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很笨

　　我来御圣园酒业第一天的时候，就把一个顾客的酒洒了。早上，我扭扭捏捏推开酒业的大门，两扇门，我从西边那扇门进的，我进来一看，同事小何已经换好工作服，坐在办公桌前整理账目。我说，早，妹妹，小何抬了抬头，说，早，以后别喊妹妹，领导不喜欢，我嗯嗯两声，进后屋换了衣服。我像个做错事的孩子，畏手畏脚局促不安，站在柜台后，这会子就走进一个顾客，约莫有六十来岁，穿着夹克衫，灰色的夹克衫。我礼貌地说，大爷，您买什么酒？对方的脸突然就吧嗒落下来说，新来的？怎么说话呢？我有那么老吗？小何急忙圆场，不好意思，这位姐才来第一天，你多包涵，需要什么酒，我来。

　　闹个大红脸，遭了我一头汗。我想，我不能干巴巴站着啊，必须干点什么，上前想帮小何的忙。小何动作行云流水，秤完酒，弯腰去拿瓶盖，我也不知哪根神经不对路，伸手将酒壶拿下电子秤，手一哆嗦，酒晃出有半两，半两也是钱啊，男顾客立即翻了脸，你这女人真笨，连只酒壶都拿不住，怎么算，酒洒了呢？

　　小何赶紧解围，没事，没事，我给你添点。小何重新把酒壶放在电子秤上，又从酒缸舀了一些酒，灌满酒壶，多了一元钱，顾客的脸不紧绷了。打发走顾客，小何耐着性子，传授我如何与顾客沟通，来顾客，别大哥大姐大爷大妈弟弟妹妹喊，简单一点，您好，需要什么酒？对方说出需求，打酒，上秤，态度谦和，不卑不亢，不必低三下四，彬彬有礼，不失大体就可以了。领导几次重申，衣服整洁，头发利索，人很干净，站在酒业，代表酒业的形象，形象很重要，三个人，着装一致，淡妆，不抹口红，清新淡雅那种。我有十年没涂口红，化妆品都是廉价的，基本不擦化妆品。为省钱，省事。写作的人，一进入状态，什么都不顾了，御圣园酒业不同，既然来了，就得按照单位的规定办。领导是女的，她交代小何和小关，把我的形象气质树立起来，以后，我不仅是酒业的一份子，也得代表市作协出席各种大中小型会议，形象不好，打脸。

　　小何这个人情商很高，她批评一个人，不直接说，而是九曲十八弯，话里藏着玄机。初来乍到，我不了解，以为她很柔和绵缎子似的，久而久之，我听出弦外之音。哎呦，感情人家是西北风带沙——连吹带打。比方说，我擦桌子，桌子上有水的痕迹，小何看到了，说，张姐，你看你看，一片亮晶晶，是不是昨晚的星星还在天上没落下？我戴着几百度的近视镜，凑前一看，就明白了，擦呗。

　　我笨，一种酒的价格，牌子，我得拿本子记下来，看很多遍，有时也忘，幸亏两个人坐班。相互取长补短。领导隔三差五来店里看一看，收账，查账。领导一来，就看我头发，我们三个都用一支发夹，将头发夹在头顶，不穿高跟鞋，我硬是弄不好头发，不是发夹歪了，就是头发两边不齐整，领导就帮我梳理，说了我好几回。我们几个都有一面小镜子，领导统一买的。我不爱照镜子，总觉得自己这张脸影响市容，走到繁华的大街上，会吓跑众人。小何和小关倒是鼓励我，没有丑人，只有懒人，你好好捯饬捯饬，形象瞬间就会提升。

　　首先，头发上，我是一点一点进入正规。小何的经济条件相对来说，要宽绰一些，她父母，公婆都是退休的，拿退休金。小关也行，小关的两面老人也不用她掏多少钱，最多是逢年过节，平时回去买点吃的，用的。我就惨了，四个老人都没有社会养老保障，有病住院，全是我们掏钱。这五年时间，父亲两次住院大手术，母亲三次手术，加上父亲放化疗，我有点扛不住了。来御圣园酒业，领导邀请了八次，她是看在我写作和家庭情况，出于一片爱心，爱才的份上，给我留了位子。

　　我记账，不像小何，她干过几年会计，计算机打得哔哩啪啦，很流畅，不卡壳，我是搞文学的，对数学有一种恐惧感。十年前，再早一点说，二十年前，我的记忆力还是不错的，人家的手机号，十一位数字，只要告诉我一遍，我大脑迅速存档，屯子里的人，想问谁的手机号，住宅电话号，我第一时间报出数字。我这边的亲戚朋友，他那边的老亲旧邻，根本不用记录联系电话，他想给谁打电话，就问我，现在，明显记忆力退化，记不住了，也不想累脑细胞，也许是家里的事儿太多，不想操心其它事了。

　　轮到我查账，记账，我先用本子记录一下，然后，再上计算器统计一遍，我怕，怕弄错数字，要知道一个小数点弄错位置，都是大祸患，我可不能给单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我个人也担负不起。

　　小何和小关，计算器用得麻利，啪啪啪一顿猛操作，一天的一个月的账目就整理清晰了，我就慢了半拍，不怎么说我笨呢？笨鸟先飞，我在单位，做什么事儿，都打提前量。她俩七点到单位，我六点半就去了，打扫卫生，浇浇花草，烧水，清理垃圾，将酒壶商标贴好，收拾完一切，她们来了，我再去对面的早餐铺，解决早餐问题。

　　单位的花草，地板等等，基本是我在打理，人心都是肉长得，我不计较，不攀比，能多干，就多干，从不藏奸耍滑，久而久之，三个人，一个屋檐下，一只碗里，同一个战壕，相处得很融洽。

　　不过，我笨。不是一般的笨。我又不是不用心，就是笨。但我愿意认真去学习，后来，领导来了说，用点心去做，都会好的。不管小何跟领导如何亲密，我们只要做好份内事，还担心什么？

　　关于我笨的事儿，在一个战壕里久了，小何和小关，也都习以为常了。人无完人，小何就没有缺点？小关就没有短处？其实，人和人在一起，讲究的是默契，配合，宽容，是一种豁达，有一点风吹草动，就抻着脖子斤斤计较，吹胡子瞪眼，我觉得这样会很累的。与人长久融洽的关系，除了包容，忍耐，还有更重要的一点，看人的长处。对方是自己的一面镜子，一面凹凸镜，你完全能够在这面镜子里，发现自身的不足，缺点。好在，我们领导信佛，小何进了单位不长时间，就跟着领导读地藏经，听得道高僧讲经布道，有时，在上班空隙，听讲道，读佛经。小关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也读佛经，并积极参加附近寺庙的化缘，筹集善款等事宜。我专注于文学和读书，没参与她们，但有一句话我一直在奉行“你只管善良，福报都在路上”生而为人，你务必善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不以小善而不为，不以小恶而为之。

　　我很笨，我肯学习，勤奋一点，不管在工作上，人际关系上，还是文学领域，我虚心接受，努力上进。现在，我报了一个短篇小说学习班，学期一年，学费有点贵，一万，这学费也是我一篇一篇稿子发表后，赚来的稿费，攒起来的。我需要不断的学习，多读，多写，多出去走一走，多实践，多体验，多经历。文学来不得纸上谈兵，尤其是纯文学，它不像悬疑片，穿越片，玄幻片，虚构成分大。前段日子，有文友劝我改写别的体裁，来钱快，她在进行报告文学写作，这个领域写的人少，可以大胆尝试。我有这方面考虑，父母住院复查，看病，需要钱，我不努力不行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