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生活

【风恋】山村,从此不再被雨淋(散文)

作者:山雨潇潇   发表于:
浏览:89次    字数:3215  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27841篇,  月稿:0
  这场雨是从昨夜下起的。因为昨夜的睡梦中,我依稀听见悉悉索索的声音,是雨,不知是啜泣?还是呢喃?在我的记忆中,午夜的声音要么是雨,不然就是风,安静的夜,有声音就一定有内容,如果是雷声,那,一切都明了,原因是雷声很容易辨析,而风和雨的故事,注定带着太多的回味和找寻。

  桂西河谷一带的夏日炎热无比,光带着烘烤的温度,有种灼伤的痛。于是,一场雨,是迫不及待的,雨可以一扫夏日的炎热,洗尽天空的尘土。曾经,我一直在找寻雨后空气清新的原因,大概是因为雨水消灭了空气中的扬尘吧?只是,近几月来,每天都是艳阳高照、热浪滚滚,丝毫没有下雨的意思。

  我一直在关注一场雨的到来,这或许缘自我对雨有着太多的爱恨情仇。

  时间追溯到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儿时的山村只有一顶棕叶制成的斗笠或一张破旧的塑料薄膜,这是大山避雨工具的全部。大多时候,山中来雨没有任何预兆,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丝毫不在乎人类的情感。明明晴空万里,突然乌云密布,一场雨瞬间从远山下到跟前,让人猝不及防。

  不过,我喜欢一种可以防备的雨,一下便下整天或几天。这样,我就不会看到山里的人们是那么的忙碌和疲惫。日出而作、日落而归,大山从来都是繁忙的,人们总是挂念着山那边那块土地是否长满杂草。农人和土地,演绎着大山生存的法则,谁也离不开谁。繁重的劳动让山里人仰天兴叹——这日子何时是个尽头?下雨了,人们会停下手中的话,孩子们终于等到父母的陪伴。

  白天,村庄是沉寂的,人们大都劳作在土地上,家家户户大门紧闭,孩子们不是在学校,就是去放牛了。放牛是大山孩子们的噩梦,那头不听话的老牛,从来不把孩子放在眼里,一跳便跑过几座山,孩子只能不断地追啊追,可是,幼小的步伐哪能跟得上那头无比狡黠的老牛?老牛根本不在乎雨从这山下到那山,而冷雨却让孩子们全身打颤。

  淋雨成了我的日常,我已然数不清被淋过多少场雨。当我索性全身湿漉站在雨中时,我释然了,我不再担心雨水打湿我的衣服或灌进我的鞋子。一种感觉成为一种坦然,既然我无法抗拒雨,那么,我为何不去寻找雨的美好呢?山中雨很干净、透亮,带着夏日的清凉,像数不清的珠子。我在想,如果每一颗雨值一分钱,那无数颗雨将是一笔大财富,大山就不会贫穷和无助。我会去关注每一颗雨:我到底被多少颗雨打在身上?而又有多少颗雨落在绵绵的大山里?何时?我才不会被这毫无征兆的雨打湿全身?或许,我的一生注定要被淋雨,这是大山生存的状态。就像母亲所说的,“山上人就要挨风吹雨淋。”

  雨打在林中,唰啦成片。听雨声,我感受到山村四季的轮回。夏天必定是个多雨的季节,我没有必要埋怨,因为我知道,无论我如何埋怨,也避免不了雨的来和去,这是夏天的规矩,亦或宿命。于是,我只能期盼夏季早日结束。

  有父母的陪伴是安全的。父亲在开年后便要对瓦屋进行翻盖,把那些已经移位的瓦片复位,让那些极为细小的缝隙重新合上,这个操作可以避免瓦屋漏雨。家是最温馨最安全的避雨处。雨水打在瓦片上,沙沙作响,这种声音无论大小,都是一首歌,一首有着大山旋律的记忆。我喜欢听雨声,我觉得雨声让山村不再那么繁复,而是安详。还有,雨被瓦屋阻挡,不能肆无忌惮地打在人的身上,终于,雨的征服了。

  只是,尽管山里人都会在开年之后对瓦屋进行翻盖,但还是阻止不了瓦片在某一个时间的悄悄移位,这其中的原因有风吹、猫翻、鼠逃……还有一些人家实在过于忙碌而忽略了对瓦屋的修复。于是,一阵倾盆大雨会让瓦屋到处漏雨,用山里话说,叫做“外面下大雨、里面下小雨”,无奈的人们只能用桶、盆等一切器皿,接住漏进屋内的雨水,避免水流成河。接了这处,又漏那处,雨水似乎无孔不入,雨天变成了一场战争,一场令人疲于应对的争抢。雨在夜间突然下起,人更不得安宁,每次下雨,我都会提心吊胆,生怕雨水打湿被褥、浸入棉絮。

  我不太在乎大雨会导致山洪爆发,因为村庄旁的那条山沟每年都会发大水。我担心的是山洪冲毁下游的那片玉米地,成片的玉米倒伏着,这是一场殇。一粒种子经过入土、发芽直至茁壮成长,这,浸湿着农人的汗水和希冀。只是,一场山洪让庄稼成片倒伏时,农人的泪是多么的无助。我不想看到庄稼人那种无助的表情,我认为,真挚的付出得不到回报,这不公平。所以,我咀咒那股冲毁庄稼地的山洪水。

  不过,在连日干旱的日子里,山里人对雨的期待是刻不容缓的。缺水是桂西喀斯特山区的寻常,如果连日干旱,缺水更是成为贫穷的象征。当我看到一位嫁到大山深处的女人背着她的孩子在一口枯井边等水时,我想,这位女人是伟大的,她没有嫌弃那个缺水的村子。此时,我是多么地希望一场雨灌满那口枯井。大山女人们,行走在崎岖的山路上,背负着大山的希望和未来,她们在无言的大山中续写着人类的繁衍方式。我在期待着这种方式的改变。大山的取水方式似乎没有太多的办法,近处没水了,就到远处,天越来越干旱,取水也就越走越远。只有等到那场姗姗来迟的雨,才能灌满大井小井,才能让村庄旁的那条山沟有水流的声音。

  曾几何时,山里人是多么渴望走出大山,告别跋山涉水、肩挑手拿的日子和那一场场毫无征兆的大雨,但这谈何容易。是的,山下有永不干涸的小河,有平坦宽敞的近路,再干旱的日子,也不会担心缺水,再无征兆的大雨,也能迅速回家。只是,山下没有属于山里人的房子,没有属于山里人的土地,更没有属于山里人的生活方式。于是,山里人只能把希望寄托在下一代人的身上。

  在山里人看来,走出大山的惟一方式是读书。“不想读书就回家种土”,这是山里人教育孩子的方式。哪怕家里再困难,地里活再多,山里人都会千方百计让孩子读书,这成为改变大山命运的不二出路,也是父母对孩子殷切期盼。当我第一个扛着蛇皮袋走出大山远方求学时,我是茫然的,我不知道这一走意味着什么?如果真的从此不再遭受风吹雨打,反而觉得不踏实。毕竟,大山的生存状态中,应该要历经一场场毫无征兆的雨,如果不被雨淋,感觉不到真实。还有,当我住进楼房的宿舍时,总觉得我是自私的,因为窗外那场大雨会打在很多人的身上,却唯独没打在我身上。如果非要寻到一份来自心底的踏实,除非让山里所有人都不会被雨淋。

  山村还是原来的样子,那条走了几代人的山路在雨水浇灌下仍然泥泞不堪。我为无法改变山村的面貌而忧心,更为我的独自出走而深感不安,我不能为了自己不被雨淋而抛弃那生我养我的大山,我不是那个怕雨的山村孩子。

  随着国家易地扶贫搬迁政策的实施,山里人等到地千载难逢的重大机遇。只是,山里人又茫然了,到底是搬还是不搬?山下没有那条走过几代人的山路,没有那口喝过几代人的水井,也没有那片种了几代人的土地。我到过很多地方,见过诸多外界,我曾到沿海一带工作,我问过当地人,有没有人家住在山里,当地人好奇地反问我,“山里怎么住人啊?”是啊,“山里怎么住人?”可他们又何曾知道,桂西的大山里,住着好多人。

  在乡亲们看来,我是个“读书人”,见多识广。到底搬还是不搬?乡亲们把疑虑的目光投向我。这是个重大问题,如果不搬,将失去改变大山那一成不变生活方式的好机遇,如果搬了,山里人无法在山下生存,我将是个千古罪人。

  经过深思熟虑,我对大家说,“其他地方山里很少住人的,搬到山下吧,总会过得去的。”于是,山里人带着无尽的眷恋,逐渐搬离了世代居住的山村。看着人们不断地搬迁,山村日渐冷清,人去楼空,这种冷清让我不安。我在担心搬迁的人们是否安好。

  山下有整齐的楼房、宽敞的公路、热闹的集市。我的担心是多余了,一座崭新的村庄改变了贫穷落后的生存状态,搬迁的人们脸上洋溢着幸福和自信,不再跋山涉水、不再肩挑手拿,人们走进工地、走进工厂,用勤劳的双手改变大山面朝黄土背朝天的生存方式。那场毫无征兆的大雨从此不会打在无助人们的身上。

  昨夜的雨,淅淅沥沥下了一夜,雨量充沛,足以灌满远山那些大大小小的枯井,我还依稀听到村庄旁那条山沟的水流声。

  

【审核人:站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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