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的秋,荷花冷雨敲晨窗,梦也缠绵。驻足江南,最让人动容的依旧还是秋雨荷花所渲染出来的成熟韵味;一叶叶浮水而动,一枝枝摇曳生姿。在蒙蒙细雨里的荷花,不依附攀援,自成一景。荷花向被人们视为水上精灵;或清风摇曳生曼妙,或优雅华盖独自在。秋风冷香凝,婉约沧浪水;荷花以其不可抵挡的魅力相伴细雨写新清。
江南的秋天,过了农历八月还鲜有黄落。许多旅行者只与时光相约,即时而往观苍荷。而荷花却不敢忘情于江湖;虽与季节相约于春夏,但也能独立寒秋与城市相依,与时光相守。若有远行者走近荷花荡漾的水湄,看那纷扬的小雨洒在轻摇的华盖上,似如一盘盘露珠飘弄在一片绿云里,虽不事喧啸,却细细密密如影随形。 秋天驻足江南,又有兴去去湖上泛舟,与天相接的水面上,漫天荷叶疏带雨,轻箫一曲杨柳烟。那种时有时无的小雨飘一会停一会,待你撑开一把伞却只见薄阳返照。因为细雨乍晴的无常,因为欲去欲来的缠绵,人们将它们称之为时雨。就像流浪者的行踪,并不属于哪个季节所独有。春夏的时雨,是一阵新雨绿流苏,万顷荷花迎风开的盛景。只是到了深秋,才能从绿浪摇曳里见到籽实饱满的莲蓬。
似乎蒙蒙细雨总是青睐荷花,似乎荷花的宿命与雨水相连。轻飘的水浪是迷人的舞姿;微风的旋律是动人的歌谣;只需要莺鸣翠柳燕飞低,只需要撒网的小调唱一唱;那些荷花就开了;开在微雨将收夜,开在晨光未露时。那时候的荷花,红如火、白胜雪、粉如明霞嵌玉瓣,就难怪佛教徒们要喻意莲花台了,秋雨荷花,似那江南的女子,亭亭玉立在水中央,温婉而高贵,清丽而不媚俗。似乎没人给荷花正名,让她成为花魁;因为她们离尘世太远,临水的绝代风华只属于自然。 而我记忆中的荷花池,就在一群老祠堂的屋宇旁边,那是岁月里留给我们的刻板印象。荷花水湄的老祠堂,高高的山墙湿漉漉的长满青苔,远看就如一堵黑森森的峭壁立在荷花池畔,带给人一种岁月的沧桑感。或许青砖砌成的墙壁吸收了过多的水分,就有了回音壁的作用;哪怕是轻轻一声唿哨,就能还你一个空洞洞的回音。也许建设者从未想到老祠堂会焕发出新生,也许被荷花池环绕的老祠堂就应该做出新的贡献。宽敞的房舍,很高大飞檐斗拱和布满了荷花图的大天井的景致,曾经被视为建筑艺术的精华而存在。而被选中辟为学堂,应该与周围的环境有关,与遍野的荷花有关。沿岸赏荷花,做一个荷叶帽戴在头上遮太阳,或泅水去摘莲蓬,曾是青涩时光里的乐趣。 后来的某天,一群追求高大上的人们拆掉了祠堂建新学校,那些回音壁与荷花池就消失在岁月风雨中。好多年以后,我们旧地重游,顺着学校操场的原址向南行,一片清清湖水荡清波的湖上,早没了荷花的身影。一条现代化的高速路穿湖而过,早没了荷花莲藕任尔取,东湖水,西湖浪,一来一往要半晌的风光雅趣。我们遍寻荷花池的踪迹,却一无所获,倒是能听到秋雨中渔歌梆子响,那是秋天里收获的赞歌。
行者本就不是看景人,却因为这场细雨而滞留。一个人蹀躞于石板桥上,野望无边的小雨弥漫成如雾的小水珠,或许还有柳歌飘摇深树鸣莺,仿佛旧日老时光。 望望从灰不溜秋的天空洒落细雨,让人想到送别,就难怪闲来无事的文人墨客们会营造出来有于油纸伞与佳人的故事。仿佛这莲花细雨挂着珍珠的景,就是为那些唯美的爱情而设。
远处一群雨燕翻飞,一荷新雨纷扬;若问哪里有完美的自然画卷;眼前绵绵密密落荷花,飘飘扬扬洒珍珠的荷花细雨,就是一段绿缘情万种,不诉流年盈飞舞的画轴。
莲花细雨的图像,始终被记忆收藏着,常常会在雨天一点点地展开,似乎那一幅幅微雨流翠的图景就在心底灵动,鲜活而不失自然的神奇,肯定比画中更美。 花的灵秀常常与闲池阁,与若问相思花落去,我亦凋零亦为伤相关联。看了雨中莲花,再去看那些种植园中的花卉,再去看看闲人盆栽,似乎有一种俗气在心中蔓延。 路边池塘里的小荷贴在水面上,没有花,似乎并不在乎秋风逐细浪。忽然间,杨柳的枝条上还剩下点点的绿,让人有一些秋风萧瑟不忍看的落寞。季节或者变幻,人生也会变幻莫测,那蒙蒙细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又开始纷扬了;荷花,荷花细雨秋风在心头。
会不会想起来李商隐的“红楼隔雨相望冷,珠箔飘灯独自归”来,就不得而知了。(写於江南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