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活

鸟鸣

作者:满山红叶   发表于:
浏览:8次    字数:3580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41334篇,  月稿:0
  我是被鸟鸣叫醒的,我睡着的梦里,有你,有村庄,有树林,有河流,也有一座属于我们两个人的房子。鸟都会叫,就像人一样,会唱歌,只是有的人歌声婉转动听,比喻为百灵鸟的歌声。年少时,我唱歌不错,曾经是少先队大队长,带领一群少先队员,去乡里大礼堂参加活动,得了全组冠军,我没有初恋,唯一的一个遇见是,在我十八岁那年,我高考落榜,心情十分沮丧。

  那个夏季,我骑着二八自行车,从南河屯出发,漫无目的地闲逛,我的自行车在下曲岭大坡时,手刹突然失灵,我死死攥着,也不行。车子飞速前行,我眼一闭,车头冲进一旁的稻田,那时候的秧苗,已经很高了,田里满是水。车轱辘朝天旋转,我摔个狗啃泥,泥没啃着,浑身精湿。膝盖生疼生疼,我四下望望有没有人注意我,哎呀!你这是想不开?往稻田钻?一只手伸过来,拽住我胳膊,一用力,一拉,我站了起来,脸上,头发上,全是泥水。男生白净净的,笑,露出米粒似的牙齿,我脸火辣辣的,羞臊得不知如何是好。男生帮我又将自行车捞上岸,停好,摇了摇车链子,没问题。链盒子碰出个瘪,他也不嫌脏,用手摆平。嗨!妥了,没问题。我这会儿已经整理好凌乱的自己。我低着头,不好意思看他。说真的,男生像邻家哥哥,帅得晃眼。他推着自行车追上来,我才看到他骑着一辆和我一模一样的海燕自行车。不是吧,我帮了你,你连句谢谢都没有?我仍旧低着头,嗓子眼发出声儿,谢谢你。听不到,蚊子在嗡嗡。他说,我努力提高了音量,谢谢你。嗯这还差不多。你叫什么名字?能告诉我吗?

  我脸火烧火燎,说,清儿。他自我介绍,我叫书生,读书的书,先生的生。嗨,我叫你青青河边草咋样?我说,可以。

  书生的家在乡里,我是后来了解到,他家开了一家议价粮店,生意很好。书生家很有钱,我家穷个紫捎个蓝,没法比,根本比不了。不过,有一件事让我心理平衡一点,书生和我如出一辙,高考名落孙山,他和我一届学生,我却不认识。书生有一回,就是我骑自行车钻进稻田事件后,书生带我去他家,二层楼上。书生给我弹钢琴,唱那阵子大街小巷流行不衰的《我只在乎你》邓丽君的歌,我吃惊于书生的歌声,嗓音浑厚,充满魔性。如果单单从书生的仪表堂堂来说,还不足以我喜欢他,但书生的歌声吸引了我,磁石般令我着迷。

  在书生家二楼一个房间,巨大的落地窗前,书生坐在钢琴前,一扫往日的嬉皮笑脸,庄重而又矜持,他有一双让女性妒忌的玉手,细腻,嫩藕似的。纤细的手指,轻轻一拨琴弦,整个世界,音乐在流淌。

  书生的琴声,招来一只麻雀,又一只麻雀,来了一群麻雀。他家院子站着一棵多年生的梧桐树,树叶阔大,绿荫遮蔽,树冠住着两窝喜鹊,不清楚是书生的歌声,琴声,引来鸟儿们筑巢,把家安在这里,还是他家的风水就好。那是个下午的时光,我鬼使神差跟着书生来他家,没有任何目的性,就是好奇,或者异性相吸?说白了,还是被他的歌声,琴声引来。

  书生在窗前弹琴,歌唱。鸟儿在树枝上也是群情激昂,叽叽喳喳,嘀嘀咕咕,高音低音中音,混合着,简直是珠联璧合。我甚至怀疑书生和鸟儿们是前世走散的恋人,配合得十分默契,一曲接着一曲,书生在弹唱了五首哥之后,嗓子有些沙哑,停下来了。阳光随着窗户射进来,他家二楼是全天的阳光,各种绿色盆栽植物,花卉,使得整个房间生气勃勃,像书生与鸟儿的歌声,琴声,打动人。我意识到,书生是一座神秘的城堡,我们之间的差距,就是丑小鸭与白马王子。

  我自惭形秽,他家当时在蓉花山镇是首屈一指的人家,二层楼,独门独院,议价粮店紧挨着他家的楼房,形成一面鲜明的旗帜,我想都不敢想,和书生会有什么故事发生。仅仅是因为落榜后的沮丧,孤独,苦闷,对前路的迷茫,我疯野了一段时间,书生也陪着我疯,我坐在他自行车上,沿着乡里那几条街道,跑来跑去。到碧流河大桥看风景,钓鱼,野炊,他除了钢琴,还有一支短笛,不是长笛。携带方便,他通常把笛子揣在胸前,夹克衫里面。他的深黄色夹克衫,蓝色牛仔裤,一米八五的个子,成了蓉花山街里一颗耀眼的明星。我知道,我知道,有几个女孩子,在追求他,他父母想让他考名牌大学,他却想考个与音乐有关的艺术院校。我又知道,书生也给那几个女孩唱过歌,弹过琴。我不是偏爱,更谈不上独宠。

  夏天很快过去了,书生的父母在为他复读做准备,书生要去县城的一所高中复读,我呢?弟弟读高一,成绩在全年级名列前茅,父亲砸石头,种几亩地,给人打零工供我们读书,我退场了,尽管我有一百个,一千个不情愿。

  书生去县城前几天,骑着车来南河屯找我,我拿着镰刀,去大地割草,躲着他。我不想见他,我不想让内心的隐痛加深。爱而不得,那是最刻骨铭心的疼。

  我叮嘱过母亲,有人找我,不要说我去哪里了,母亲拗不过书生的再三恳求,领着他找到我,在屯子南边的一大片玉米地,我哪有心思割草,有一搭没一搭的割一刀,停下,停下,再割一刀。笛声仿佛是从地底冒出来的,悠扬,清澈,嘹亮,曲曲折折,期期艾艾,明显带着一股莫名的惆怅与忧伤。我一愣神,刀刃割破了我的无名指,我啊地一声,叫出来,书生找到了我。书生见我手指流血,很焦急,撕下他白衬衫衣襟一块布,滋啦着嘴,帮我包扎,你这么不小心,以后注意点,割草的粗活,女孩子家家的,不能干,脸晒黑了,手粗糙了,不怕没人娶你啊?我赌气说,死了才好,活着没人喜欢,没人心疼。书生说,小孩子,意气用事。谁说没人喜欢你,我喜欢你……

  书生的话,不亚于一座沉默多年的火山,爆发了。你?你刚才说什么?我追问。书生头一低,用牙齿帮我把布条固定在受伤的手指,好话不重复二遍,我激将法,你有那个胆量说吗?你是编故事呢。我甩开书生的手,捡起地上的镰刀,就走。书生几个箭步跨过来,拦住我的去路,青青河边草,为什么不理我?是不是吃醋了?我哼了一声,别自作多情,谁稀罕吃你醋?书生坏坏的笑,你骗不了我的眼睛,那几个女生,我们都是普通朋友,没你想象的那样。我说,我不想听,你没必要解释,你爱和谁在一起,那是你的自由。

  书生一把揽过我的腰,哪里逃?青青河边草,我去复读,又不是不回来了。来,到杨树坝坐一坐。

  我平静了下来,两个人一前一后,坐在河边的杨树坝,书生缓缓从胸前掏出短笛,悠悠吹了起来,吹了一支又一支曲子,那些曲子,很哀愁,很低徊,也很凄凉。其实,我们都明白,此去经年,我和书生,再也不可能同一纬度,同频了。在新的环境下,他会接触新的人,思想人生观,价值观肯定在变。他成为大学生,我却要从底层做起,身份上,就产生巨大落差,还有平行的可能吗?

  我忍不住落泪,伏在书生的肩膀,哭了一场,抹了一身眼泪鼻涕,书生把我轻轻拥在怀里,一只手拍打着我的后背,喃喃的说,丫头,丫头,想哭就哭吧,相信一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人比海里沙,毋用多牵挂。是你的天涯海角也会走到一起,不是你的咫尺也是天涯,丫头,你是独一无二的。谢谢你,给了我一个终生难忘的夏天,也许,我将用一生去回忆,去珍藏。

  书生走的时候,把短笛留给我了,他说,见到笛子,就如同见到他。此后,他复读,很少回蓉花山,我在缫丝厂做纺线女工,在第一线的女工。书生一开始复读那一年,一周给我打两个电话,写一封信给我,后来,他说起一个女孩,说女孩很漂亮,家里条件也好,说女孩学舞蹈,满纸的女孩,我基本不回复了。再后来,书生考的大学不理想,女孩的父亲调动关系,安排书生进了某机关单位,书生和女孩步入婚姻殿堂那年九月初三夜,我门前的一棵杏树,上半部分被一个炸雷炸断了。

  时光荏苒,书生的儿子都能打酱油了,他一家三口开车回蓉花山镇,那时乡改为镇,我还单着。在街上偶遇,书生很惭愧的说,对不起,我失约了。你过得好吗?我淡若风轻地说,我很好,拿了大专毕业证,从一名临时女工,变成正式工,不久,我离开缫丝厂,到庄河市内,应聘一家房地产文员,成功坐上办公室,抿一杯茶,读着报纸。闲时,写点豆腐块,赚点米。书生捏了捏鼻子,说,青青……不,张某某,我知道,你已是市作协主席,政协委员,你让我,让很多人刮目相看。当初,我……唉!

  我看了看手机,那个刘书生,单位还有事,我得回去了,再见……

  所谓的再见,事实上,再也不见。那一次重逢,便没有了交集。毕竟,我和书生是两个不同轨道的流星,偶然的一次碰撞之后,各奔东西。

  我的书房,书橱里仍躺着那根棕色的短笛,夜阑人静的时候,拿起来,吹一吹,音色依旧那么清脆,面前是书生,对着一条河流,一滩的鸬鹚,吹笛子的样子。还有他奋不顾身,去扶我的一幕。

  人生哪有回头岸?

  窗前又传来鸟儿的叫声,啾啾,唧唧,高一声,低一声,长一声,短一声。声声经典,入心入骨入魂。

  吹笛子的人,则成了一个故事,一条被风干的咸鱼。

  他在给另一个女人吹笛子,唱歌。我呢?嫁给了婚姻,嫁给了一个空壳,我独自抚弄生活的琴弦,弦断无人听。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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