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你想成为什么，一棵树吗?
“秋籽，你怎么回来这么早。”
“爷爷，我跑得快。”
“快歇会儿。”
我把书包往床上一扔就往院子里跑，一不小心就被脚下的竹片绊倒，从四五级的台阶上摔了下来，像个陀螺一样在地上滚了两圈，可能还不如陀螺，爷爷看见赶紧往我身边跑把我抱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我的乖呀，没事，没事，别怕，别怕……”
我抬头看着他，愣了一下，哇的一声哭了起来，嘴里也念念有词“没事的，没事的……”
我没有受什么太严重的伤，就是受到了一点惊吓，额头蹭破了一点皮，不过也没有什么大碍。
第二天我就挂了彩去上学，但没有人知道我的额头挂了彩，因为我逃学了。
我走在半路的时候突发异想，悄悄地躲进了草丛中，看着四五个小男孩儿路过后我又悄悄地溜出来躲在一个草堆后面，一会蹲着一会趴着，看还有没有其他人经过。
“那不是她吗，没去上学呀。”奶奶跟爷爷说着让他看看是不是我。
我躲来躲去最终躲在了几根草后面，还以为谁都看不到我，我那红色的小外套是奶奶亲手做的，奶奶一眼就认出了我。
“过来。”爷爷向我招手让我过去，我扭扭捏捏慢慢地向他们靠近。爷爷看了一眼我之后就不再看我了，他们双手的泥巴弯着腰一排一排地插秧，像一排一排的字，工整极了。
我站在田埂上望向眼前那些分割整齐的稻田，他们光着双脚站在泥土里，手上的动作一刻也没有停下。
“你不去上学躲在哪干嘛呢?”爷爷停下手里的活，直起腰看了我两眼又弯腰开始插秧，我看着他手下的动作，很想试试。
“我头疼。”我故意降低了说话的声音。
“哪疼?”我知道他能听得到，但我还是补充了一下，“头疼。”
“生病啦?”他连头都没抬。
“嗯。”我也心不在焉地盯着稻田看
“过来我摸一下额头。”他洗干净手上的泥巴就往我旁边走，他手心里凉凉的，很舒服。
“哎呀，这么烫，得去医院打针啊!”他故意把情况说得很严重。
“不打针，不打针。”我吓得往后面退了一步。
“不打针好不了啊。”他假装很为难。
“好得了，好得了，我休息一天就好了。”一提到医院就害怕，可能是大多数病秧子都害怕医院。
“那你自己找个地方去休息吧，赶快让你自己好起来，不然就送不去医院啊!”我的爷爷比我多吃了多少盐啦，他怎么会看不懂我的小伎俩
“秋籽，今天是上学的日子，你怎么不上学呀?”我找到一个田埂坐下，田野里的人越来越多。
“婶婶，我生病了，爷爷准许我休息一天。”生病这件事好像也不完全是件坏事，在不去医院的情况下。
“不上学要考不及格喽。”当她说考试不及格的时候，我一点也不怕，我还是比较害怕去医院。
“这丫头聪明着呢。”左邻右舍总说我聪明，我也不知道他们究竟从哪看出来的。
“聪明啥，学习也不行。”我的奶奶从小没念过书，自然也不懂学习上的事，但她知道谦虚就对了，实际上我也确实不行。
“孩子还小，慢慢来。”
“这丫头像是个聪明的。”
“多好的姑娘，她妈也是真舍得呀!”
“你们把她从一点点拉扯这么大真是不容易啊!”
“也是多亏了你们两人把她拉扯这么大，等她长大了你们还要享她的福呢!”我成了他们闲时笑谈的对象，那时也许我还不懂他们的话语中究竟是同情多一点还是叹息多一点，也许在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我想他们自己可能也不知道。
“那得看我们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了。”奶奶抬头看了一眼我，像是在思索我长大需要多少年，而我长大的速度是否赶得上她变老的速度。她突然笑了一下，我看着她也笑了，还大声保证今年一定会拿到奖状。
“秋籽，光说是没用的。”爷爷被我逗笑了，他好像并不在意我到底能不能获得奖状。
“嗯，我努力呀。”我还装模做样地点点头，我自己可能也不知道我到底承诺了什么事，立在田埂旁的的蜻蜓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我轻手轻脚地靠近它，只要捏住它的翅膀就可以捉住它，但我的脚步还是惊动了它，我顺着它的轨迹追着它跑，脚上的那双帆布鞋蹭了好多泥，我干脆脱了鞋子袜子绕着田埂跑，迎面的风是凉的，我身上这件红色的外套不断移动着位置，是这片田野里唯一的红。
太阳越升越高，我脱了我红色的小外套就一脚踏进了稻田里，软软的泥巴凉凉的，我把另一只脚也插进了泥巴里，拔出泥巴里的脚让我稍感吃力，没控制好力度便一下子坐进了泥巴里，爷爷回头的目光和我的目光在空气中相撞，不约而同地笑出了声。
太阳已经把稻田里的水晒成温的了，我顶着红外套穿着被稻田打湿的裤子坐在田埂上抱着爷爷的大水壶看着整整齐齐排列的秧苗。
爷爷突然开口：“秋籽，这田里的秧苗最后会变成什么?”
“是大米。”每次我碗里的饭吃不完奶奶都说插秧好幸苦的，不能浪费。
他接着问：“在变成大米之前它是什么呢?”
我拽了一下头顶快要滑落的外套摇了摇头并问：“是什么?”
“等它们成熟了你就知道了。”爷爷并没有告诉我。
“那它们什么时候才能成熟呢?”我有些想知道。
“八九月吧。”
“是我出生的季节。”
“对，是你出生的季节。”我看着稻田里的秧苗更顺眼了，越看越喜欢。
我们回家的途中遇到了放学回家的孩子，他们向我跑来，离我还很远的时候他们就在向我喊：“秋籽，你今天怎么没去上学?老师在问你怎么没去上学?”我没有理他，用我头顶上红色的小外套把自己的头遮住。
“她今天生病了，休息一天。”奶奶接过话替我回答了他们。
那群孩子像一群脱缰的野马快速向各个方向跑回了家。走在路上的时候我终于说出了我想说的话：“爷爷，我能不能不上学?”
“你说呢?”爷爷不答反问。
我低下了头小声地说：“不能。”
“那为什么不能呢?”爷爷继续追问。
“要学字。”我猜测应该是这个原因。
爷爷指向房子前的大树，向周围环绕了一圈说：“房子前的大树能乘凉，田里的水稻能成产大米。那棵大树是幼苗的时候就能乘凉吗?田里的水稻现在能生产出大米吗?他们在合适的时间，合适的环境下成长，直到最后为人类做出贡献。而在学校呢，你可以选择将来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并且可以成为什么样的人。”
“那我可以当一棵树。”我已经幻想我是一棵树了。
“那你要顽强生长，嗯——，不能逃学。”他故意强调了逃学这件事。
我强调道：“我今天是生病，没有逃学。”
他笑着点点头：“我知道。”
下午爷爷亲自把我送去了学校并向老师解释了原由，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向老师解释的，可能他那天也向老师撒了谎，就像我向他撒谎那样。
下午我们上了画画课，我把自己画成了一棵树，一颗可以遮风挡雨的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