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忙时节

　　最忙时节　　凡在农村生活过的人，最忙时节莫过于每年六月的抢收抢种。尤其是在农业技术极不发达的年代，那可真是一天连轴转，喝水吃饭在田间，就连学校也放了忙假，个个投入到三夏大忙的龙口夺食之中。

　　可是，不知从何时起，这种最忙时节悄然发生了变化，从炎炎六月初变成了仲夏五月初，整整提前了一个月。更重要的是，这种最忙，不是抢收麦子的龙口夺食，而是花期授粉的争分夺秒。

　　什么花？猕猴桃花！

　　猕猴桃，这个被称之为水果之王的椭圆形贵客，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传入陕西关中一带后，备受人们的喜爱。她就像一个远嫁而来的公主，不但把强劲的改革春风带给了广大农村，更把发家致富的生财之道惠及每家每户，而且随着种植技术的不断成熟，人们就像命根子一样地培育和养护她。直至近几年，她已经成为关中一带农民发家致富的主要渠道。更为可喜的是，我的家乡眉县所种植的猕猴桃，其产量之高、品种之多、品质之优、果味之甜实为全国之最，2020年竟被确定为全国猕猴桃生产基地。

　　然而，正如人们常说的那句话：洒多少汗水，换回多少甘甜。我家乡的猕猴桃之所以能获得如此高的赞誉，与政府部门的技术指导分不开，与可亲可敬的父老乡亲的勤劳辛苦分不开。别的不说，单就每年五月初的花期人工授粉（乡下人叫对花），忙过了过去收麦时节的龙口夺食好几倍。

　　试想，当满园满树的猕猴桃花争相怒放的时候，最多也就四五天花期。在这么短的时间内，要让每一朵花做到保质保量的人工授粉，其数量之多，时间之紧，工作量之大可想而知。但为了秋季猕猴桃产量的提高和色香味俱全，再紧再忙也要跟上。唯有这样，才能对得起“全国猕猴桃生产基地”的美誉，才能在振兴乡村的道路上大大地迈进一步。

　　也正是基于这一点，每年的五月初，借着“五一”长假，我必回老家一次，加入这最忙时节的“对花”行列。

　　何为“对花”？就是把从雄树上采集来的花粉一一授粉给雌树花蕊上的过程。其中虽没有多少技术含量，但却是一个非常烦琐复杂的过程。

　　起先我怕做不好，影响全年的收成，就跟着弟弟弟媳边看边学，结果不出半天，竟全部掌握了其中的要领，并能头头是道地说给大家。

　　每年五月初，整片整片的猕猴桃花怒放吐蕊，而且雄树往往比雌树早开四五天。这时候，就要组织人力采摘雄花，并将采摘的雄花集中起来，用牙刷或鞋刷轻轻刷下花上的花蕊，铺开晒干，然后再用家庭粉碎机粉碎成粉末状后收集起来，就是雄树的花粉了。虽然每次也就二三两，不算太多，但极其珍贵。如果到街上去买，一两花粉竟高达四五十元。由此可见，要收集一两花粉，所需要雄花数量和花费时间到底有多大，真的不敢计算。为此，我曾问过弟弟：“过去咱们这里种的都是苹果树和栗子树，也没见过人工授粉，果子照样个大香甜，产量极高，猕猴桃咋这么金贵，授粉还要人工进行，自然授粉不行吗？收集花粉都这么麻烦，更别说对花了。”听了我的疑问，弟弟笑笑说：“那可不一样，现在啥都讲究科学种植，人工授粉能确保100%，这是自然授粉很难做到的。再说了，自然授粉若遇到阴雨天，授粉期过，那就更惨了，秋季就别想收多少果子。”他见我将信将疑，立刻像一个资历很深的技术员一样继续讲道：“其实，用刷子刷这种采集花粉的方法，也是大伙想出来了，虽然慢点，费事点，可节约不少钱。若真嫌麻烦，街上有现成的花粉，可以买，也可以把采摘来的雄花卖给制作花粉的部门，那样更省事。不过，农民嘛，还得讲究节约。”

　　弟弟的一席话，让我感触很深。我忽然觉得，整日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兄弟，为了养家糊口，所投给他们赖以生存的土地的汗水和心血真是太大了，单单一个猕猴桃的种植和养护，就要耗费这么多的人力和精力，这别说其他经济作物的种植了。

　　然而，这才仅仅是个开始，更繁忙的时节还在后头。

　　紧接着就是对花，先给收集来的花粉里添加一些紫红色的染料，搅拌均匀，装在一个封闭的瓶子里。然后买几支粗一点的一次性针管，切掉顶端，变成一个圆筒形的活塞。再给改装后的活塞里装满花粉，底部绑一根一尺来长的小木棍，或单手举起或双手举起，从地头开始，对着盛开的雌花花蕊一一点对，让其充分授粉。这样，对过花的雌花花蕊就呈现紫红色，区别于未对过花花蕊的青白色，这就是为什么要给雄花花粉里添加紫红色染料的原因。

　　开始，看着满眼数不清的盛开花朵，要在往日，我一定会兴奋地大加赞赏，连连拍照，可此时一点欣赏的心情都没有。非但没有，一想到对它们要一个个点对授粉，我真的有些眼花缭乱、头脑发闷。一时站在地头不知所措，竟有点老虎吃天，无从下手的感觉。

　　幸亏有弟弟在前引导，我才笨拙地跟着对了起来。

　　也许对花的方法不太得当，也许这种仰头的姿势本就经历得太少，没过多久，我的脖子僵硬得如同木偶一般，转向都感到困难。更让我苦恼的是，每对一次，从花蕊上飘飞的花粉正好落在眼睛和脸上，难受得半天睁不开眼睛，既影响了点对的速度和质量，又感到心情烦躁不安。

　　如此反复了几次之后，我只好停下来，仔细看着弟弟对花的样子。结果发现：弟弟竟用一只手在点对，既迅速又灵巧，而且，每对一次，头都要偏向一边，好躲开那飘飞的花粉。再看他对过的花蕊，既均匀又好看，像小孩子额头上点了一圈淡淡的胭脂红。

　　看到这里，我赶紧学着弟弟的样子，又开始点对起来。还别说，这一次我好像找到了窍门，一点一个准，次次点在花蕊上，既均匀又没有花粉飘落。等到大半天过去，我已经完全掌握的对花的技巧，不但速度快了，脖子也不酸痛了，最重要的是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觉得这绿叶映衬下的满树满枝盛开的花朵，就像是一幅硕大的尚未完成的锦缎图画，而每一个对花的人，正在用灵巧的双手锦上添花。如果这样的比喻还不够恰当，那么，这绿叶映衬下的满树满枝盛开的花朵，就像一个个待孕的胚胎，在现代农业科技的助孕下，正在健康地成形、成长、成熟。

　　如果说最忙时节的五月初，只是猕猴桃成形的“对花”阶段，那么，距离猕猴桃的最终成熟还有很长一段时间。虽然我没能参加此后的除草、施肥、疏果、蘸药、掐尖、防虫、浇水等阶段，但我却清楚地知道，这期间的每一个环节，甚至每一个细节，都要付出艰辛的劳动和辛勤的汗水，就像这“对花”一样，一对一呵护，点对点培育，繁琐而复杂，漫长而劳心。

　　有时我想，这看似粗糙且表面覆盖着一层浓密的棕色绒毛的椭圆形猕猴桃，到底有什么魅力吸引着像我弟弟这样的农民兄弟为其耗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去呵护？难道仅仅是因为它具有酸甜可口、汁多味美的营养价值和丰富的维生素C？抑或是能提高免疫力、促进消化、维护心血管健康、保护皮肤等优点？

　　我想不是。自古以来，农村就有这样一句谚语，叫人勤地不懒。为了能有个好的收成，人们对地里的投资，可谓是各行各业中最大的一个。可是，在以前农业培育技术相对落后的年代，即使人们付出得再多，土地回报给人们的依然收效甚微。好不容易喜逢盛世，让猕猴桃传入家乡，成为其他水果无法比拟的水果之王，人们又怎能不倾尽心血，奋力一搏？

　　据不完全统计，种植一亩猕猴桃，产量可达近万斤。如果每斤按两元钱出售，每亩猕猴桃可创收入两万余元，这是一笔多么可观的收入，又是一条多么具有吸引力的致富之路。

　　为此，我想说，在猕猴桃经历近五个月的磨砺和精心培育后，最终以“水果之王”的身份华丽登场的时候，我真诚地希望我们这些城里人，伸出援助之手，帮其销售，哪怕卖出一斤，也是对农民兄弟的帮助，对乡村振兴的支持。

　　因为，猕猴桃的种植、培育和养护，其所经历的程序太多，耗费的时间太多，付出的心血太多，人工授粉的“对花”时节太繁忙。

　　让我们一起为农村的最忙时节加油鼓劲吧！　　二〇二四年五月十三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