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活

菜园旧忆

作者:土木禾刀   发表于:
浏览:44次    字数:2864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41334篇,  月稿:0
  现在买菜极为方便,随意走进哪个超市里,货柜上满满的都是红的柿子、紫的茄子、白的萝卜、青的辣椒和豆角。且清洗得极为干净,摆放得极为整齐,令人颇有食欲。只是那黄瓜又粗又直,那丝瓜顶着金黄的花朵,那西红柿虽说颜色红丽,却带着青翠的果蒂。如此种种,皆令人怀疑这蔬菜用了激素药、乙烯利和其他的东西。可有关部门总说,中国的食品是全世界最最安全的,我也就不去细想,不去深究。大不了拿回家去高温消毒,久炖慢煮。亦或学着养生专家的样子,水中放了咸盐、白面、碱面,长长地多泡些时间。

  只是大棚里娇生惯养的菜,总是味道寡淡。韭菜没有韭菜味,茄子没有茄子味。或是那些蒜苔,在冷库里放了很长时间,吃起来老有一种说不出的怪味。这令我愈来愈怀念,旧时的小小的菜园。

  菜园虽小,却五脏俱全。初春,翠绿的菠菜和油菜,在阳光下舒展着健康的叶片。初夏,割下小葱蘸甜酱或者拌豆腐。长长的脆嫩的蒜苔,可以蒸包子,可以炒肉丝。盛夏的菜园最为丰富,有圆圆的茄子、长长的豆角,吃不完的丝瓜和黄瓜。丝瓜、黄瓜开黄花,茄子、豆角开紫花。扁豆和瓠瓜的花朵,则是白色的。初中时读了植物学,还知道什么什么蔬菜,属于什么什么科。即便到了秋天,小小的菜园亦不萧瑟。瓷实的白菜,胖胖的萝卜。如果你喜欢,芫荽的气味也就是浓郁的,怡人的。冬瓜一日比一日粉白,辣椒一日比一日紫红。这时节,父亲会拆掉豆角架和黄瓜架,深翻土,多施肥,透浇水。播下一粒又一粒、一行又一行,菠菜和大葱的种。大蒜也是这时节开播的,一瓣又一瓣埋进泥土中,微微露着芽尖。

  我种菜的手艺,大都是跟着爷爷和父亲学的。翻阅农技书,也学了那么一点点。最初的菜园,是在村根的荒坡地里。除去那些胡乱生长的茅草和狗尾草,撒上土杂肥,抡起板镢嘭嘭嘭地刨。三两天,一块二三分地的菜园也就开垦出来了。四周插上树枝作为护栏,防止大鹅乱叨,母鸡乱刨;或是山羊钻进去,将那些小苗吃掉。菜园的四周有弯弯的小路,开花的杏树、梨树,和几棵结果子的老椹树。

  每每奉了母亲的命令,挎着柳条篮去园子里摘菜,总会忙里偷闲,采一把红红的桑葚,或是摘一颗青脆的梨子。菜园里刚刚结出的黄瓜、脆瓜和西红柿,也总是我第一个尝尝新鲜。有时那西红柿尚青,只在果蒂处微微发红。有时那黄瓜尚小,生着稠密的尖尖的刺毛,吃完,满嘴青涩的味道。

  那时日子尚穷。小小的黑瓷油罐里,那三两斤棉油,母亲总舍不得多用。每次炒菜,只拿耳朵眼大的小勺,撩上那么一撩。有时干脆不炒,只把茄子、瓠子、西葫芦什么的,放在铁锅了蒸烂,再略略撒一点棉油和咸盐。可那味道,无论如何总是醇厚,总是地道,总是说不出的好。茄子就是茄子原本的味道,豆角就是豆角原本的味道。无需十三香、耗油和味精,自有一种天然的馥郁和纯正。

  那时种菜只是自家食用,极少拿到集市上出卖。也就没必要浇太多的水,施太多的肥,将那些果蔬弄得大而无味。种子也是自家留的,不必费力劳神什么自交、杂交,什么一代、二代,什么父本、母本。讲究的就是个原汁原味,纯正地道。炒做时,也只放一点点棉油、一点点酱油,没有如今这动则十几种、几十种的调料。现在吃菜,吃的似乎不是菜,不是味道,而是五花八门的调料。

  村外那小小的菜园,大约存在了十余年。后来村里人口增长,年轻人需要娶媳妇盖新房;我家的菜园子也就被收上去,划成了宅基地。可父亲和母亲,依然保留着种菜的习惯,就将无人居住的老宅子收拾出来,当成了菜园。用竹竿搭成“人”形的黄瓜架、豆角架。墙根立的树枝上,爬满了丝瓜和瓠瓜。我也忙里偷闲,在四周种了些蜀葵、夜来香和凤仙花。土坯平房和泥巴矮墙虽然老旧破败,可有了这些鲜花和蔬菜,小院里也就生动起来,漂亮起来。

  阳光下,一朵朵诚实的茄子花,一串串紫艳的扁豆花。月光下,瓠子花雪白,丝瓜花金黄。风吹黄瓜叶子沙沙响。长长的翠绿的豆角,在夏季的风里轻轻摇荡。蜀葵花开放,凤仙花开放,满院子说不清的芳香。那一两丛洋姜,也开放出金黄的、小小的太阳。蝴蝶,从邻家的院子里飞过来,扇动着轻盈的翅膀;蜜蜂,从临近的村子里飞过来,许多花粉站在毛茸茸的小腿上。红底黑花的瓢虫,趴在豆角叶的背阴面。许多蚂蚁爬在丝瓜藤上,匆匆忙忙。老榆树上,有金蝉在唱;老屋檐上,有麻雀在唱。

  在这样美好的安静的菜园里,浇水,整枝,逮虫子;心里什么都不想,亦或多少想点事。轻轻地哼一首老歌,亦或闭着嘴唇,什么都不说。反正,一切都是美好的。植物、动物、阳光、缓缓流动的风,以及风中各种细碎的轻微的响动。

  在安静的午后,或者更加安静的夜晚,我喜欢到菜园里转一转,站一站。嗅着各种蔬菜的香气,嗅着野花野草的气息。整个人仿佛注射了镇静剂,不再忙忙碌碌,不再多言多语,也不再莫名其妙地耍脾气。一个小小的,先辈们住了多少年的院子。一个小小的,不以赚钱为目的的菜园。一切都那么平静,都那么健康,都那么安然。即便是在冬天,园子里只剩下枯萎的瓜藤,耐寒的菠菜,和一排来年春天食用的大葱,我也喜欢独自来到菜园中。看一只小黄狗,在瓜藤间钻来钻去。看几只老母鸡,在杂草间啄食着种子。天空蔚蓝无云,或者有云彩慢慢地走过来,慢慢地走过去。

  而母亲的快乐,更在那些丰收的蔬菜里。豆角柔软,黄瓜顶着金黄的花朵。茄子、辣椒和西红柿,闪着熠熠的光泽。每每吃不了的蔬菜,母亲就会乐呵呵地送到东家去,送到西家去。顺便忽南忽北地说些闲话,拉些家常。邻里之间的融洽,不需要太多的东西,只需一点青菜就可以。有时会嘱咐我,开着车给姑家送去一些,给姨家送去一些,给舅家送去一些。这些事也是我乐意做的,这些亲戚也是我乐意走的。其实那一篮黄瓜青菜,总抵不过姑父、姨父和舅舅的好酒好肉。抵不过大姑、小姨和妗子包的饺子,烙的油饼。舅舅爱喝酒,一喝酒话就多。总是单调而重复地劝我,多吃多喝。小姨的笑容总像春天一般温暖,每次去她家送些瓜菜,她总会把酒杯茶碗擦洗得极为干净。大姑岁数大了,走路不很方便。可每每我送完青菜离开,她都会送到胡同口,送到大门外。

  那些自己种菜吃的日子,那些送菜给邻居和亲戚的日子,现在忆起来就像青菜一般朴实而新鲜。那时的我也是惬意的,也是从容的,就像一块无需太多肥水和管理的菜园,充实安静,没有太多的想法和欲念。不像现在,忙碌得都有些茫然。

  不过那些种菜,摘菜和送菜的快乐,现在亦不能拥有了。前些年村子拆迁,几十户人家都搬到了七八里地外的镇子上。老房拆掉,老宅归公,那小小的菜园也就无处安放。小区里除了高高的楼房,就是水泥地、冬青和草皮,根本找不到黄瓜和茄子的安身之地。甚至一棵丝瓜爬上了围墙的栏杆,也有人会管,会莫名地让你拔掉。

  可父亲和母亲对于菜园还留有许多怀念,留有许多依恋。他们打算在七八里远的农田间,腾出一小块作为菜园,尽管路途有些遥远,来回奔波很不方便。我说,算了吧,村里要搞合作社,耕地都要收上去,统一出租,统一管理。于是,父亲吸着烟沉默无语,母亲揉着馒头沉默无语。

  那陪伴了一个家庭许多年的,小小的菜园,不再拥有,只可怀念。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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