有人类的地方就有生活,现在她们似乎明白了,山还是那座山,水还是那弯水,有人类的地方,不一定有她们的生活,学期末还转不了正,她们也得另起炉灶了,教书教书,越叫越输,人生能有几个秋。我看着她们,望着外面的天空,心里一片空白。

  5

  秋阳高照着,我的小黑屋在三位老师的帮助下,用旧报纸重新裱了一遍,显得亮堂起来,我站在门外,收拾着零零散散的东西,便看到山里的学生背着大包小包,陆陆续续进了学校。

  王莎莎说:“时间不早了,学生都来了,我去烧火,校长也该回来了。”

  梦麦珠望着大门说:“瞧,校长真的回来了。”

  我顺着她的视线看去,向周满校长,个子很高,背有点驼,一进大门就放下重重的担子叫道:“累死了,今年的书比往年的要多,足足二十包,十个男人背呢,还有这些材料,好重好重哩!”

  袁丽君走出门笑着,朝向校长走去说:“校长,咋不多请一个人呢?”

  “唉!经费不够呀!哦,袁丽君老师,新来的老师安顿好了吗?”

  “放心,他好着哩,梦麦珠正与他在收拾屋子呢!都收拾好了,瞧,她们过来了。”

  “那就让大伙儿进办公室开会吧!我该喝口水了。”

  办公室里,我们都静静地坐着,校长喝了一口水说:“老师们,新学期开学了,按照惯例,我们开会吧!我先给大家念一念上级下发的文件吧!”

  我们坐着,听着。念了一小时的文件后,向校长呷了一口茶,笑着说道:“文件念完了,现在该说说我们的工作了,我们学校由于教室场地狭小的缘故,五个年级六个班,共计一百三十二人,学生来了,就先安顿他们,我们一年级两个教室,还由我老向任吧,五年级就由新来的唐老师任教,其它的不变,课表呢,袁老师排出来,学校卫生,梦老师指挥完成,晚自习唐老师去守候一下,课本就由王老师带六年级的学生清点,明天一早就各负责其责,致一经费开支等其他事项,我们就放一放,学生的课正常了,我们一项一项地安排,一项一项地做好就行了,相遇就是缘,今后的日子里,我们五位老师,不论是工作上还是生活上都要相互配合,相互关心,相互理解,相互支持,是吧!老师们有什么要说的吗?”

  沉默,死一般的沉默。向校长站了起来说:“散会,肚子在向我们提建议了。”

  我们都笑了起来。

  6

  那一天,我还记得我的第一堂课,是星期一第一节课就有我的语文,当我站在班级门前等待上课的时候,他们在唱歌,我当时很激动,以为这是欢迎我的意思,但当我看到他们都面无表情的时候,又感觉很紧张,以为这是一种敌意的表示,但很快就证明我多想了,隔壁班级也歌声嘹亮,原来每节课之前学生都需要唱一首歌!

  我静静的等待他们唱歌的同时,不由地环顾了一下教室,灯光很暗,黑板有些坑洼,没有讲台,甚至没有粉笔。

  歌唱完毕后,向校长很认真的介绍我,说我是山外来的,是他们的班主任,要他们好好地听我的教诲,那些孩子瞪大眼睛看着我,我知道他们一定很好奇,我却不怎么敢看他们。

  向校长递给我一盒粉笔说:“下课了要收起来,不要浪费了。”

  向校长走了,我开始上课,可能是第一节课,太紧张了!那节课我不记得是怎么上的了,我只知道我没有上新课,一节课差不多都是我在讲,讲上课的要求,讲作业的要求,他们只是被动的听,感觉有些茫然,纪律出奇的好!自由提问的时候,很少有人问我什么,当时感觉酸酸的!那一节课,我觉得时间好长好长。

  教师的生活就此开始了,上课、下课、改本、备课、从黎明到黄昏,不停地重复着,显得枯燥乏味,让人透不过气来,我感到没有一点生活的意义,教师,这就是教师,我有些受不了,我是不是真的把路走错了。

  一个星期在慢条斯理中过去,我从这里的教师学生的身上,感受到了他们很朴实,生活也很简单!和那些孩子生活,他们是又可爱,又可气,和他们在一起,有过欢笑,有过泪水,三个月的时间过去了,发现他们在我心中永远是那样的善良,我的心里总算有了一丝甜甜的笑意。

  周末了,学校里空荡荡的,老枫树上的残叶在秋风中飘飘洒洒,几只乌鸦哀叫着,我站在大门口,望着远方的山脉全是一片昏暗,一种寂寞和孤单扑面而来。没想到梦麦珠抱着一捆柴从外面走来,笑着对我说:

  “唐老师,看啥呢,该煮饭吃了.”

  “梦老师,你不回家吗?”

  梦麦珠笑了笑说:“我回家了,谁与你作伴,你还不谢谢我,快来帮我抱抱菜嘛。”

  我慌里慌张地去帮她抱柴,没想到连她一起抱起来。我涨红了脸,报不是放也不是,她却咯咯咯地笑得脆响。

  7

  我们五个教师的小学校,虽然很苦,但是,我们相处得很融洽,工作上相互交流相互切磋,生活上相互关照,那棵千年的老枫树成了我们的唯一,我们的酸涩苦辣,香甜美笑全都对着那红红的枫叶,我们倾诉衷肠,我们诉说情调,在这荒凉的山沟里,我们的生活充满了阳光。

  向校长是一个上了年纪的人,事情较多,很少和我们在一起,我们的课余时间里,就只有四个人了。

  年纪稍大的袁丽君,是一个稳重的女人,她很少说话,特别地勤快,我们的饭菜几乎是她做的,我们都很尊敬她。

  王莎莎年纪较小,是我们这几个人中最调皮的“假小子”,她的泼辣大方超出了常人,她和我们在一起,老是把手搭在我的肩上,或是搂着我坐在一起,让人哭笑不得。

  发工资了,是我们最高兴的时刻,王莎莎嘴上说着哥们,手里捏着酒瓶子,咕嘟咕嘟不停,不一会儿就喝醉了,她倒在我的床上,口中不停地说:“安逸,真安逸,哥们,你去我的床上睡,别打扰我。”

  我被她弄得不知所措,只得在她熟睡的时候,叫上梦麦珠,两人合力把她抱到她的床上。

  她醒来了,对着我们笑笑,当作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

  她常常笑话梦麦珠说,漂亮的女人是用不着读书的,读书的女人是丑陋的,于是,两个人便吵开了。可是吵完了两个人又笑在一起,粘在一起,叫人服了。

  梦麦珠不是爱看书,而是她的家境不好,人长得不是很漂亮,她要考民代班,她想当一个教师,一个真正的公办教师,她必须去努力,去争取,去改变她的命运,她是要强的女人。

  我,唐文健,在这三个女人的戏台里,充当的是笑料角色,但是,她们又特地尊重我,开始,我觉得很别扭,日子长了,便也不在意了,房间有人替我收拾,衣服有人帮我洗涤。

  有时候,我知道不是梦麦珠,就是王莎莎。但是,我不想说,我也懒得说,我不想分彼此。

  8

  那一天,我们吃过晚饭,五个人来到了老冯树下,王莎莎和往常一样,调皮地把手搭在我的肩膀上,站在老枫树下,得意洋洋地说:“老师们,看看,我和唐是不是天生的一对,地造的一双,唐,你的那个‘小媳妇’是不适合你了,你就跟妹妹我结婚算了,好不好嘛,唐哥哥。”梦麦珠指着王莎莎说:“不害臊。文明点好不好,你王莎莎不要脸,我们还要脸嘛。看你那骚样,别说唐受不了,我们也受不了,你还是早早找个男人嫁了,免得你夹不住。”

  王莎莎笑得甜甜的,高声说:“唐,好哥哥,有人妒忌了,你就做我的男人吧!让那些人妒忌得早早死去算了,嘻嘻。要不,我做你的情人也可以。”

  袁丽君望着老枫树说:“看,枫叶红红的了,向校长,咱们到山那边走走,让他们在这儿吵吵。”

  我一直想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摆脱王莎莎,听袁丽君这一说,连忙拉开了王莎莎的手,迅步跑到袁丽君面前说:“别,我跟你们去,王、梦二位,你们站在这里吵吧!再见!”

  王莎莎气急败坏地用手指着我吼道:“你,……”

  我们谁也不理她,我们向前走去,我们去看山那面的风景。

  太阳渐渐西去,天气转冷了,风儿嗖嗖地吹着,我们走在河道边上,向校长笑着说:“小唐,看那对活宝,不吵了,好得很呐。你别在意,她们就那样,说说你,家里来信了吗?咱这里条件差,难得你能留下来,什么时候把妹子接过来。”

  “哦,她不愿意,我们……”

  袁丽君说:“唐,别难过,你不是说,‘土豆会有的,面包也会有的。’不是吗。只要你不嫌弃,我们替你找一个,包你满意。”

  “谢谢!”我说:“我不想找,先还是想想那几个学生,不然的话,我白来支持边远山区了。”

  向校长说:“是呀,年轻人就要这样,前途是重要的,老百姓常说“三只奶的女人找不着,两只奶的到处是。工作好了,成绩有了,你的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袁丽君笑着说:“向校长,有女人在,说话嘛要注意。”向校长也笑了,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王莎莎的声音从脑后传来:“喂!天黑了,你们去哪儿啊,该回学校了。”

  灯光下,作业本,厚厚的,我们四人慢慢地勾画着。王莎莎打了一个哈欠,站起来说:“各位,时间不早了,要不要弄点吃的。”

  向校长边改作业边说:“好啊,王老师快去,我们等着。”王莎莎说:“我的作业……”

  向校长说:“梦老师帮你。”

  “她!”王莎莎惊奇地说:“皮匠一个,我明天一大早要发呢?”

  向校长说:“那就袁老师。”

  “她一大叠作业本呢。”

  “小唐也不少,你自己想办法。快去,我们等着吃哦。”“去就去。”王莎莎说着走出门,我们三人的笑起来。

  我们知道,她是一个好动的人,叫她坐着,她干不了,改作业这件事,平时都是走着跳着改,集体办公,她是如坐针毡,只要她找借口,我们就明白了。

  向校长的胃不好,挑了两柱面条吃下便回屋睡去了。王莎莎喝酒了,该死,我们又不得安宁了,可是,她没闹,用手抹了一把红红的脸说:“你们吃吧!我去睡了。”

  袁丽君看着我笑,梦麦珠也看着我笑,我也看着她两笑。我们庆幸,上天给了我们一个安静的夜晚。

  9

  夜是明静的,我躺在床上睡不着,但又不敢开灯,我怕醉酒的王莎莎又来搅我的美丽的夜。

  窗外,秋虫在哀鸣,皎洁的月光射了进来,充满了寒意。我蜷缩在被窝里,看着天花板,等待着睡眠的到来。该来的不来,不还来的却来了,咚咚两声,见鬼,我忘了上锁,那门就被王莎莎扣开了。

  我有些不耐烦地说:“做什么嘛,半夜三更的。”

  “小声点,我是来找水喝的,哥们,灯也不开,门也不锁。”

  “我还不想睡呢。”

  “那为啥不开灯。”

  “我怕酒醉鬼。”

  ”哥们我知道你睡不着,起来,我们到外面走走,我找你谈点事。”

  “啥事,说吧。”

  “不好说,会打扰别人的。”

  “那明天再说,倒了水赶紧回去。”

  “你起还是不起来。”她说着就来拉我的被子。

  “姑奶奶,我起来就是了。”

  红枫树下,王莎莎告诉我说,她是家里的唯一,从小娇生惯养,书读的不是很好,但是她的记忆力一点不比别人差,在同等条件下,她会超出许多,她原本可以上大学的,可是,父母年老了,没人照顾,要一个上门女婿,父母找了好几个了,她都不愿意,因为她知道,那些男人,都没有啥文化,最高学历不过是小学五年级毕业,她可是个高中生,文化差异太大了,这几天,她的父母又介绍了,要她回去相亲,她一打听,气死人,那个男人,从没念过书,她要我去充当一下她的男人,省了这份心。

  见鬼,别的事情我会毫不犹豫地要帮她的,婚姻这件事是不能闹着玩的。

  我对她说:“不可,千万不可,弄砸了,我们没法收拾的。”

  她很生气地说:“又不是真的,胆小鬼,不就帮我拖一拖嘛,过了年,我到外地去打工去了。就是去不了,那时,我就说我们两谈不拢,没有共同语言不就结了,有啥不好意思的,告诉你啊,这点小忙你帮也得帮,不帮也得帮,以后我粘上你可就不好办了。”

  “姑奶奶,你饶了我吧!”

  “哼,你帮还是不帮。”她尽然来拧我的耳朵。

  “帮,你放开。”

  “这还差不多。”她笑嘻嘻的放开手。

  我能说什么呢,我无奈地点头答应了她,老枫树作证,我唐文健成了王莎莎的“男人”。王莎莎欢喜地抱住我,给我的脸上盖上疼痛的唇印。

  10

  收到父亲的来信,我的整个身心都崩溃了,信是父亲请人写的,很长很长,叙述着我的那个青梅竹马。

  在我走后,她是如何如何地照管我的家里的人的,父亲再信里说:巧花走了,是在一个下雨的早晨,是为了帮我的母亲背猪食摔下沟里,被水冲走的。

  一个温柔的、善良的、贤惠的好女人年纪轻轻就走了,叫人心痛,她的母亲气死好几回,我的母亲也为失去一个好闺女,好媳妇伤心地流着泪。

  家里把她当做自个的人儿,要是我们早些结婚了,有个一男半女的多好。信里还说:让我放心,家里会让她上祖坟的,家里替我帮她找了个好地方,那是依山傍水的平地,到处开满了木棉花,安葬在那里,是巧花的福气了。

  巧花的家里没有来家里大吵大闹,几十代下来的老亲戚了,只是家里过意不去,那女孩为了我,没有过过一天的好日子,在她的遗物里,全是我的衣裳鞋子。

  平日里,她总是笑呵呵地说,她要替我照顾好家里的老人和弟弟妹妹们,让我放十二个宽心,好好地工作,好好地挣钱。

  苦是暂时的,我一定会给她美丽的人生幸福,她会有吃不愁穿不愁的一天,因为她相信,她的丈夫不是一个孬种,她一定比村里的任何一个女孩都骄傲。

  过了她的本命年,她就是我的妻子了,她要到红枫树来看一看,走一走,她让我给她买好吃的,好喝的,好穿的。

  没想到,就他妈的为了一背猪食,就断送了一条卿卿性命,断送了一个男人永久的眷恋。

  父亲还说,我收到信后,要好想一想,我是有文化的人,不要冲动,不要哀怨,不要伤心。

  巧花不在了,活着的人还要生存,只有活好了,才不会辜负巧花的亡灵。

  父亲不让我回家,不要哭泣,男子汉是不能流泪的,家里比过去好多了,不要把钱再往家里寄,自己积攒一点,到了假期,我该去看看巧花,给她买件新衣裳,去他的坟头上添把土烧柱香,千万记住巧花对我的好就够了。

  看完了父亲的信,我没有哭,在我的心里,巧花根本就没有死,她依旧甜甜地笑着,她在等我,她在诉说着长时间里的相思。

  我伸手去为她梳理头发的时候,她笑着站了起来,笑着离我而去,越走越远,越走越远,消失在我的眼睛里,面前站着的是王莎莎。

  莎莎眼圈红红的,轻轻地说:“哥们,你哭出来吧,哭出来会好受些。我站起来走出门,走到红枫树下,我放声大叫:苍天,这是为什么,为什么呀!……”

  她还活着,我和她已经约好,过了本命年就结婚的,不会有事的,我相信。

  莎莎走进我的房间说:哥们,你们的故事一定很浪漫是吧!你讲讲好吗?

  我对莎莎说:“我和巧花自小一块儿长大,那年头,日子过得苦,我家弟妹多,她呢,独生女一个,她常常把好吃的拿给我,还常把我领回家。她的父母很喜欢我,我也帮她家做做活,时间久了,两家大人商量后,我便住到了她的家,我们相依为命,一起玩耍,一起上学。初中毕业后,正赶上高考,为了让我上学,她回家种地,背柴买,捡破烂换钱,她吃的苦是我们村的所有女孩都不曾有过的,她天不亮就出门了,夜里才归家,可是,她的心里总是乐呵呵的,她逢人就说,有一天,他会很幸福、很幸福,她有一个天下最好的丈夫。我毕业了,原本回去就履行婚约,和她结婚的,可是,她说,男子汉,汉子难,有命不怕天边远,无命死在灶门前,就这样,我成了最后一批支援边远山区的人,年前我回家,本想了却我们的婚事,可两家大人说不宜,今年是巧花的本命,待她过了生日,可是,没想到……”

  莎莎无言地望着我,忧怨地说:“哥们,想开点吧!只要你走过了这道坎,日子会好起来的,这也是巧花嫂子的愿望吧!”

  我说:“我会挺过去的,莎莎,你去休息吧!”

  莎莎说:“不,你起来把饭吃了,我们才回家去休息,我才放心。”

  我起了床,莎莎护着我,走出校园,走向她的家。

  11

  冬天来了,一连下了好几场雪,在南方是很少见的,路都看不见了。

  清晨,我从酣睡中醒来,推开门,屋外白茫茫一片,银妆素裹,煞是美丽。

  突然间,我发现,我的门前有一条清晰的小路,我知道,那是我的班级的学生,特意帮我扫的,我也不知道具体是谁,他们默默看着小路,我感谢山里憨厚实诚的少儿。我心里明白,天很冷,但我们的心却很热!我摊开作业本批改起来,我会为少儿拥有一份喜悦。

  突然间,屋外传来“报告”“报告”的声音。

  我打开门,四、五个学生就那样冲了进来,手里还提了一大袋红薯,望着他们被冻红的小脸,还有一个学生因为路滑摔了两跤,当时我就感动的差一点流泪了!赶快让孩子们坐下烤火,我叫来梦麦株,为他们做早餐。

  孩子们很高兴,谈论着下雪的事情,不大一会儿,红薯九就考好了,闻着散发香甜的红薯味,梦麦株对我说:“想吃吗,我哪里有。”我看了看时间,摇头说:“不了,让孩子们吃吧,我得准备准备上课了。”

  梦麦株让孩子们快点吃完,洗手。孩子们很听话,三下五除二,便离开我的房间,走向教室,,梦麦株笑着说:“山里孩子就这样。”

  我对着她微微一笑,我们都走进各自的教室。

  那个夜晚我睡的很香很甜!早上的事情让我联想起好多事情。这里的小孩子,他们就是这样,用他们的动作,吃相,时不时的打动你,让人激动,让人高兴。

  当然也有很痛心,很无助的时候!

  这里的经济条件普遍不是太好,比我们村子还糟糕,一个孩子一个星期的花费大概是五角钱,这可能是一个城市小孩子一天的零花钱,他们的营养也不是很好,吃的零食很多都是土产,主食也一般是自己家里蒸的米饭,或者是5分钱一包的东西,我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有一种天生认命的思想,骨子里好学的孩子并不多,在这里,辍学率比较高,有的是家庭负担不起,有的是读不下去了,也有的是直接出去打工了,要知道他们才十四、五岁!往往这个时候,我心里是一种很难说清的滋味!我帮不了他们,我的家在眼巴巴地看着我。

  梦麦株走到我的房间说:“唐,我们结婚吧!我相信这儿的老师没有一个不赞成的,你知道,我梦麦株的性格,我不想再去考试了,说真的,我从没有对一个男人动过情,你一来,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只想和你呆在一起。当然,你还没有忘记你的青梅竹马,先前,我不知道,你整个人变了,变得沉默寡言,身子廋了许多,还以为你是水土不服。过些日子就会好,直到向校长无意中说漏了嘴,我才知道,你的青梅竹马……唐,要你走出记忆短时间很难,可是……”

  我抬起头反问她:“你不是要考试吗?”

  她说:“唐,结了婚也许我还会想去念书,只要你不嫌弃我是少数民族,我们就去领证好吗?”

  看着她的大胆期盼的眼睛,我不知怎么办才好,我知道,我答应了王莎莎,做她的“临时丈夫”,可是,我自己呢,自小青梅竹马的女人走了,我不能总当别人的替代,王莎莎和梦麦珠相比,梦是适合我的,王莎莎只是一个小妹妹,但是,如果我答应了梦麦珠,莎莎怎么办,我不能,我不能啊……

  梦麦珠说:“我知道,我知道你是个重情重义的男人,你答应过王莎莎,那不是假的吗?再说了,王莎莎能跟你过一辈子吗,她那样疯疯癫癫的,从来就没有对那个男人真心过,眼里从来就没有别人,我知道,我的家境不好,再过十年也改变不了我的那个茅草房的面貌,父亲不管家,两个哥哥都是酒坛子,好吃懒做,可是,我们不可能在这里一辈子,我们的婚姻里有一点是一样的,你我都喜欢干教育工作,我现在不是没有学历吗,我会有的,你不是在干自学考试吗,我们相互帮组,相互扶持,我想我们的生活会好起来的不是吗,我们在一起工作、生活了好长时间了,你不明白我的心思吗,王莎莎对你的一切一切,是小孩子的游戏,你会当真吗,不会的,唐,我是有自知之明的,我没有人才,相貌一般,说实在的,我在想不该找你,但是,我们有共同的理想,共同的语言,再说了,女人,谁不愿意找一个比自己好的男人,你的青梅竹马不会来了,让我们共同走这漫漫人生路好吗?我想,我们会幸福的。唐,你说是不是。”

  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我是不是要回答她,我不知道,我应该仔细想想,好好地想一想,我站了起来,我说:“也许吧,不过,我想和家里人商量一下,再答复你。”,梦麦珠伸出手说:“唐,我等着你。”

  12

  山坡上荒草萋萋,风吹来是刺骨的,王莎莎、袁丽君和我走在我们常去散步的小路上。

  王莎莎说:“哥们,你真的要结婚了吗?在这山里一辈子,你干嘛,你不是有远大的志向,要去考大学的嘛,你脑子有问题了是吧,梦麦珠是不错,但是,她很虚伪,好攀比太可怕,再说,她那个家,你真想去做上门女婿,你还不如让我王莎莎真的嫁给你算了,我不像梦麦珠一样有心计,我长得比她还好看,我是刚强的,不像梦麦珠那样软弱,叫老袁评评理,你跟梦麦珠合适还是跟我何适。”

  袁丽君说:“这个到让我为难了,莎莎,我说呀,唐老师不适合你,也不适合梦麦珠,不信走着瞧,梦麦珠考试过了,等她体检回来,就知道她不会再提她与唐老师之间的关系了,咱们的唐老师是一个忠厚老实,重义气,有理智的人,是吧,这么长时间了,莎莎,你别整天和人家唐老师搂肩搭脖的,你俩个在一起到像是一对兄妹关系,根本做不了一家人,但是,不管怎样,咱们相处一场,以后不管走到哪儿,咱们都应相互关照点好不好。”

  王莎莎说:“袁,我知道我不能这样做,但是,我就是这么个人,没办法,年过了,我就不来了,我想到外面去闯一闯,这段时间,我不希望梦麦珠破坏我和唐哥哥的‘夫妻’关系,免得父母又要给我介绍对象了。”

  袁丽君笑了笑说:“不会的,永远也不会,唐老师,你说呢。”

  我说:“是的,梦麦珠的心思我不懂,但是,我心里从来就没有和她有任何的二人世界,莎莎,放心,答应做你的两个月的‘丈夫’,我不会食言的。”王莎莎朝我走来,伸手搭在我的肩上,笑得咯咯的响。

  梦麦珠回来了,这个苦了大半年的单纯的山村姑娘,终于有了回报,她要走出山里学去了,她的高兴是从来没有过的,她的歌声,笑声里有着无比得意和快乐,我们也为她感到高兴。在星期天的晚上,她从家里抱来了一只鸡,对着向校长说:“校长,明天我就要走了,谢谢你的关心,今晚我请客。”

  向校长笑着说:“难得难得,祝贺你,只是我的胃病又犯了,吃不得硬东西,你们去做饭吃吧!”

  梦麦珠,转过身,来到我的门口说:“唐,杀鸡去,今晚咱们好好地聚聚。”

  看着她那个高兴劲,我为之而高兴,卷取袖子,拎起了磨快的菜刀。

  那个晚上,我们吃了梦麦珠的鸡,喝了梦麦珠的酒,梦麦珠给我们唱了一支歌,一只《让我们荡起双奖》,那歌声悠扬,让我们如痴如醉。

  轮到我们为他祝福了,我站起来对她笑了笑,把我一年的积蓄的一百零八块钱,抱成一个红包递给她说:“祝贺你,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王莎莎也站起来,伸手搂住我的腰说:“还有我呢一份,咱‘俩口子’,不,还有袁老师,三个红包给你,你好好学习,学成归来为家乡服务啊!咱相识一场,也算有缘,来,喝酒,祝福。”

  莎莎醉了,这个该死的女人,竟然醉醒醒地往我的房间跑去,仰面倒在我的床上,憨憨地睡去,害得我又一次把他那死沉死沉的躯体搬到她的房间。一切都安静下来了,袁丽君对我说:“唐老师,记得我说的话吗?明天早上去送送她,好吗?我肯定地点了点头。”

  清灵灵的早晨,虽然有些冷,但是,山雀依旧叫得欢,梦麦珠和我走在弯弯的山路上。梦麦珠说:“你不恨我吗,我对你是真心的,但是,王莎莎对你的举动叫人担心,我要走了,祝你们有个好结果,好好待她吧,如果有一天,你对她不好,我不会放过你的。”

  我说:“王和我不是她想象的那种,年过了我们的戏也演完了,莎莎不会再来上课,我也不会你恨梦麦珠的,我们不过相处了一回,没必要放在心上,该过去的都让他过去快乐地生活,是我人生的追求。”

  梦麦珠笑着说:“知道了,做不成夫妻,就做朋友,我会记住你的。看看,到公路边了,时间不早了,太阳已经出来,汽车也快到了,我也该返校上课去了。”

  我放下她的行李,对她说,再见!而后转身向学校走去。

  13

  过了春节,高原上的野花遍地开放了,清晨的阳光暖洋洋地照着,我坐在门口,看小说《青春之歌》,等待着校长来组织开会,没成想,王莎莎的父亲提早来了。

  他的脸色特差,我站起来给他让座,他扭朝一边,很不客气地说:“老师应该不会骗人,请讲讲,你和王莎莎是咋回事?”

  我说:“大叔,是我的不是,你老骂我打我我都认了。”

  他望着我说:“年轻人,我是村长、是党员、是干部,我是不会做那样的事的,碍于面子,今天晚上你到我们家来说个明白,我们等着你,我这就走了”。

  他说完转身走了,撞着迎面而来的向校长。向校长和他打了一个招呼:“早啊!老村长。”

  村长说:“不早,我来有事,晚上带着你的老师来我家吃饭,不当吴你们的时间了,开会去吧!”

  向校长笑了笑说:“老师们,开会了。”

  学生放学了,我硬着头皮跟着向校长、袁丽君,新来的两位女教师姜水芬,刘一花,走向村长家。奇怪,村长家人很多,是办喜事吧,难道王莎莎结婚不成。袁丽君看着我低着头,嘻嘻地笑开了,说:“唐老师,别想了,老村长家是有喜事,但不是莎莎要结婚,是莎莎要出远门。”

  向校长说:“是呀,唐老师,这是我们地方的风俗,大凡家里人要出远门,都会请客的,图个吉利,莎莎要走了,我们该为他祝福送行了,看,莎莎朝我们这边来了。”

  莎莎打扮得很美,崭新的花衣服新鞋子,头戴粉嫩的鲜花,嫣然不是一个村姑,到像一个有钱人家的公主,微微的笑着,向每一个人打招呼,当他来到我的面前时,竟然伸出双手,跳来抱住我的脖子喊道:“我的‘好丈夫’,你那里去了这么长的时间,想死我了。”

  我红着脸说:“莎莎别闹了,多不好意思。”

  莎莎嬉皮笑脸地说:“没啥,最后一次了,也不枉此生与你相识一场。别拒接我,明天我就走了,还得麻烦你送我一程。”

  我悄悄对她说:“这个我答应。”

  莎莎放开了我,招呼客人去了,我总算松了一口气。两个新来的老师咪笑着跟再后面,我们一行走进了王莎莎的家门。到底是村长,四合院的小瓦房干干静静,院子里摆上三四桌,正门的堂屋里摆着两桌,村长笑着说:“老师们请入席,饭菜上好了。”

  向校长带头,对着村长说:“真不好意思,破费你家了。”

  村长说:“哪里话,快请,别客气了,娃儿们放炮仗。”

  火炮响了,人们围着桌子坐下,倒上农家的辣酒,村长一声:“请!”

  人们异口同声:“干!”

  拉开了喜庆的序幕。

  王莎莎坐在我的身边,望着她父亲,她干了一杯又一杯,脸红红的了。她不停地往我的碗里夹菜。

  村长喝了两杯酒说:“莎莎,看见你们,我就生气,你们呀,不该骗我,可是,就你们那亲热劲,我不知道说什么好,向校长,你说说,我该怎么办?”

  向校长说:“村长,这事我也是第一次知道,唐老师,你看着咋办吧。”

  村长说:“说真的,咱这地方偏僻,穷,老师来了又走了,唐老师是好样的,他来了,没有走也不想走,我是多么高兴呀!当我知道莎莎告诉我,他会成为我的女婿,我的梦是笑醒的,可是,年过了,莎莎有告诉我,她要去打工了,我做梦都没想到他们骗了我,我那个恨呀,没法说,我知道,注意是啥啥出的,但是,人要一张脸,树要一张皮,我是老了,莎莎,你妈不会说话,只会流泪,你说,咋办吧!”

  莎莎说:“爸,我也想了几天几夜,唐老师要是没有一个青梅竹马的女人,我们是会做夫妻的,这事我得向唐老师道歉,对不起呀!是莎莎的不是,原谅我吧,爸,今天,是喜庆的,我自罚三杯,好吗?”

  我站了起来道歉:“村长,这事都是我不好,你老要是不嫌弃,就接那我做你的干儿子吧,这样莎莎也就多了一个哥哥,怎么样?”

  村长不相信地问道:“真的吗,这回你不是骗我的?”我肯定地说:“真的,我保证。”

  向校长说:“村长,好事好事,我们作见证了,就着今天,咱们举行一个仪式,你算有个干儿子了,在这深山里,唐老师也有了一个家,咋样?”

  村长站了起来说:“各位父老乡亲,今天,我王满周高兴呀!来,莎莎她妈,咱们有儿子了,来!来!咱们就着这喜庆日子,举行一个大大的仪式,莎莎,你有一个哥哥了。”

  王莎莎高兴地跳起来抱住我,甜甜地叫了一声:“哥哥。”

  14

  清晨的老枫树摇曳着美丽的身躯,送走梦麦珠的时候,山雀喳喳,而今要送走王莎莎的时候,一丝鸟音也没有。

  莎莎挽着我的胳膊说:“‘丈夫’,不,哥哥,唐,你知道吗?咱们俩呀,从相识的那一天起,就有缘了,我王莎莎也不知道,我会那样顽皮,对你顽皮到家了,肆无忌禅到那种境地,你知道吗,我小的时候很孤独,很孤独,母亲因为生我大出血,再也不能生育了。爹没有儿子,大爹总是欺负他,说他绝种了,母亲常以泪洗面,念叨自己命不如人,没办法,我只得把自己扮成一个男孩子,和男孩一起玩,长大了,没办法才还了女儿身,那是多么的不自在,常常独自一人行走乡野间,田埂上,代课了,偶尔和袁老师在一起都觉得不自在,没想到你来了,我就走进了你的房间。

  没想你到随和,不管我怎样靠近你,你都不会怪我,我便黏上你了,从此我就有了玩伴了。

  开始,我认为只是玩玩,可我不知道什么时候,心里离不开你了,和你在一起,我是快乐的,幸福的,我多想成为你的妻子,我为你洗衣做饭,干什么都愿意。

  可是,不可能啊!你的心装着遥远的那个她,我只能和你做哥们,借酒消愁吧!唐,几个月来,你给我的太多太多了,我原想做不了妻子做情人,现在倒好,情人也做不了,做起兄妹了,哥哥也,咱们俩的缘分不简单哦,你会永远在我心里,跑都跑不掉了。

  爹妈交给你了,替我照顾着点吧!明年我回来谢你的。”

  我们走着,王莎莎絮叨着,不知不觉又来到了公路边,过路的汽车已经停下了,几个山野里的汉子正忙碌着上车,司机向我们招手,我们奔跑着把莎莎送上车,莎莎抱住我哭了起来。

  车开走了,我感到我失去了什么,连回到学校的力气都没有。

  15

  日子过得好快,红枫树的山坡,在雨水的冲刷下坑坑洼洼,到处是淤泥。季节河里的泥水哗啦啦,轰隆隆滚滚而去,校园里到处是泥泞,连脚踩下去的地方都没有,我只好带领几个学生为铺着石子路。

  向校长看着阴沉沉的天空,添了几分愁眉,袁丽君领着学生扫水,两个小女老师收拾着厨房里的一切,看着他们都不说话,忙忙碌碌,我的心里十八个吊桶打水——七上八下。

  我知道,干活我是不怕累的,我只是看着那大片大片的积水坑,看着那阴沉沉的天空,想到该不该扫那水。

  向校长朝我走来说:“唐老师,看这天气,一天两天是晴不了,袁老师是个勤快人,可效果不会大,你年轻,办法多,想个好点的,咋样?”

  “我……校长,我看铺这条小路就很好,你说呢?”

  向校长拍了拍脑袋:“嘿!没想到,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呀。叫袁老师停下来,三到五年级的同学和老师到外面搬石头铺路,从大门口铺到厨房和教室门口,用不了一小时就干完了。其它的等天晴了,我们用一星期时间干完就是,动手。”

  一小时,我们都很卖力,搬的搬,填的填,泥淋淋的校园里画成了一张土地图,看着很好笑,可它给我们带来了很多的方便。

  向校长看着、笑着,袁丽君走到我面前说:“唐老师,你的馊主意没想还挺管用的,但是你该死,你知道吗?”

  我说:“不知道,我真不知道。”

  袁丽君说:“别装了,要是莎莎在,又扭你的耳朵了,我都累坏了你才出了馊主意,要是你早些就说,我还能干那些无用功干啥,唉!唐老师,我恨不得扇你几个耳光才解恨呢。”

  向校长望着我笑起来,袁丽君也笑起来了。

  晚饭后,袁丽君要我帮她做一个教案,说下周上面的领导要来听课,她怕上不好。我欣然同意了,从自己的屋子里拿了一个本子,一块黑板,就走到袁丽君的屋里。

  我们正准备写提纲,一个学生跑来喊道:“唐老师,有人找你。”我站起来一看,是。

  梦麦珠笑嘻嘻地说:“哟!唐,你艳福不浅,总有女人陪着。”

  袁丽君说:“是啊!谁叫他有女人缘,梦老师,什么时候回来的,请坐。”

  梦麦珠走进来说:“你们在干什么呢?”

  “写教案,下周学校领导要来听公开课,袁老师上,我们就一起探讨了。”

  “你们两早就该探讨探讨了。”

  我站了起来很不高兴地说:“梦麦珠,你怎么说话带刺呀!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找你了吗,真是的,唉,唐老师,你要结婚了吧!你的女人是谁,王莎莎、还是……”说完瞟了袁丽君一眼。

  我说:“我是要结婚了,在暑假,对象当然是我的青梅竹马,倒是少不了请你吃喜糖的。”

  梦麦珠说:“唐,我是来请你吃喜糖的,向校长我请过了,还有袁老师,王莎莎。她说着递上了请帖。你要来给我当伴郎呢。”

  袁丽君到上了两杯水,端到我和梦麦珠的面前说:“梦麦珠,好快呀!白马王子是谁,干啥的。”

  梦麦珠接过水得说:“想要的,得不到,不想要的得到了,小局长一个,没啥的,袁老师,唐老师,山不转路转,以后用的着我的地方尽管说,老同事了嘛。两位,我这几天忙得很,连着大雨赶来了,我得回去了,就不打扰你们了。”说完她便走出了门。

  袁丽君说:“走好”。

  我说:“不送。”我和袁丽君开始做我们的教案。

  我们的教案做好了,我也想休息了,村长却莽莽撞撞地喊道:“唐文建,快,你干妈生病了,烧得厉害,要送乡医院,你回去看着家好吗?唉!我跟着送去,你老看家。”

  “不,不,你明天要工作,我去最好,家就交给你了,小伙子们已经上前去了,记住,把我的小猪给喂好。”

  村长走了,我走出学校回到家,喂了猪,扎了草,收拾了乱麻麻的家里什物,天已经大明了,忙碌了一夜的我有些喘不过气来,还连累了袁丽君老师,两个小女老师,真是过意不去,我望着她们,无奈地笑笑。

  袁丽君却毫不在意地说:“唐老师,别过意不去,这是我们山里的规矩,一堵篱笆三棵桩,一个好汉三个帮嘛,走上课去了。”

  我们走出家,走向学校,天放晴了。

  16

  黄昏的时候,村长回来了,村里的人也回来了,干妈却再也回不来了。我料理好家里的一切,才陪着眼睛红红的村长,守着干妈的灵柩,不停滴喝着闷酒等待着莎莎的归来。

  莎莎老远就好淘大哭着奔向家门口,奔向灵柩,高叫着:“妈妈,妈妈!”

  我想去拉莎莎,村长抹着眼泪说:“别,让她哭个够吧,哭够了就好了。”

  我的眼睛也模糊了。良久,我才走向莎莎,莎莎转过来扑在我的怀里,呜呜的哭,我陪着她,直到她哭不动,睡着了,我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走向老村长,给她斟一杯酒。

  出殡了,我知道,自从我和莎莎做了干兄干妹那一刻起,这个普通的山里一家人就把我纳入了他们的一份子,他们是真心地待我,视我为自家的亲人,特别是干妈,好吃的,好喝的,都是我的,我工作时,只有一套换洗的衣裳,而今,干妈省吃俭用,亲手为我做了好几套了,干妈呀!在她咽气的一瞬间,她都拉住村长的手说:“好好带唐……”

  我得为她跪倒,为她戴孝,送她最后一程。我和莎莎手拉着手,一步一叩,把老人家送到了她的墓地,为老人家添上了一撮土,叩了三个响头,默默地站了好长一段时间,我们才依依下山。

  天渐渐暗下来,家里已经坐满了人,老人陪着村长说话,年轻的在喝酒,小孩子们,靠着大人静静地坐着,莎莎还在哭,向校长年纪大了,留在学校里守校,袁丽君和两个小女老师帮着喂猪喂牛。我得顶起来,我想,我一定要顶起来,这是我唯一的能做的事,我坚定地迈出了一步,拿出我所有的积蓄,给了客人们买上烟和酒。

  醒来的时候已是夜深了,莎莎靠在我的床边,向校长陪着村长坐着喝酒抽烟,袁丽君,靠墙坐着改作业,两个小女老师坐在一边,手托下巴睡着了。

  我说:“真是不好意思,耽误大家的时间了,大伙休息去吧,我没事的。”

  向校长说:“小唐老师,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想开点吧!日子长着呢。”

  我说:“谢谢校长,我能挺过去。”

  校长说:“那就好,那就好。”

  村长说:“唐,你和莎莎成了一对苦命人了,唉!这世间,说不清了,你能挺过去的,我相信你,你好好休息,莎莎也休息好,我回家了,向校长也年纪大了,明天还得上课,早点休息了。”向校长走了,村长走了,两个小女老师也走了,屋里只有莎莎,袁丽君和我。

  袁丽君说:“唐,雨水过后,红枫树的叶红了,你说为什么,一春一秋地过,人呀!看似几十年,觉得太长,实际算起来,太短,太短,人生呀!不知道要过多少个沟沟坎坎,如果一道坎过不去,这就完了,你说对吗?”

  我望着她,点了点头。她又说:“唐,莎莎和你是兄妹俩了,这里有她,开水烧好了,你们如果想吃东西,叫我一声,我给你们做。我也该走了。”

  袁丽君的安慰,使我的心得到了很大的震动,我也知道,一个人需要的是什么,我也知道人生路的艰难,我也知道人世间的苦楚,但是,突如其来的事件里谁能想得通呀!莎莎自从母亲去世后,变了一个人,她不在笑了,说话的力气都没有,我拉着她的手,我望着她,默默地望着。

  我说:“莎莎,你没事的,你去休息好吗?”

  她轻轻地说:“睡不着,哥,先前是你想她,而今是我想妈妈。咱俩以后又得相依为命了,我也不知道怎么过。 ”

  我握着莎莎的手,久久没有离开。

  17

  学生考试结束,一班一班地离校回家了。向校长背试卷到镇上去交,两个小女老师收拾好东西要离校,我也收拾了行李,准备第二天回家。

  袁丽君走进来问:“唐,你收拾好了吗?”

  我说:“没有,也没啥收拾的。”

  袁丽君笑着说:“衣裳我早上帮你洗了,晾在大门外的枫树上,不知道干了没有,你去看看,东西我帮你拾掇,我是留下守校的,活也做完了,现在也没啥事情做,你们男人家,了了草草,我还真看不上。”

  我也笑着对她说:“多不好意思,袁老师。”

  她说:“没啥,去吧!”

  我走出门拿回衣裳,袁丽君已把我的行李收拾得停停当当,打了包,她自个提了一铺板凳,坐在门口。我走向她。

  她说:“干了吗?”

  我说:“太阳大大的,干了,真干净,还有香气。”

  她笑了,甜甜地说:“小伙子家,不干净那行,来,我帮你叠起来。”

  我不好意思地说:“这……”

  她说:“别磨蹭了,要不是莎莎这几天忙,我才不会帮你。唐,暑假了,莎莎不是要和你一起回家的吗?”

  我说:“原先是说过,可是,昨晚上莎莎说她不去了,到寒假再说。”

  袁问:“为啥呢?”

  我说:“我回家是要完成父亲的许诺,我自己的心愿,去看巧花的,莎莎告诉我,她没有那么大的气量,跟我去为一个女孩子上香,再说了,农家人的事情,暑假里正是她们薅秧产包谷的时候,走不开,我一人回家好办事。”

  袁丽君又问:“唐,你会和莎莎结婚吗?”

  我不好回答,我不知道,向校长已经问过我,我也是无法回答的,因为我的家乡有风俗的,就是拜了干爹干妈,做了兄妹的是不可以再谈婚论嫁的,这红枫树有什么风俗我就不知道。

  向校长说给我,在这里是可以的,但是,巧花过世不到一年,我还没有从她的影子里走出来,我能说什么,再说,莎莎也还在母亲的影子里搁浅,老村长一直是把我当成儿子看,也未曾提起过莎莎和我的事,莎莎依就天天到我这里来,叫着哥哥,倒是袁丽君,自从莎莎回来了,她除了正常的交往,就很少和我接触,今天要不是她守学校,她不会单独和我坐在一起说闲话的。

  袁丽君看着我答不上来,转了一个话题说:“唐,最后十天可是你守学校了,你回去二十天能办好吗?”

  我说:“可能吧,我还要去读十天的书,在家也不过呆七八天而已,我想我能准时回来的,袁老师,你会上哪儿去走走?”

  袁丽君说:“哪也不想去,等向校长回来,我要去办一下我的转正手续,完了还回这里自个的家,帮父母做做家务,等着开学。”

  袁丽君说完看看表,好家伙,六点了,该做晚饭吃了。

  她站了起来说:“唐,你和我一起吃好吗,我去煮饭。”

  我没有回答,走进我的房间,拿了一块肉递给她,表示我的意思,她笑着走进了厨房,我却翻开了那厚厚的大书—《聊斋》。

  18

  夏末的太阳热辣辣地照在土地上,虽然已是黄昏,但却没有一丝凉意,吃过晚饭的我想去帮莎莎干一气活,莎莎却走进了学校。

  叫道:“哥,吃饭了么?”

  我说:“吃了,正想去帮你做活呢。”

  莎莎说:“不用了,今天家里请人做,收个早工,这不,先是想叫你们去吃饭,可又怕收工的晚,可到了地里,没想来了五六个人,不多时就干完了,回到家,所以,我就没来叫了,反正有你吃的,我给你带来了,看,有鸡有火腿,热着呢。又抽不开身,”

  我说:“我们吃过饭了,不饿,昨晚点吧!我们想出去走走,天气探热了。”

  莎莎说:“也好反正她家里已经收拾好了,就陪我们逛逛。”

  一排排的枫树闪动着它们的青青嫩叶,把个小山村妆点得美丽无比,袅袅水烟四起,呼唤着牧童的晚归,稻田里秧苗正茁壮成长,山坡上烤烟、包谷正抽枝发薪,远处暮霭片片,鸟儿悠扬的歌喉在晚唱,我们走在乡村小路上,心里特别地舒畅。

  袁丽君,莎莎走在我的前面,袁丽君说:“莎莎,跟唐回家去吧,他需要你,过去的都过去了,死者长已矣。就不要难为情了。你知道吗?人生如梦,得到了就不要放弃,放弃了就永远不会再来了,向我,两个哥哥分家,嫂嫂们白眼相待,不就是因为我嫁不出去吗,当年,我要是不代这课,跟着那个外乡人走,我不会落到快三十岁了,连个家也没有,连个去处都不生,现在虽说上面给我转正,可是我失去的太多太多了。莎莎,人这一辈子,不可能想到的全都有,许多个不如意组成了人的一生,你说是不是,好好想想,跟唐回家去一趟吧!”

  莎莎笑笑说:“也是,只是我不能出尔反尔,爹说过做人要做得光明磊落,虽然我是女人,但是,我说话也是算数的,这辈子认识了唐,原本我们会走在一起,没想到成了干兄妹,这很好,我王莎莎知足了,这些日子,我快乐,我心里全是唐,我们相依,我们相惜,是我的福气,我什么都有了,袁老师,谢谢你,天不早了,风凉嗖嗖的,回去吧!”

  袁丽君转向我说:“唐,我们只顾说话了,你不在意吧!”

  我说:“不会的,你们也好久不在一起说话了,你们就好好说,我看看风景。”

  莎莎说:“看吧看吧,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几棵老枫树,几间旧房子,满山的荒凉吗?今晚你看了,看你能说出个道道。走,袁老师,咱两别理他,让他看个够,回学校去。”

  两个女人走了,我静静地坐在老枫树下,看着遥远的山脉,来到红枫树好长时间了,我还是单独一个人做咱这里,它是那么富有诗意,那么富有情感,它的气息清幽的洗刷着我沉闷的心,要不是我左声左气,我会放声歌唱,要不是我心里沉重,我会放声呐喊,红枫树,你的美丽属于我!

  我回到学校,袁丽君和莎莎已经把莎莎拿来的东西,重新蒸煮好了放在桌上,正冒着热气呢。

  莎莎见我走进门,便对袁丽君说:“袁老师,来,咱们坐下,喝一杯,到收假的时候,我们三人不知道还会不会在一起还很难说,这酒,就算是为唐哥明天回家送行,也算是为你的转正祝贺。一切在酒中,酒中有一切。”

  莎莎端起酒杯,袁丽君端起酒杯,我也端起酒杯。这一晚,我们不停地喝酒,我们谁也没有劝谁,直到喝得酩酊大醉,喝得分不清东西南北。

  我醒来的时候,小屋已经收拾得干干净净,在我的背包上留下一张纸条:“我明天不会送你,你走好,里面的东西,按顺序分给你的家人,盼你早些归来。”

  天亮了,我被起行李向公路边走去,我看到山头上一个女人在向我挥手。

  19

  收假了,我带着一份欢喜回到了红枫树,在学校里洗涑完毕,便走到王莎莎的家。

  老村长在家里的屋檐下坐着,见到我便站起来说:“小唐回来了,坐车累了吧,上来坐,我给你泡杯茶喝。”

  我走进屋,莎莎从卧室里冲出来,用力地拍打着我的前胸说:“出去,你是什么人呀,来我家,还劳驾村长大人给你泡茶,你给我出去。”

  村长笑着说:“唉!我的苦日子熬出头了,莎莎,别做作了,煮饭去吧!”

  莎莎的脸红红的,甩开我向门外冲出去,老村长笑着,甜甜地说:“疯丫头,阴沉沉的天空总算晴开了,来,喝水!”

  我接过茶杯,坐了下来,老村长也坐下来问道:“家里好吗?一切都顺利吧!”

  我点点头回答老村长:“都好。你们呢?都好吧!”

  老村长说:“好是好,差点没要我的老命了,你回去这些天,有些人呀,不是砸锅骂娘,就是不吃饭喝水,我老汉左不是右不是,瞧,刚才还耍小脾气呢?”

  我笑笑说:“莎莎给老村长穿小鞋了,待会我帮你。”

  老村长说:“小唐,要是你不嫌弃,莎莎就拜托给你了,这是我的意思,你要想好,你要了莎莎,这山里你可走不出去了,如果你不要,你得下决心调出这红枫树,莎莎是我的女儿,她对你到了难以忘记的时候了,但是,我不能偏袒她,你是来支援我们这里的,你有机会走出这里,我们不能耽误你,你好好想想,过些日子告诉我,我们之间直来直往,豪爽一些为好。”

  我对他说:“我会的,开学后,学生上学正常,我考虑答复你老。”

  老村长笑笑,大声地叫道:“饭熟了没,肚子闹矛盾了。”

  莎莎答道:“好咧,村长大人,可以吃饭了,叫上你那个不要脸的客人下来一起吃。”

  老村长笑着站起来说:“走,吃饭了,形势越来越好。”我也笑了起来。

  20

  红枫树的教师做了重新组合,向校长告诉我,袁丽君转正调走了,两个小女老师不在来代课了,上面分来了两个男性教师和一个女教师,他家里有事来不了,开学的那一天,要我去接待一下。我答应了,一大早便起来烧好几壶开水,做了四人吃的饭菜,等待着老师们的到来。

  拖拉机的嗒嗒声响了,让一直在看书的我站起来,走出学校的大门。

  他们来了,一个是刚毕业的胖乎乎的小伙子,另一个是民转公的我认识的张开余,女的竟然是梦麦珠。

  拖拉机停了下来,张开余跳下来和我握手说:“唐老师,你好,没想吧,我们又在一起共事了。”

  我笑着说:“是啊咱们有缘分贝!”

  张开余说:“年轻的这位叫何晴,师院刚毕业。”

  我笑着握着何晴的手说:“欢迎你,”

  何晴说:“唐老师好。”

  轮到第三位了,张开余想介绍,我说:“不必了,我和她,老相识,是吧,梦老师。”

  梦麦珠笑着,当然,先前的那股傲气少了许多。

  我帮着他们把东西搬到学校,一来二去,忙得满头是汗。张开余的脸上总是笑。

  我说:“老张,你为啥总笑?”

  他倒好,不客气地说:“有你这样的热心人帮着,不笑的也笑了,走,给我们开门去。”

  按照校长的意思,我把他们领到他们的住宿处,给他们开了门,打扫了房间,该晒的晒起来,该洗的洗一洗,然后,领他们去吃饭。

  张开余说:“唐,你会煮饭吗?”

  我说:“你张大人来,不会也得会,你说是吧!”

  他笑着说:“那是,今儿尝尝你唐文健的手艺,好吃,你还得煮,不好吃,晚上我老张煮。”

  何晴咪咪笑,梦麦珠一句话也没说。

  饭吃好了,太阳热辣辣地照着,张开余,何晴睡午觉,梦麦珠和我是不喜欢睡午觉的,老相识了,分开一年多,应该是有好多话说的,可是她却精神不振,似乎不愿意多说话,我想和她说说,可又不知从何说起,两个人就这么坐着也不是办法,于是,我说:“梦老师,你的那个他没有把你留在县城吗?”

  我没想她竟然哭了起来,教我不知如何是好,无奈地把我的手绢递给她。

  她擦去泪水说:“唐,羞死人了,我不敢在你们面前讲,我这些年来,被上天捉弄惨了,想死的心都有,我,我,我上当受骗了。”

  “什么,受骗上当。我不会听错了,我们可是做过客的呀!他们不是结婚了吗?”

  梦麦珠望着我有些不相信的样子,她很认真地说:“唐,老相识了,我就告诉你吧!不怕你笑话的。”

  我说:“我洗耳恭听了。”

  梦麦珠告诉我,她和他是在公园里认识的,那是一个星期天,她到公园里去背书,殊不知一个小混混向她跑来,抢走了她的包,她呼喊抢人啦!抢人啦!这是,从他的面前冲出一个男人,按住小混混,帮她夺回了包。

  她千恩万谢,可他不要,他要她陪他上馆子里去吃饭,她答应了,跟着他上了馆子,就这样,她和他相识了,一来一往,她觉得他是一个可以依赖的男人,就交往下去了。

  有一天,他告诉她,他是个小局长,只要她能和她结婚,她的工作就包在他身上了。

  当时,她没多想,就答应了,婚后,她才发现,他不是什么小局长,他就是抢她的那个小混混的哥哥,是个监狱里放出来不几天的人,他妈妈要他找个媳妇过日子,他又找不到,才演了那场戏。

  她无可奈何,过了一个月,她终于下决心和他离了婚。

  我听完梦麦珠的叙述,很想笑起来,天下还有这档子事,还是头一次听说。梦麦珠望着我说:“想笑是吧!一点也不好笑,我梦麦珠就是眼睛瞎了,你笑个够吧!”

  我对她说:“现在心里舒服多了吧!”

  她说:“舒服多了,命呀!上天赐给我的命呀!唐,你说我梦麦珠是憨是傻,偏偏遇上那样的倒霉事,这辈子花篮背水也洗不清了,有时候,我想死,可我不甘心,我比别人付出了千百倍的代价,我好不容易有了工作,我不会放弃的,我要好好地活,活出一个人样来,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看看,我梦麦珠是一个啥样的女人。”

  是呀!梦麦珠就是梦麦珠,我能说什么,我站了起来说:“快两点了,向校长该来开会了。”

  正说着,向校长来了,两个睡午觉的老师也起来了,向校长笑着说:“老师们,开会了。”

  向校长打开办公室的门,我们跟着走了进去。

  21

  秋风起,落叶飘,我们的生活正常地过着。

  然而,一个星期天的早晨,梦麦珠不知怎么了,竟然和张开余吵起来。

  我和莎莎在学校背后的地里扳包谷,只听见梦麦珠骂道:“你算老几,我见过的多了,像你这样的老师,狗屁不如,要不是你老子当官,你会转正,还不是黄泥巴脚干一个,你还说我不会教,会不会,期末考试才见分晓。”

  张开余温和地说:“梦老师,我没说什么,你们班的同学,来我们教室里,拿了我们同学的笔和本子,不应该,做老师的不能惯学生,你咋好赖不分呢。”

  梦麦珠骂道:“我不分,你分,告诉你,耍狠到别出去耍,这儿不是你卖烧饼的地方。”

  我放下手里的包谷,要去看看,莎莎不让。

  她说:“让他们吵,梦麦珠不是东西,变态了,你听听,一小点子事就破口大骂,张开余也是,男不跟女斗,自己回家去不就得了,让他们针尖对麦芒,看谁赢。”

  我说:“不是,一个学校的,影响不好,我得去看看。”

  莎莎说:“别,吵架这种事,有人,他们会跟起劲,没人,吵一会儿就不吵了。”

  我说:“不是,向校长不在家,何晴早回去了,我不去一下,说不过去,再则,要是他们打起来怎么办?”

  莎莎说:“你别忙,我去叫爹,他是村长他会解决,你去了少多嘴,不然会引火烧身的。莎莎说完便去叫老村长,我走进了学校。”

  梦麦珠见到我就叫:“唐,你来评评,他张开余说我不会教,他会教他了不起,哼!太欺人了。”

  我走到院心站着说:“怎么回事,大清早的你们……”

  张开余说:“老唐,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梦老师班的一个同学跑到我们班里,把同学的笔和本子拿出去好多,今儿又去拿,被同学给逮住了,放学的时候,我想这等小事,就不必让大伙都知道,告诉班主任一下,教育教育,还了就是了,学生放学后,我把这事告诉梦老师她就不得了。”

  梦麦珠不依不饶地说:“唐,捉贼坐赃,捉奸捉双,无凭无据,你说我梦麦珠是好欺负的呀!”

  张开余发出了脾气说:“大清早,我撞着鬼了,等学生收假,问清楚了在做理论好了。”

  我正想劝他们坐下来,心平气和地说个明白,还未开口,老村长高深地叫着走了进来:“大清早的,喜鹊叫得欢,发生事么事了?来来来,大家都找个板凳坐下来,小唐,你去把你们的校长也请来,人多好办事,人少好吃饭嘛。”

  我给村长拿了个凳子,正想出门,向校长却来了。梦麦珠一甩屁股,气哼哼地拿了凳子“帮”地放在地下坐着,眼瞅着张开余。

  张开余叙述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村长笑着对向校长说:“老向,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你来了,你们的事我就不‘大树再张寄生草’了,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我走啰!”

  向校长拉住老村长说:“不不不,老哥不能走,你呀!谁不知道,和事老,你就帮我们解决解决,我听你的。”

  老村长笑笑说:“那好,你们向校长是老好人,他不说我说,梦麦珠娃,我是看着你长大的,对吧!烤烟地里的葱,——拔不得,也产不得。你是有文化的人,你知道的,得饶人处且饶人,这在咱红枫树是老规矩了,红枫树被人砍了会长出新芽的,何况人家连个叶子都没弄,人家才来不多时,一点点子事,就过去吧!张老师呢,大清早的,跟女孩家说事,山坡上的泥石流——不好,是吧!男人嘛,大石头压着脊梁骨,都不怕,这点小事就别放心上了,学生呢,要管教,剩下的是向校长的了,我呢,还有事,走了。”

  老村长的话梦麦珠听懂了,张开余也听懂了,向校长说:“咱们是老师,吵架不好,学生是要好好教育的,一个学校的价值是教育人,鸡毛蒜皮的事,就不要放在心上,我们共同的目的是什么,大家想一想,都是有文化的人,好好过个星期休息日吧!老师们,时间不早了,该干啥干啥,散了。”

  向校长走了,张开余,收拾行李回家了,我也要走了,可刚出门,梦麦珠却叫住我说:“唐,那个老师的脸算是丢尽了,我总算出了一口恶气。”

  我很不理解地说:“梦麦珠,你为什么跟人家过不去呀!”

  梦麦珠说:“唐,你不知道,他那张笑脸,我老是看不惯,他笑的时候,使我想起了骗我的那个人,我就恶心,多少次了,我就想找他的茬,可是没门,我等呀等终于让我等到了,我怎会放过。”

  我说:“梦麦珠,你不是吃错药了,咱们要和睦相处,可你,斤斤计较,以后谁敢跟你打交道。”

  梦麦珠说:“才不会呢,特别对你,唐,我会很尊重的。”

  我说:“梦麦珠,算我求你行不行,以后你就大人大量,别找人家的麻烦好不好。”

  她笑着说:“不会的,和那种人计较不值得。”

  我的心里在颤抖,自己不是人,还大言不惭,真是的。我想还说他几句,莎莎喊道:“哥,吃饭了。”

  我对梦麦珠说:“走,吃饭去了。”

  她似乎很开心地说:“你去吧,我煮着呢。”

  我们吃着饭,老村长说:“小唐,你想好了吗?”

  我说:“想好了,我答应你老,我跟莎莎到了冬季就结婚。”

  老村长说:“好了好了,我老头总算能在红枫树下无忧无虑地闲了了。”

  莎莎却说:“我不同意,我要的是哥哥,不是丈夫,爹,你知道吗,你这样做,不是坑了人家吗,我一个村姑,我能连累他吗,我想了很久很久,我知道,我是离不开他,我心里全是他,可是,我不能这样做,不能毁了他的一生,爹,你是明白人,莎莎自有莎莎的为人之道,他和我有过一段对女儿来说,是轰轰烈烈的感情,我知足了,而今,我们是兄妹,只要他不调走第一天,我们都会相依相伴,但是,我们不能做夫妻,爹,在这红枫树,有一个女人深深地爱着哥哥,你知道吗?她才是哥哥的妻子,只有她和哥哥在一起,才是最好的。”

  村长看着莎莎说:“你们年轻人的事,我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我很欣慰,我的莎莎会替别人着想了,我高兴呀!随你们的方便,我呀!要喝我的酒啰。”

  我傻傻地望着莎莎,莎莎说:“哥,今晚我去给你说媒,见着她,你的心不疼才怪。等着吧,别傻傻的跟爹喝酒。”

  我望着莎莎,举起了酒杯。

  22

  晚饭过后,莎莎对我交代,她去为我提亲,要我在外面等着,她叫我,我才嫩进去,这是规矩,时间是要长一点,不过,要我耐心一点,我衣着她,不想扫她的兴。

  她高高兴兴地拉着我的手说:“走,说媳妇去了。”

  我们来到三颗红枫树下的人家,我说:“这不是袁丽君的家吗?”

  莎莎说:“别说话,在这儿等着,叫你进来再进来,知道吗?”

  我点了点头,莎莎望了我一眼,便走了进去。

  “莎莎,快请坐。”袁丽君母亲的声音。

  我的天,莎莎说的是袁丽君,好长时间不曾见着她了,莎莎说的太玄乎了,我不曾看出她在深深地爱着我,对于袁丽君,我只是觉得她像姐姐一样在关心我,分开后,她在离我们十公里山那边的地方工作,经常让校长捎信来,向我问这问那的,有时让校长不时地捎一点肉食物品过来,当然,我也会给她带去问候,代去礼物物,在情感方面,我们未曾提及过,我也没有想过,莎莎是怎么得到的信息,是她单一的想法吧,我倒要看看莎莎,你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莎莎的嗓门比以往提高了八度,我知道那是说给我听的。

  她说:“大妈,姐在家吗?我找她。”

  老人说:“在家洗脚呢,说是不舒服,你再不来她可要睡了。”

  袁丽君的声音:“进来,莎莎,有事吗?”

  莎莎说:“无事就不蹬三宝殿了吗?当然有事,给你介绍对象来了,你愿意吗?”

  袁丽君说:“死丫头,自己的头还没有人剃呢?到管起人家的闲事了。”

  莎莎说:“你愿不愿意嘛!”

  袁丽君笑着说:“愿意,你说。”

  莎莎叫道:“进来,在外面站着冷。”

  我走了进去说:“莎莎,别闹了,袁老师回来了,怎不到学校里坐坐。”

  袁丽君说:“唐,请坐,莎莎,你是不要人家了,推到我这里来是吧!我要了,你可不要后悔。”

  莎莎说:“后悔药是没有的,我知道,但是,我是认真的,早上我爹还提这事,哥也答应了,但是,我不同意,我知道,你一直都在默默地等着他,你们有共同的职业,共通的语言,你们的结合才是美丽的,我也知道,哥是一个需要人照顾的家伙,我照顾不了他,你们在一起可以有说不完的之乎也者,我就不同,我的理想是出去打工或是做生意,现在爹老了,出不去,我得找个干活的家伙,让他帮着爹,我就可以出去了。再说,袁老师,我和哥在一起了,太伤有些人的心,虽然天下的男人多的是,但是,惺惺惜惺惺的却不多,我看出来,咱们在一起的时候,哥的一切是谁在照料,他那傻样,到现在都不知道,原以为是我和梦麦珠的做作,不对吗,我今天来,就是要让你们结为秦晋之好,让你们一生都在一起。袁老师,袁大姐,答应了,点点头,不答应拉倒”

  袁丽君小声地说:“莎莎,让我们好好想一想好吗?”

  灯光下,袁丽君的脸蜡黄蜡黄的,人也消瘦了许多,她看着我说:“唐,咱们都好好想一想好吗?”

  我点了点头,莎莎靠着我说:“想个屁,一个个猪鼻子插葱——装象。”

  袁丽君笑着,我也笑着,莎莎笑得更欢。

  我和莎莎从袁丽君家出来,莎莎塞给我一个小本子说:“回你的学校去,好好看看,她是不是深深地爱着你。”

  我说:“莎莎,你那里拿来的。”

  她没好气的说:“偷来的,别问了,看看还给我,我走了,不送你上学校了,要是梦麦珠知道,不大好,快去。”

  我回到住处,梦麦珠和我打了一个招呼,想到我哪儿坐会儿,我装作醉醺醺的样子,她便自己关了门,我走进房间,躺在床上开了小台灯,掏出莎莎给我的小本子翻看起来。

  和唐在一起,我很开心,唐给我说了他的青梅竹马,我很感动,我不曾有过但是,我觉那是多美的爱,那一天,我忘了煮饭,忘了改作业,直到夜深,我还在想,我有个青梅竹马我也会很幸福……

  唐是一个不会料理家务的男人,但是,不要紧,他很随和,他会找到一个会料理家务的女孩,在红枫树,我帮他一把,是应该的……

  我感冒发烧,学生作业是要发下去的,心里很着急,没想到唐帮我把作业批阅了,只个男人靠得住,要是没有他的青梅竹马,我会和他建立感情网。虽然是瞎想,但是,和他相处很融洽,我愿意。

  唐收到家里来信,他很悲伤,我同情他,为什么天下的有情人不得善始善终,唉!

  梦麦珠要嫁给唐,是不可以的,不知他咋想,梦是一个虚荣心较强的人,唐会难过一辈子的,我要不要告诉他……

  梦走了,是唐的万幸,人啊!好有好报。

  王莎莎对唐很有感情,我祝福他们,王莎莎很有福气,但是,唐的一生要留在红枫树了,我替他惋惜。

  和唐相处的日子里,我们每个人都是幸福的,向校长说,在他教书的年月里,没有遇到过唐这样的人,很少讲别人,很多地帮别人,还老爱讲满是实实在在的话,和他在一起,舒服,快乐!我相信,有一天离开他,我舍不得。

  唐要回家了,我得帮他收拾收拾,还得送送他,但不能让人知道,知道了就很难为情,那一天,看到唐的身影消失在眼前,心里很不是滋味,这个月肯定不好过的了……

  离开唐的日子里,老是想着他,他的生活好吗?和新的老师相处得怎么样,凭他的性格,一定很好的相处了,我凭什么担心他,真是生娃娃的不急,抱娃娃的急,不应该,再说,人家有莎莎照着,咸吃萝卜,寡操心。

  周末了,我要回家看老人,唐会在学校吗?要不要去看看他,莎莎不会介意吧!唉!还是不去了,不要影响人家,只要他过得好,比什么都重要……

  我不想再看下去了,莎莎没有说错,我有何德何能,让这样的女人想着我,我自己却什么都不知道,也不放在心上,

  我真是一个昏头昏脑的家伙,我得好好想想,要么答应人家,要么干脆告诉人家,省了大家的心。我不能再拖了,我得找莎莎谈一次,让她帮我拿主意,我呀,我真混蛋,不要再错下去了,害了巧花了,不要再害别人了。我拿定了主意,拉灭了灯。

  23

  我和袁丽君在莎莎的说服下结婚了,我们在冬天的日子里。老家来了许多人,莎莎真正地把我当成了哥哥,要我一一地介绍来人,并热情地接待他们。

  那一天,我们的一切皆由莎莎来料理,我心里明白,莎莎是爱我的,对于我来说,我从巧花的记忆里走出来,我更爱莎莎一些,对于袁丽君,我更多的是尊重,无奈,莎莎不愿与我相依相伴下去,我也就没有选择的余地了。

  向校长亲切地对我说:“唐老师,生活就是山沟沟里的九九十八弯,从今天起,你便是一个堂堂的一家之主了,我不会说什么,愿你承担起家庭的责任吧!”

  张开余搂住我说:“老兄,做丈夫了,生活的道路会更艰难,挺起胸迈出一步,以后的路就好走了,祝贺你的路越走越平坦。”

  老村长说:“娃娃,相信你是棵红枫树,不怕风吹雨淋太阳晒,祝你一生平安,千万别忘你在这还有一个家,还有爱你的老人,一个爱你的莎莎。”

  何晴说:“唐老师,生命里的每一道血管都是热的,祝你一切顺利。”

  梦麦珠看着我苦笑着说:“唐,想不到呀!你会走这步路,祝贺你!”

  我明白梦麦珠的“祝贺”,因为袁丽君比我大四岁,在她的眼里是老妻少夫了。

  我说:“梦老师,这就是生活,我唐文健的生活,对吧!希望你比我好。”

  梦麦珠叹了一口气说:“唐,你还高兴得很,我也祝贺你了。”

  轮到莎莎了,她没有念祝词,她把我拉到屋子里,紧紧地抱住我,把头贴在我的胸口上,静静地站着。

  我说:“莎莎,别这样,别人看见了不好。”

  她喃喃地说:“我才不管,就一会儿,过了这一会儿,你就不属于我了,哥哥,我后悔了,不该让给别人,可是,我又不能不得让个别人,在以后的日子里,不会有这样的亲密了,我想哭,又哭不出来,想笑也笑不起来,你的喜日子里,我要充当什么角色我也不知道,我没有什么给你的,只有对你的祝福了,你今天得换上我给你的西装,那是我用心血换钱买来的,我知道,在别人的眼里,是微不足道的,在我的眼里,它是有很高很高的价值的,它代表着我的诚心诚意,你换上好吗?”

  我笑着说:“换上,我莎莎妹妹的心永远装在我唐文健的心里。”

  莎莎给我换上了她买的西装,拉石子买得的钱买来的西装,她看着,热泪盈眶的笑着说:“好帅!”

  我和莎莎走出门,我们得去接袁丽君了。

  经过一番精心梳理打扮的袁丽君很漂亮,但是比起莎莎来,就逊色得多了,她已经是徐娘半老的人了。大红衣裳的前后都挂着镜子,按照这里的风俗说,前面的照妖,后面的照魔,头上是莎莎精心挑选的花,恰到好处,丹凤眼画了弯弯的眉,脸上抹了粉,再打上口红,小孩子们欢喜地叫道:“山里出现山野丽人了。”

  我走过去牵着她的手说:“都好了吗?如果没有,按老村长的掐算,还有半个时辰,还有收拾的时间。”

  袁丽君笑了笑说:“我是没有了,礼节有的是。”

  我说:“那就按照你说的办吧!”

  我们走进她家的屋子里,为她死去的爹磕了三个响头,为她的母亲行了礼,为她的哥嫂道了福,踏着青松毛铺成的地,走过一道刀口,一道火塘,转身站着,等着她的母亲的祝福。

  她的老母亲抹去泪水,走到我们的面前,拉住袁丽君的手说:“娃娃,走了,好好孝敬公婆,好好做人,好好工作,别总想着妈妈,妈老了,有你们的哥哥嫂嫂。”

  袁丽君点着头,老母亲把她的手,拉到我的手里说:“娃娃交给你了,好好待她一生一世,做娘的就心满意足了,小唐,要让母亲放心啊!”

  我笑着答应道:“妈妈,我会待她好的,绝不让你老担心,我保证。”

  老母亲笑笑说:“一路走好,娃娃。”

  我们给老人拜别,向学校走去。

  莎莎站在门口,望着老枫树,见到我们,便走了上来,拉住袁丽君说:“姐,终于有今天了,我好高兴,我以后得叫你嫂嫂,我们是亲人了,哥有什么对不住的地方,得多包涵包涵了,走,我们进新房。哥,没你的事了,招呼客人去。”莎莎搂着袁丽君就走,我只好去招呼客人了。

  冬天日子短,客人散尽已是夜深了,屋里冷飕飕的,我拉着袁丽君冰凉的手,她的泪水竟然流了下来。

  她轻轻地靠着我说:“唐,没想到咱们会走在一起,我今天很幸福,很幸福。”

  而此时的我,心里全是巧花,她的影子不时地在眼前出现,她笑着,她抱着我咯咯地笑着,她要我回到她的身边,和她一起种红薯种地瓜,热了她为我擦汗,冷了她为我烧火。

  唉!要是她还活着,我们应该有孩子了,我们会生活得很幸福,今天面对的不是巧花,是袁丽君,巧花过去了,给我留下的只有深深的回忆。

  生活里实实在在的是袁丽君,我既然娶了人家,就应该承担其责任,不应该婆婆妈妈的了,看着袁丽君,我轻轻地说:“君,时间不早了,休息吧!”

  袁丽君说:“咱们坐一会儿,多做一会儿,这样的日子,在我活过的日子里不多,我们应该好好地享受这一刻,让我的心永远记住这一刻,这一刻。”

  我陪着她坐着,两只蜡烛在燃烧,旺旺的火苗里,我看到了袁丽君的心是透明的,像清水一样透明。时钟嗒嗒地走着,袁丽君靠在我怀里,尽情地享受着她的美丽时刻。

  我醒来的时候,清晨的阳光透过窗口,黄黄的,袁丽君已经为我泡好了茶,并加了糖,我不想喝,可是,莎莎说过,那是他们的规矩,新郎早起要喝一碗糖茶,以表示生活的甜甜蜜蜜,表示对妻子一生的恩恩爱爱。

  我只好端起来一饮而尽,袁丽君望着我,笑得甜甜的。这时,莎莎走了进来说:“嫂子,再给他来一碗。”

  袁丽君说:“莎莎早,就别为难他了,他不爱喝这个

  莎莎笑了笑说:“哟,真关心上了,哥,你可别讨了媳妇变了心。”

  我欢喜地对莎莎说:“莎莎,你就别闹了,别拿什么规矩来治哥了,哥这厢有礼了。”

  莎莎说:客人们走的走了,老家的人也要走了,我把早饭安排停当了,快收拾好去吃饭,去送送老家的人。

  我和袁丽君跟着莎莎走出了门。

  24

  又是一年过去了,莎莎也结了婚,在我多次的申请要求下,学区校长开恩说,我的六年级教毕业了,就把我调到袁丽君所在的学校,让我安安心心地工作。

  我还有什么可以说的,让袁丽君受罪了,一个女人带着一个孩子,是很不容易的,但是还得忍,六年级教完了,新的老师会分来了,到那时,我就可以高高兴兴地去到袁丽君的身边工作,尽情地享受三人世界的天伦之乐了。

  于是,我还是带着欢喜的心情,在红枫树热心地投入工作。没想到红枫树发生了一件大事,我调工作的事就这样泡汤了。

  那是一个雨天的中午,老师们放学都要送学生过河回家,季节河的雨天水很大,桥又朽,我们小心地把一个个学生送过河,可是轮到梦麦珠的最后一个学生,小桥咔嚓一声,正中间断了。

  张开余说了一声“不好。”跳进河里去捞小女孩,我抱着那个小女孩书包,何晴和我合力把张开余拉上来,没想到的是小女孩的脸,给河里的树枝刮破了,小女孩哭着,叫着妈妈,我们安慰着小女孩,让河水小一些再过,小女孩不哭了,我们的心才放下来,望着河水,盼它早一点小下来。

  这时,家长也来了,他们砍来树桐子,架了桥,把女孩接回家,我们庆幸,这一险总算过了。

  谁知道梦麦珠却不依不饶,说我们偏心,说我们自私,我们做了很多解释,她听不去,一个劲地骂,不让她的学生先过去,因为她知道,家长是不会放过她的,她需要赔很多的钱给女孩治脸上的伤。加上他平日里对家长的态度,她会更受不了。

  张开余听不下去了,直直地说:“梦老师,事情过去了,以后的事还多,大家商量办嘛,不依不饶是办不成事的,你说是吧!”

  梦麦珠转向张开余吼道:“你站着说话不腰疼,轮不到你头上,你就笑,要是轮到你,你不会骂人吗。”

  接重而来的,就是一大堆不干不净的难听话了。

  张开余是个急性子,听不下去,火冒三丈,但他还是温和地说:“梦老师,我知道,这些年来,你接送过一天学生吗,没有,都是老唐帮着你,你的婚姻都好几次了,是你不珍惜是吧!你的情绪不好,我们知道,我们不以你计较是吧!你天天找我们的岔,我们不以你一般见识是吧!你把你的不幸全都撒在我们身上,我们忍了,现在有一点小事,你就不得了,你说咋办?不要只会欺负老实的唐,人家帮你了多少,你心里不明白吗?老校长退休了,小何校长,你说咋办?”

  张开余的话让梦麦珠哑口无言,她哭着走进了自己的房间,我们各自走开了。

  晚饭后,莎莎来到学校里说:“哥,明天是爹的忌日,他已经去世一个月了,叫上老师们,我们去看望他老人家去。”

  我说:“莎莎,还是你去请一请的好,我这就收拾收拾。”莎莎叫了张开余,何晴不在家,她便去敲梦麦珠的门,敲了好几下,梦麦珠却不开门。

  莎莎对我说:“哥,她不在家吗?怎么不开门。”

  我说:“在,刚才才进去呢。”

  莎莎又敲了几下,还是不开,我走了过去,听了听,却没有声音,我怕出事,一脚踢开了门,见鬼,满屋子的敌敌畏气息,梦麦珠真的躺在床上,口里吐着白沫,我走过去一看,没气了。在她的面前留下一张纸条。上面写着:唐,对不起,我梦麦珠好高骛远,虚荣了几十年,没想到今天栽了,我平白无故地骂你,我不想这样,但是我管不住自己的嘴,我一切一切的失败,都是我的虚荣造就的,怪不了别人,我走了,如果你还念叨我们相处的好,把我葬在像太阳的地方,你在这里工作的日子了,每年给我添把土就够了,再见!……

  我和莎莎一家去给老村长做完祭奠回来,上面来人了,有法医,教育局的,公安局的,学区校长,他们调查了解走访询问,最后的结果是:红枫树小学教师不团结,不关心女教师,导致梦麦珠自杀身亡,撤去何晴的校长职务,给张开余老师记大过处分一次,撤去唐文健老师的调动申请报告,在红枫树小学继续任教。

  张开余想不通,何晴想不通,闷闷不乐地喝他的酒,张开余想不通,他要上告,我也想不通,梦麦珠呀梦麦珠,死了还拉个垫背的,但是,跟死人打交道,不好,我认栽了。

  我便到张开余处说:“老张,算了,她都那样了,男子汉大丈夫,少不了一块肉,就不要告了。咱们的路还长着呢。”

  张开余笑了笑说:“老唐,就你好心,算了,是算了。走,咱俩到小何哪儿喝酒去。”

  我们三人正喝着酒,莎莎一家走了进来,莎莎老远就叫道:“老师们,别霜打的茄子,嫣嫣的,男子汉,一点挫折都受不了吗?来,我给你们送来了羊腿,黄焖鸡,还有酒,让你们喝个痛快,所有的事一了百了,上面对你们的惩罚算是公平的了,要是遇到你们的某个领导,你们三不死也的腿层皮,你们知道梦麦珠的,她是那个领导家的亲戚,不,正确一点,梦麦珠是某个领导的情妇,老姘,他会绕过你们,以后,你们每走一步都要小心点,不过,也不用怕,皇帝轮着做,明年不知道谁家,想开了,好好活比什么都重要。来,我陪你们喝。”

  看着莎莎,我们都端起了酒,一饮而尽。我们不知道她说梦麦珠的那些,是哪里来的。

  莎莎说:“她死了,不该说她,但是,她的做作太叫人受不了,她的那些事,上面传的沸沸扬扬,你几个却蒙在鼓里,真是。不说了,喝酒。”

  莎莎喝了酒,走到我身边对我说:“哥,钥匙交给你了,家交给你了,你在红枫树的一天,要为我打理好,将来你调走了,也要回来替我看看,不要让院心里的草长得多深深,我们一家要去老远的地方打工去了,你知道,打工或是做生意是我多年来的一个梦,我们除了你、嫂子、小侄子,无牵挂了,我们出去挣点钱,过我们想要的日子,家里你打点着。”

  我说:“几时走的。”

  莎莎说:“明天,就明天,酒也喝得差不多了,我们得回去收拾了,哥,走,去家里,有的事情我还得跟你交接交接,让两位老师喝着。”

  我站了起来,走出学校,跟着莎莎回家,我想着,我的一生都要在红枫树过完了。

  25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间我已经是中年人了,老村长也去世了。红枫树的村落已是白瓦添砖,村村通了公路,大小车辆来来往往,学校建设已是锦上添花,教师又添了好几个,学生却少了许多,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那几棵老枫树,它们还在阳光下生长,在风雨中飘摇。

  我上的课不再是两个班的语文数学,而是一个班的卫生保健,作业少得可怜,学生放学了,我觉得无所事事,又到老枫树下走,这时,我发现,老枫树也是有年龄的,我数了数,最老的那科起码有两百年,最年轻的也有一百多年了。植物有年龄,有生命,人有年龄,有生命,我却不知道,植物是不是像人一样,有七情六欲,喜怒哀乐,忧伤彷徨,植物会不会感到生活的枯燥乏味……

  手机响了起来,是校长打来的,他说袁丽君生病了,她们学校的老师已经把她送到医院,让我安排一下以后的课程,速到医院去。我放下电话,心急如焚,草草写了请假条,交给新来的校长,便急匆匆往医院赶。

  袁丽君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紧闭双眼,脸色蜡黄,点滴慢腾腾地流入她的躯体,听到我的脚步声,她微微睁开眼说:“没什么,小病而已,你怎么慌成这样,坐下休息一会儿。”

  我急促地问她:“是不是吃错什么了,昨天我问你的时候还好好的,今天就这个样子。”

  医生走进来对着批评道:“你是怎么做丈夫的,妻子病成啥样都不知道,你出来一下,我有话对你说。”

  我跟着医生到了他的办公室,医生把化验单递给我说:“她得的是癌症,晚期了,做化疗吧!你签个字。”

  我热汗直冒,急急地说:“医生,是不是弄错了,怎么会……”

  医生看着我说:“请相信,这是科学,不会弄错的,做多两个月的时间,好好安慰她吧!她要什么,尽量满足她,这是唯一的了。”

  医生又坦率地说:“千万不要告诉她,让她配合医院的治疗,可以减轻她的一些痛苦,去吧!好好照顾。”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我的大脑嗡嗡作响,神经要崩溃了,跌跌撞撞地走出医生的办公室,但是,我得坚强地站起来,强压住内心的哀痛,笑咪咪地走道袁丽君的身边。

  点滴在滴,袁丽君睁开眼睛,对我一笑,说:“唐,医生怎么说,是不是没啥子事嘛!”

  我点了点头,握住她的手说:“没啥,过两天就好了。”

  袁丽君又是一笑说:“唐,假如说,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好好地照顾好自己,你要好好地把孩子辅养成人……”

  我捂住她的嘴说道:“不会有事的,过几天就好了,你不要胡说了,我不想听。”

  袁丽君轻轻地说:“唐,你听我把话说完,我是说假如,假如,假如真有那么一天,你要记住我的话,孩子是你我唯一的结晶,是个不大懂事的娃,你的脾气要改改,不要不说不问,千万不要动粗,你知道,他从小就怕你,你要哄着他一点,这是一,还有就是你,不要什么都不在乎,饭要多热一热,菜要多洗一洗,洗衣服要多搓搓柔柔,遇到事该说的要说,该做的不该做要想一想,老家那边一年一趟要回去看一看,这是第二,唐,你打个电话给莎莎,叫他一家回来一趟,我很想见见她们了,假如有那么一天,我有话对她们说。”

  我的手在颤抖,我笑着对她说:“说完了吗,我都记下了,瞧,夜深深,月明明,爽悠悠,病床人,该休息了,闭上你的眼睛,我看着点滴。”

  袁丽君笑着瞅了我一眼,慢慢的闭上眼睛。我呆呆地望着点滴,白白的墙壁,脑子里空空的。

  莎莎开着车回来了,要不是他叫我,我却认不出来,她早已脱去了黄泥巴脚干山野村姑的气息,成了一个名符其实的城里女郎,打工仔变成生意人,生意人变成了小老板,虽然老了一些,但是比先前更漂亮更美丽了。我把医生说的情况告诉她,她悠悠低下头,走到病房里看着袁丽君,莞尔一笑说:“嫂子好些了么?”

  袁丽君撑起身子对莎莎也是一笑说:“没什么,好多了,你哥真混,打电话给你干什么,让你大老远忙来,多不好意思,他呀,榆木疙瘩一个,还老师呢。”

  莎莎白了我一眼说:“哥,你去歇一歇,这里有我呢。”我强笑着说:“我去去就来,你们聊一会儿。莎莎摆摆手,我走出病房。”

  莎莎告诉我,袁丽君早就知道自己的病了,她怕我心里受不了,强忍着过生活,不是她太傻了,是她太爱我,我和孩子是她的生命,她的希望,她的未来,她的延续,她坚持着,努力着,她不让我和孩子受一点儿罪,她要让我和孩子幸福快乐。

  她告诉莎莎,如果她不在了,叫莎莎劝我再找一个,因为我这些年来总受人欺负,总不顺心,如果在没有爱,我就太不值了。还叫我千万不可以怠慢孩子,不管咋个样,一定要把孩子辅养成人。莎莎叹了一口气说:“痴情女人呀!傻到极点了。哥,你想怎么办呀!”

  我忍着心中的悲叹说:“莎莎,你看也看了,她要说的也说了,你也忙得很,还是走吧,我会请假陪着她,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莎莎望着我,晶莹的泪水不停地滚动,我递给她手帕,她扑到我的肩膀上呜呜地哭了起来!”

  我强笑着对她说:“莎莎,擦干眼泪吧!人这一生,很不容易,咱们还得活下去,走吧,我会支撑下去的。”

  莎莎掏出一叠钱,塞进我的包说:“哥,有什么就知一声,不要硬撑着。我们是亲人呀!到过年了,我来接你们,到老家走,看看那里的亲人去,哥,你们保重。”

  莎莎走了,我回到了病房,袁丽君说:“唐,我好多了,躺了一夜,够了,你扶我出去走走。”

  我扶着她轻轻走出了病房,在阳光下,我们互相依偎着,她轻轻地说:“一生一世就这样该多好,唐,我好幸福。”

  我的脸转向一边,泪水扑簌簌掉下来。

  26

  袁丽君走了,在一个山花烂漫的日子里。

  那一天,送她的人有老师,有学生,由当地的农民,有我老家的来人。她的灵柩在乌鸦的哀鸣声中缓缓移动,慢慢地爬上山坡,我走在最前面,莎莎的丈夫丢着纸钱。

  天虽然是晴朗的,但是我的心阴沉沉,我想把时间留下来,谁知时间却比往常还要快,不多时,我们便到了野花遍地的山坡上的平地,男人们歇下那黑漆漆的棺椁,端起酒碗不停地喝酒。

  新上任的村长对我说:“唐老师,汉子们的酒喝得差不多了,你要不要打开看看。”

  我想说打开,袁丽君的两个哥哥拉住我,他们告诉说,死者为大,就别费那份心了,让她好好地安息是最好的。

  莎莎的丈夫点燃鞭炮,汉子们叫声“起!”便把袁丽君的棺椁抬起来放进早已经挖好的土坑。

  莎莎的丈夫拉住我说:“唐哥,你盖第一把土。”

  我看了一眼棺椁,无奈地放下一把土,接着是娃娃、老家的来人、莎莎、莎莎的丈夫、女儿、袁丽君的后人,好友。

  我们走开,汉子们抬起了铲子,十几个人上去,不多时,一堆荒琢垒起来,人们高叫着:“生有地头死邮路,走啰!”

  村长含了一大口酒,往土堆上一喷,招呼人群离开,留下的就是袁丽君的所有亲人了,他们一一为死者念叨了几句黄泉路上走好,一一下山。

  我站在她那黄土垒砌的坟茔前,我没有哀怨,没有哭泣,因为她告诉我她的心愿:就是让我在她活着的时候,让她享受人间的美好光景。

  我陪了她三个月,给予她细微的关心和体贴,给予她真挚的照顾和伺候,她是女人中最有福气的了,生者如过客,死者长已矣!她满足了,她不希望我在她的皮囊上面的黄土堆面前充满悲哀,不停地哭泣,她的希望是要我好好地活,带着孩子好好的活,把孩子抚养大,让他成人,成为一个有用的人,那才是对得起她。

  我们的几十年,虽然在一起没有完整地年,但是,我们有完整的月,我们有生活,有快乐,我们的日子里充满了雨露阳光,花朵飘香,我们的天是蓝蓝的,我们的地是绿油油的,我们的梦是甜蜜蜜的。

  就在她临走的那一刻,她那枯枝的手颤抖着,拉着我的手,有有气无力地千叮铃,万嘱咐。

  “唐,我的挚爱,走了,袁丽君走了,在天国,我会看着你,看着孩子,你们的日子里,一定要阳光灿烂,不要低沉,不要伤感,一定……一定……”

  莎莎站在我身边说:“哥,记住嫂子大的话,天不早了,把山花放在坟茔前,我们下山好么?”

  莎莎的丈夫说:“唐哥,走吧,什么事都想开点,人生不容易,但总会过去的。”

  我望着莎莎,莎莎的丈夫,两个娃娃说:“你们领着两娃娃先回去,我在这呆会儿,我还得去拜拜干爹干妈,还得去给梦麦珠添一把土。”

  莎莎的泪水滴落了下来。莎莎的丈夫拉着两个娃娃,去给两位老人磕了头,他们带着孩子回家,去招呼客人。我望着天空一丝云也没有。

  27

  天真的晚了,黄昏的太阳红红地照在山坡上,小草显得格外芬芳,山里传来一支牧童的歌:山花季节里呀风光好,妹妹你去呀哥哥找,今年的花呀没人戴,明年花开呀找谁好……

  我回到家,莎莎和她的丈夫已经指挥着帮忙的人们,早把饭做好,让客人吃了。他们看见我回来,便都对我说些安慰道话,村里的人走了,晚上要干活,老师们也走了,晚上要开会,要备课,老家的人们坐车走了,他们怕当误了自己的春耕工作。

  送走了人群,屋里空唠唠的,莎莎的丈夫朝我走来说:“哥吃饭吧,你有好几天不曾吃东西了,人是铁饭是钢,不吃可不行的。”

  我不想吃,真的不想吃,莎莎看着我倒了一杯酒说:“喝酒吧,何以解忧,唯有杜康,我知道你是悲伤的,但是,你是真男人,你得站起来,娃娃要得紧,你不能这样,来,我们陪你喝。”

  我说:“莎莎,我的命里是不是尅妻,和巧花快结婚了,巧花就走了,和你结拜了,干妈就走了,而今,袁丽君又走了,我以后的日子里还有什么……”

  莎莎说:“不,不是命,你一个老师,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自古道:天地人生,自然形成,各人的生命各人带,哥,不要想了好不好,你要让嫂子放心,也要让我们放心,你喝酒。”

  莎莎的丈夫说:“哥你想那里了,你知道,我是干电网活的,我们爬在那高高的台架上的时候,我们想什么,就一个字‘活’,那工作,过了今天不知道明天,我们的同伴一不小心就掉下来,掉下来就没命了,有命的也活不了多长时间,我们挣钱为什么还不是为老婆儿女,莎莎劝我好几回了,叫我别干,可是我就要干,我想冒点险,那才叫刺激,那才是我的生活,死了就死了,没啥,只要活得开心比什么都好。但是,我细细想,不行,我有莎莎,有女儿,还有你们这些亲人,我不能再去冒险,我呀!这次去干到年底,我就退出,跟莎莎开她的服装店去。嫂子把命都给了你,为什么,不用说了,你吃饱喝足,站起来去完成嫂子的遗言是不是,来!我们喝酒!”

  一杯又一杯,我不知是醉还是不醉,莎莎靠着她的男人,她的男人靠着我,莎莎喃喃地说:“咱们唱首歌吧,好吗,”我什么也没想,唱了起来:

  天上的星星亮晶晶,

  地上的人儿想亲人;

  不知花开花谢的日,

  有谁能告生命的伊……

  天亮了,我爬起来洗了脸,莎莎一家已经准备上路了。我忙着叫他们再留一天。

  莎莎说:“哥,你气色好多了,我们实在是忙不过来,昨晚来电话了,有一批货要订单,我不去不行的,你保重,带好娃娃,等着我们回来,一起去老家过年。”

  莎莎一家走了,我看着他们很幸福,我的心里高兴了一些,校长派了一个学生来叫我说:“唐老师,有人打电话给你。”

  我急急忙忙地向学校赶去。

  28

  电话是校长打来的,他告诉我,我的事情办完,叫我回学校上课。我放下电话,张开余走过来对我说:“老唐,你看看,这就是我们的大校长,太不近人情了。”

  我默默地走出门,走回家。我知道,我是该上课了,请假已经三个多月了,个人的事小,学生的事大。不能因为个人的情绪影响到学生,我收拾了一下乱糟糟的屋子,找到我的课本,翻阅了起来。娃娃走到我身边说:“老爸,你要上课去了,我明天也得去读书,是不是?”

  我的心里渐渐平静下来,我知道,这是莎莎的家,我只有帮她照管的权利,我不能再在这里住下去。

  我对娃娃说:“是的,明天我送不了你,你自己行就去,不行就等到星期天我送你去。”

  娃娃说:“行,我是中学生了,怎么不行,我自己去。”

  “你妈不在了,你知道该怎么做,我一上起课来,就什么都顾不了……”

  娃娃说:“放心,我还担心你呢,老爸,你酒少喝点,烟少抽点,我给你在学校食堂里开了卡,以后你就不要煮饭了,衣服什么的我放星期回来给你洗就是了,这段时间,除了上课,你就好好休息,别再出事,我就心满意足了。”

  我知道,袁丽君说我和娃是命理相克的,我们没有缘法,很难相处,再三嘱咐我要忍让,好好待好娃,我没想到娃比我还坚强,比我还会体贴人,从他的话里,不是我要很好地照顾他,而是我要他很好地照顾我。

  我看着娃说:“我会管好自己的,你去睡吧!”

  娃说:“睡是睡不着了,他要看看书,睡觉的事就放在汽车上,足够了,倒是我,好几天没睡了,如果想睡,就去躺一会儿。”

  我觉得有些困了,可是,眼睛闭上却没有一丝睡意,我从未有过这样的感觉。

  娃看着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说:“爸,酒是不能喝了,我给你泡一杯茶,放糖的,你要不要?”

  也好,就让茶来当酒吧,不过,茶里面含有咖啡因,喝了酒睡不着了更好,我可以备完我的课,于是,我就喝了两大杯,怪事,喝完茶,我的眼睛就撑不住了,哈欠一个接一个,不多时便睡着了。

  我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娃已经把屋子收拾得干干净净,他的东西也收拾好了,背包捆好了,坐在火塘边,一边煮早点,一边看书。

  我起床洗漱完毕,娃把早点端到我的面前说:“爸,吃早点了,吃过了早点我就可以去赶汽车。”

  我望着娃,心里咽硬,尽管我强忍住,还是被娃看了出来,娃不看我,转向一边,大口大口地吃完了他的早点,背起背包说:“爸,我走了。”

  我站起来,他却不让我送他,他几步跨出门,转过身对我说:“好好生活,放星期了,我就回来看你。我默默地站着、站着……”

  29

  太阳出来了,红枫树的山梁上闪射出一片新意,我望着那山那水,我明白我要走的路。

  是的,娃都知道为我担心,我再不站起来就不成了,山里的孩子在等着我去上课,我不能沉溺于悲伤中久久徘徊,袁丽君也不会原谅我的。

  再说了,我如果不站起来,作为一个男人,那是不行的,该走的走了,该来的还得来,人活着就是为了做事,做自己该做的事,是可以忘记一切的。

  我抱着书走向学校,学生在上自习,新组合的教师群里,我与何晴上一个年级,他朝我走来,把课程表递给我,对我说:“唐老师,学校里已经对课程做了调整和安排,我帮你领来了课表,还有上学期的期末考试试卷,成绩,你看看有什么疑问,放学了我们在讨论。这两节课我帮你安排了作文课,你去看看。”

  何晴走了,我走进教室,学生见到我,全站了起来,我让他们坐下,开始检查作文。

  我知道了,学生并没有因为我的耽搁而把学习落下,那是何晴的功劳,是他在帮助我完成了教学,我要怎样感谢他呢,觉得我以前做得还不够,甚至说差远了。我替梦麦珠代课那会儿,只是帮她看着纪律,并没有上课,我帮张开余代课,课是上了。却没有检查作业,而今,我有事,何晴对我的班级照顾得那么好,我和他,一个是宽广的山,一个是狭窄的小路,我太不是人了,我走出教室,走向何晴。

  太阳照着学校院心的小红枫树,我上完了三节课,我觉得很累,坐在屋檐下就想睡去,老师们一个个对我说:“想开些,站起来,让时间冲淡记忆……”

  我何尝不是这样想,可是,我真的很累,真的想睡一觉。这时,何晴走来把我拉起说:“唐老师,走,到我那儿吃饭去,有酒,贵州的,别没精打采了。”

  我站起来不知道是去还是不去。

  酒是好东西,喝下去话就来了,什么也不怕了,我们不但对考试成绩做了分析,还对试卷也做了很不满意的回答。

  男人们笑着,女人们也笑着,你一句我一句,连午休的时间都忘记了,预备铃声响了,才散开,准备上课。

  活在集体群中的我,有了精神,开始对我的人生做了思考,说幸运吧又是多么不幸,说不幸吧又是幸运的,在这红枫树,我失去了青梅竹马的巧花,得到了莎莎的深情厚意,莎莎父母的关爱,得到了一个温暖的家,得到了袁丽君的真爱,现在,袁丽君走了,我又得到了娃的理解,何晴的帮助,老师们的劝解,还有莎莎一家的挂怀。我是幸的不幸,不幸的幸。我要工作,好好地工作,让人生有意义,有活力。

  日落黄昏下,我独自走向学校外的红枫林,我要去把我失去的时间找回来,不要再让自己后悔了。我没想到,我的后面,何晴悄悄跟来了,老师们也跟来了,他们要帮我一起找,我们走向村委会,我们去动员上了年纪的男女们,让他们走进月夜,我们为他们开办夜校。

  30

  教育局长换了好几个,校长换了好几届,那一天黄昏,我坐在红枫树下干什么我不知道,只是觉得心里比在别的地方好受一些,我呆呆地望着远方,大脑里一片空白。

  何晴朝我走来说:“唐老师,上面的调令到了,你可以离开红枫树了,到县城某中学任教。”

  这个消息对别人来说是可喜的、可货的,对我来说就不新鲜了,我已经是一个麻木的中年人,或者说是一个地地道道的乡巴佬了。调不调工作,对我来说没有多大意义了。

  我默然地望着那飘飘的红枫树,是的,快就到三十年了,曾几何时,我的青春、理想已经没有了,我的热情没有了,我的神经麻木了,没有值得我骄傲的人和事了,我的一切的一切都在红枫树了,我守望着红枫树,守望着莎莎的家,陪伴着黄土下的人儿,尽我最大的努力教好我的学生,培养大我的娃儿,我就心满意足了。

  何晴坐到我的身边说:“唐老师,别老望着那红枫树飘飘然了。既然上面做了安排,你就走吧,换换环境对你来说没什么不好,只要心灵相通,到什么地方都一样。”

  是呀!我不想在挣扎了,我失去的太多太多了,我该反思反思自己了。

  “唐老师,不是这样的,人这一生有太多太多的无奈,复杂,痛哭,失落,也有太多的感慨,记忆,回味。换一个地方,换一个思考,换一种活法,没什么不好,你就走吧,我们都走,我们一起走好吗?”

  “是该走了,何老师,我的脚麻了,你拉我一把,我得回家收拾我的东西去了。”

  繁星满天,我和何晴离开老枫树,走向学校。

  在一个学生的作文里我读到了这样的话:……红枫树,是有了风的打磨,霜的捶打,才让她们在山野之间出落得这般美丽,有了这般傲人魅力的风姿,就好似一团火,点燃了乡村校园阴暗不起眼的角落,使山里的路人不经意间一瞄,就可以触及到灵魂,那整个向上的枝干,似乎要刺痛天空,它虽没有花,却比花儿更迷人,只因它比花儿更坚强,比花儿更努力。

  我要是一颗红枫树,我就没有悲伤,没有哀怨,我永远不停地努力,去迎接暴风雪的洗礼,带到来年的春天,在显一次壮美的威力!……

  我记住了这个学生,记住了他的方格,我要把他的这些语言从红枫树带走,带到属于我生命的记忆里。

  这时,一个学生在教我:“唐老师,大门外一个娘娘找你。”、

  我对学生说:“小朋友,你去叫她进来好吗?老师正忙着。”

  “老师,她不进来,她说要你一定出去。”

  “那好吧,下自习了,你去休息去吧!老师这就出去。”

  小学生走了,我放下手中的书本,走向大门外。灯光下,万万没有想到是莎莎,头发蓬松,面颊苍白,手中抱着红布包裹的骨灰盒。

  我明白了,但我不知说什么好,我走到她的身边,接过她手中的骨灰盒说:“莎莎,这是怎么了,前几天不是说都好好的吗,这……”

  莎莎的声音是沙哑的,但是她还是努力地说:“都是他,为了给他朋友的妈祝寿,接了别人的活,爬上高塔,没想就这样了……”

  我把骨灰盒抱到莎莎家的大门口,安放好,再转身来到莎莎的身边,一手拉着莎莎的女儿,一手扶着莎莎说:“走,回家。”

  村里来了很多人,灯光下的屋子里,有了热闹声,悲叹声,哭泣声。

  莎莎默默地靠在她老婶娘的怀里,搂着她的女儿,望着房中明亮的灯良久,对我说:“哥,我好累好累,一切交给你了。婶,你们帮着点。”

  老婶老泪刷刷流下说:“会过去的,孩子,睡会儿吧,有你哥,有你的伯伯,叔叔,婶婶,姊姊妹妹,有你的故土乡亲,你放心地歇一歇。”

  红枫树在秋风中沙沙地响,通红通红的巴掌大的枫叶,不停地在风中飘呀飘,我坐在老枫树下,目视着远方灰暗的天空。

  这是在红枫树看景色的最后一个晚上了,心里是五味杂陈的。莎莎走到我的身边,依偎着我坐了下来说:“哥,谢谢你,谢谢你帮我料理得那么好,明天你走了还会回来吗?”

  “回来,这里有我那么多的牵挂,为什么不回来。你呢,有什么打算?”

  莎莎叹了一口气,说:“铺子转让出去了,也不想再出去了,在这里等几天,拿到抚恤金再说。”

  “哦,你回来了,钥匙给你。”

  “你不愿回我家了吗?”

  “不是,要回来,我会打电话给你,总带着你的钥匙不好吧!”

  “带着吧,我这段时间头昏昏沉沉的,弄丢了开不开门,我会再叫你的。”

  莎莎低垂着头,猫头鹰“咕咕,咕咕……”的叫声不断,哦,天边的月亮升起来,弯弯的,像镰刀,月光惨淡。莎莎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们静静地坐在老枫树下,任凭秋风扫落叶。

  百灵鸟和鹧鸪的叫声吵醒了我,原来天已经大亮了,我连忙爬起收拾我的行李,等待来帮我搬家的汽车。

  走了,在清凌凌的早晨,我和老师同学做了告别,爬上汽车。

  车子开过村子,我回望红枫树的时候,在老枫树下,一个穿着大红裙子的女人,站在高高的石坎上,左手拉着一个小女孩,我们四目相对,她的眼泪控制不住,唰唰地流淌下来!

【审核人:凌木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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