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尺丝纶直下垂,一波才动万波随。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空载月明归。(船子德诚禅师偈)
——题记
沙河桥上
(一)
2018年10月19日晚上。沙河桥上。
者和老崔如约而至。
者不由得喊了一声：“这么老啊!”
老崔说：“不老，才60岁。”
者：“60岁还不老啊!”
两千多年前，百里溪说：“不老，才70岁。”秦穆公说：“70岁还不老啊?”百里溪：“那要看你让我干什么?秦地狼多，让我打狼不行，但让我去放羊，绝对行。”秦穆公：“可我千里迢迢，千辛万苦，把你请来，不是为了让你放羊啊。”
老崔说：“让我钓鱼不行，喝酒行。”
者笑了，“酒量大吗?”
“畅饮三百杯，山河已醉我独醒。”
者心里不由得赞叹了一声：大气!
“明天后湖有场盛宴。有你吗?”
“谢谢，明天去后湖。”
“记住：一定要和马奔、赵桂华合影。马奔请来了一些名流，我所知道的有张铜彦、陈炜，务必要合影!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
“好的，尽最大努力吧。人家可是大人物啊!可真是不好意思说出口!”
“你也是大人物!”
“谢谢!要是别人不同意的话，那该多丢人啊!”
“不会!不信你试试就知道了。而且试过了，你就会偑服我有先见之明。”
“好的，试试吧!”
“不能试!要成功。”“而且明天不能穿夹克，要穿西装、中山装或唐装。”
“我穿了一辈子的夹克了，习惯了。”
“习惯可以改。”
“改不了。”
“改不了也得改。今晚上提前理个发、修面，把头发染一下。明天之后，过不了几天你就知道了，明天的盛会最大的收获者只有一个人!就是你老崔!”
(二)
10月20日晚上。沙河桥上。
者和老崔如约而至。
“今天晚上，咱俩个一块再去赴宴。千古之宴、帝王曹丕之宴。”
“哎，对了，老崔，喜欢诗吗?”
“除了喝酒，另外最喜欢的就是诗。”
“那曹丕的诗喜欢吗?”
“要不，咱俩现在就站在这沙河桥上，对着下游，我背上句你接下句，来次放歌千里!如何?”
“行。”
“那咱就先来一首《芙蓉池作》。”
者：“乘辇夜行游，逍遥步西园。”
老崔：“双渠相溉灌，嘉木绕通川。”
者：“卑枝拂羽盖，修条摩苍天。”
老崔：“惊风扶轮毂，飞鸟翔我前。”
者：“丹霞夹明月，华星出云间。”
老崔：“上天垂光彩，五色一何鲜!”
者：“寿命非松乔，谁能得神仙?”
老崔：“遨游快心意，保己终百年。”
“一首不过瘾。趁着后湖的酒劲未消，咱再来上一首。”
“行。”
者：“朝日乐相乐，酣饮不知醉。”
老崔：“悲弦激新声，长笛吹清风。”
者：“弦歌感人肠，四座皆欢悦。”
老崔：“寥寥高堂上，凉风入我室。”
者：“持满如不盈，有德者能卒。”
老崔：“君子多苦心，所愁不但一。”
者：“谦谦下白屋，吐握不可失。”
老崔：“众宾饱满归，主人苦不悉。”
者：“比翼翔云汉，罗者安所羁!”
老崔：“冲静得自然，荣华何足为?”
“哎哎，老崔，你今天白天去后湖就是穿的这身夹克呀?!”
“习惯了。”
“习惯可以改嘛!”
“改不了。”……
(三)
10月21日晚上。沙河桥上。
者和老崔如约而至。
者：“老崔，昨天晚上西园雅集时的你和昨天白天后湖盛会时，简直判若两人啊!昨天晚上你知道你有多帅吗?特别是你振臂放歌的一刹那，犹如大鹏展翅、惊鸿游龙!这个形象让我难以忘怀!”
者：“老崔，今儿个晚上，我们……”
老崔打断了，说：“我已经料到了。”老崔朝桥下岸边一指，者看到了一条小船。两人下桥，上了船，各取一把鱼杆，垂钓圯水。
者：“老崔，你不是说你不喜欢垂钓吗?”
老崔：“习惯可以改!”
老崔：“后湖雅集经历了，西园盛会品味了，生命的事一旦经过了，再热烈也是平淡。”
者：“以后再有盛事，还穿夹克吗?”
老崔：“穿!习惯了!两袖一甩，清风明月;仰天一笑，快意平生;布履一双，山河自在;我有夹克一件，照破山河万朵。”
“哎，对了，老崔，第一天晚上我请你来这桥上，本来是想求你一件事，当时讲起了后湖，我把正事给忘了……”老崔打断了，说：“我早就想到了，你看，我给带来了。”只见老崔从怀里取出一幅字来。者一看：千尺丝纶直下垂,一波才动万波随。夜静水寒鱼不食,满船……
老崔说：“我把最后一句‘满船空载月明归’改成了‘满船盛载明月归’。”
者大声地赞叹道：今晚的月亮真明亮啊!
于2018年10月22日
花 舞
老崔是个懂花之人。
当百合花盛开的时候，老崔给我寄来了一束林清玄的散文《心田上的百合花开》。于是我探身其中深深地嗅吮起它的芬芳。
“百合刚刚诞生的时候，长得和杂草一模一样。但是，它心里知道自己并不是一株野草。它在内心深处，有一个内在的纯洁的念头：我是一株百合，不是一株野草。唯一能证明我是一株百合的办法，就是开出美丽的花朵。
百合说：我要开花，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有美丽的花;我要开花，是为了完成作为一株花的庄严使命;我要开花，是由于自己喜欢以花来证明自己的存在。”
老崔是我半道上拣得的一个朋友。彼此都是嗜花如命的人，惺惺相惜。
近日，读临川先生诗文集，觅到梅花的清香：“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一树梅花静静地绽放于墙角，不炫耀，不迎合，远离尘俗。读这首小诗，我十分纳闷，身为一朝宰相的王安石，车水马龙，春风得意，他应该“会当凌绝顶，一览群山小。”或者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小乔初嫁了，雄姿英发，羽扇纶巾。”而《梅花》这首颇有隐情逸致的诗作，似乎不应该出自王安石之手，如果有人说是林逋所作，我便不觉诧异。林逋，高卧湖山胜处，“萧索绕家云，清歌独隐沦。”他有一首小诗《山园小梅》特惹人喜爱!“众芳摇落独暄妍，占尽风情向小园。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霜禽欲下先偷眼，粉蝶如知合断魂。幸有微吟可相狎，不须檀板共金樽。”
梅花盛开的时候，老崔给我寄来了他手书的小幅墨迹：王安石的《梅花》和林和靖的《山园小梅》。
老崔对梅情有独钟。他在院里植有两株梅：一株红梅情贞，一株白梅素贞，红梅“白雪”。书房里悬挂着一幅对联“烟霞闲骨格，梅花伴生涯。”老崔的身上，有一种北宋隐士林逋的心志“未许尘埃来几席，不妨贫病是湖山。”
老崔吟风弄月，抚花托情。今年仲秋菊花的季节，他曾遨我去他那里赏菊。老崔的院里，西边是一个花坛，足有三间房那么大。里面的菊花开得舒舒密密，东枝西岔，横斜竖直，枝蔓五尺，恣意任性，梦回建安。
老崔是个读书人，又嗜书法，他种花是有讲究的。遨我赏菊，也是知音。赏至酣处，老崔趁兴给我题了幅字。不料却是《红楼梦》中湘云的一首诗：“弹琴酌酒喜堪俦，几案婷婷点缀幽。隔坐香分三经露，抛书人对一枝秋。霜清纸帐来新梦，圃冷斜阳忆旧游。傲世也因同气味，春风桃李未淹留。”
回去之后，我急忙找出《红楼梦》，仔细把玩湘云的这首《供菊》，赏菊吟诗、弹琴饮酒、视富贵如粪土、傲世超俗，原来菊花里面是一种魏晋风度!
忽然间，我恍然大悟，怪不得老崔的花坛里有一簇茂盛的修竹。何夜无月，何处无竹，但少风雅如老崔耳。
县城槐店镇，古时为沙河埠口。沙河又称颍水，流经槐店镇一分两岔，然后合扰，中间合抱一岛，岛上有一高台，高台之上为一亭，其名“清颍”，取自苏轼《满江红•怀子由作》“清颍东流”之句。此地虽无崇山峻岭，但有茂林修竹，又有清流激湍，映带左右。清颍亭本无特别之处，因了苏轼，成了文人雅士品茶吟诵的好去处。文人雅士大都喜爱花，每天都有一些花农来这里卖花。
有一天，老崔在这里遇到了一个卖兰花的小伙子。他的兰花不像一般花市种在花盆里的那么娇贵，而是随意用干草捆扎，一束束躺在地上。小伙子说，他是在登封打工，刚刚从嵩山上采后捎回来的。此话虽不可信，但老崔还是忍不住买了一束，共5枝。起初老崔把它们种在阳台的空盆里，尽管养得十分尽心，但兰花长得一直很憔悴。老崔干脆打破花盆，把兰花种进花坛里，与梅、竹、菊为伴。第二年兰花“发箭数十挺”，果然长得十分茂盛。
许多人养花，只是为了花的好看，甚至连看花也不会。南怀瑾南先生说：“普通人看花，聚精会神，将自己的精气神，都倾泄到花上去了，会看花的人，只是半觑着眼，似似乎乎的，反将花的精气神，吸收到自己的身上来。”一个人看花正如庄子所说“与天地精神相往来”。
老崔养了那么多的花，是为了看花的舞蹈。曾经为了看昙花一现，老崔蹲在花旁守了一夜，他终于如愿以偿。他惊于花开的瞬间!犹如一个生命的精灵在舞台上腾挪跳动，展翅飞翔!虽然昙花花开维持时间很短，但它也极尽生命的辉煌。
梅花、菊花、兰花、百合、昙花，虽然都是花开，但开花时动静是不同的，梅花温柔，菊花张扬，兰花含蓄，昙花惊艳，百合秀雅。犹如群花舞蹈，舞姿多样。老崔嗜书法，长于行书楷书。他的书法创作，灵感来源于花舞。
老崔说，曾经有一个夜晚，梦中他变成了一枝花，群芳中，舞姿绰约。于某个墙角，悄悄地展蕊吐香，香给这个世界看。
于2018年12月21日凌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