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试的脚步缓缓来临,我又一次坐上三尺讲台,盯着台下四十余位学生,防止作弊行为的发生。
教室里静悄悄的,只有一支支笔在试卷上发出“沙沙”的声音,像春天的蚕食桑叶。黑板上粉笔清晰地写着考试要求:不偷看,不舞弊,认真对待,从容应考。学生们穿着校服,坐得端正,胸膛离桌沿一拳远,手里拿着笔,书写工整,仔细思考,细心答题。
我瞪大双眼,屁股紧紧地贴着凳面,腰板挺得笔直,与头颅形成一条直线,不敢低头看脚,没有抬头看天,不玩手机不读书,用最诚恳的态度监督学生在教室里的一切,避免任何作弊事件的发生。窗外,一棵高大的樟树绿得耀眼,几只不谙世事的麻雀叽叽喳喳,蹦蹦跳跳,无所事事。
洪同学坐在最后排。他人高马大,不爱学习,作业经常不做,要求背诵的课文不背。他经常站在那儿,张着嘴,愣是“O”了半天,还是吞吞吐吐背不出完整的一句话。我批评他数次,他转动眼珠,嘿嘿一笑,过后“涛声依旧”。因此,每次考试,成绩都不理想,几乎位于班级倒数。
这不,现在他又想偷看。他左手按着试卷,右手微微蜷缩拇指,伸出四指挠挠头,用“狡猾”的眼睛四处张望,察看教室的情形。底下,右手已伸向抽屉,借着前排同学和桌子的隐蔽,摸出语文书,慢慢地翻开。虽然他动作幅度非常小,竭力隐藏,尽量不让人发现,但我站上讲台已二十余年,深知学生的所有行径,以及背后代表的含义。他那狡黠的眼神早已出卖了他,从他抬头探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他下一步的想法与做法。
怎么办?得抓起来,杀鸡儆猴。班级那么多孩子,有他这种想法的不在少数,谁不想拿高分,谁不想白捡便宜,谁不想名次更高一点,得到父母的表扬。如果每个人都这样干的话,监考就没有任何存在的意义,刻苦就会被风吹着,如流逝的岁月,越走越远。洪同学性格大大咧咧,面对所有的批评与指责,左耳进右耳出,不会留下任何痕迹。正是“开刀”的好对象。
我站起身,抻了抻衣角,耸了耸肩,穿过过道,来到洪同学的桌前,弯下腰,看向他的抽屉。果真,语文书无辜地躺在那儿,张开书页,正翻到默写的诗歌。我抽出语文书,狠狠地瞪了洪同学一眼。洪同学摊摊手,转转脖颈,朝我一笑,无所谓的样子。
我面容严肃,死死地盯着洪同学,鼻子哼了一声:“洪同学,你怎么回事?平常不好好学习,临时抱佛脚都不愿意,现在倒好,惦起偷看。偷看来的,是你的吗?再这样,我不光要扣你分,还要通知你家长。”
面对我的批评,洪同学露出牙齿,身体往后面的墙壁一靠,手中的笔离开试卷,就要凭借拇指与食指的力量,旋转一回。我赶紧制止他。对于他,我实在没有太多办法。许多时候,只能是出问题再解决问题,导致他的情况并没有实际好转。
当然,我的本意并非针对他,而是及时阻止偷看行为,避免其他同学效仿。总体而言,学生还是畏惧老师的,有了洪同学的首战败北,其他人应该会收敛不少。
洪同学的偷看告一段落,我拿着他的语文书回到讲台,放在桌边,等考试结束再还给他,重新坐下来,继续我的监考。
墙上的时钟滴滴答答,一秒秒敲动教室里的宁静。不知过了多久,坐在第三排的汪同学蠢蠢欲动,有些坐不住,似是要偷看的嫌疑。
汪同学,女孩子一枚,长发,漂亮,成绩好,性格内向。平时乖巧懂事,作业认真完成,书写从不潦草,深得老师的喜爱。上课时,很少举手发言,文文静静,多说几句话就会脸红。
她慢慢地挪动一下屁股,挪到过道这边,与前排同学形成一个斜角,侧过脸,伸长一点脖子,睁圆眼睛,想看前排同学的答案。前排同学成绩更好,是班上一等一的选手,绝对的冠军级别。
记得以前,汪同学曾经某次作业没带,没有及时交给组长,组长报告给我。我还没到教室,汪同学已经坐在位置上,埋着头抽抽答答,眼泪染湿了衣襟。看到她可怜楚楚的模样,我还能说什么,还能批评什么,只能默默转身,又离开了教室。
现在,她意图偷看。她的本性善良,偶然一点作弊的闪念很正常。要不要像洪同学一样,把她揪出来。肯定不行,毕竟她的心是那样敏感,她的性格是那样内向。当场揪出,她一定像遇到危险的鸵鸟一样,把头埋进沙子,哭得稀里哗啦,脸红得像傍晚的霞光,给她脆弱的心灵重重一击,再留下巨大的阴影。这可不是一个人民教师该有的行径!
那不管她,也不合适。当人犯错时,是需要有人帮忙指点,扭转方向。毕竟学生如同一张干净的白纸,如果用黑笔随意涂抹,只能越来越糟。
我想了想,站起身,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像平常一样巡视教室。走到汪同学的桌前,稍作停留,伸出食指和中指,用指背叩叩她的桌子,“嗒嗒”的声音如一声惊雷,惊动了汪同学。汪同学明显身体一颤,剧烈地抖动。显然,她明白了我的意思,赶紧坐正身子,又认真答起题。
目的达到,我转身离开。看看其他同学,并没有任何反应,并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还是沉浸在试卷当中。刚才的“惊雷”,只是响起汪同学的心里。这才是我要的效果,只有这样,才能很好地保护汪同学,避免她受刺激,同时及时改正她的错误行为,帮助她走上正轨。
“报告老师,我想上厕所。”角落里传来一个声音。我抬头一看,是胡同学,人个子不高,偏爱篮球,素有些调皮。每次考试,上厕所成了他必干的事。他会有什么偷看的坏主意呢?极有可能。毕竟我也当了多年的学生,有时为了偷看点答案,总能想出各种奇招。这很正常,实属学习生涯中最正常不过的事,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也跟品行挂不上太大关系,反让人觉得有些可爱。
不过,人生三急,总不能让他憋着,不让他去。这样,到时拉裤子里,可不合适,且不说臭不臭,丢不丢脸,传出去让家长知道,还以为我是多么变态的老师。不管真假,我还是挥挥手,意思清楚明了,让他快去快回。
得到我的允许,胡同学立刻离开座位,小跑着出教室,直奔厕所。我看着他,虽然没办法跟着去,但目视还是有必要的。这是平常的一场小考,没有安排单人单桌,没有安排两位监考老师,只有我一个人独掌乾坤,要不然,我真得陪他去厕所。
那边,胡同学还没有回来;这边,潘同学也举起手,说要上厕所。我正准备让他去,转念一想不对,他跟胡同学玩得很好。两人是好哥们,两人一起上学放学,一起做作业,一起在周末玩到天昏地暗。
现在,这个人刚刚上厕所,还没有回来;另一个立马举手,用同样的理由。两个人会不会在考试之前,偷偷地商量好,到厕所里校对一下答案。记得,我小时候就曾干过这样的事,一个人上厕所,把写好的答案放在某个角落里,另一个人再去时,立马掏出来,匆匆看上几眼。这种暗度陈仓的方式,当年是那样流行,不亚于最耳熟能详的歌曲。
怎么办?我不能跟去。如果去了那边,把绝大多数的孩子扔在教室,不管不顾,出更多乱子也不一定。对了,找个可靠的帮手,让他代表我陪同。
这么一想,我立马朝班长喊了一句:“班长,你是不是也要上厕所啊?这样,你跟潘同学一起去。”
班长听了我的话,虽然短暂的一会有点懵,不知道我的葫芦里卖了什么药。不过,他一回头,看到潘同学,立马心领神会,点点头说:“老师,我是有这想法,谢谢您。”说着,离开座位,经过潘同学桌子时,还扯扯潘同学的衣角。潘同学无可奈何地跟着前行,眼睛里明显流露出无限的失落感。
终于,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所有学生停笔,我吩咐组长收卷,交到讲台桌。试卷摞好,理平,叠齐,一场监考有条不紊地结束,没有大事,偶然一点的小插曲并不影响什么,过了就是过了,不存在任何后遗症。
教室里恢复了热闹,我走出门,回头看,洪同学正常,汪同学正常,胡同学正常,潘同学正常……所有人都正常,该玩的玩,该上厕所的上厕所,该校对答案的校对答案……
我微微一笑,大踏步地拿着试卷离开!那樟树上的麻雀照常蹦蹦跳跳,在阳光下跃动敏捷的身姿,一切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