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慧玲把车子停在了桥头,正对着秦晖那辆黑色奥迪A6。陈佳媛下了车,一步一步走到明渠边上,西天边投射过来的万丈霞光将她的影子拉得细长。
“佳媛……”方慧玲想和佳媛说点什么,她担忧地看着佳媛一步步走向秦晖,她知道此时她的言语显得多么无力。
陈佳媛没有回头,她的背影被晚霞映衬得越发模糊不清。山不转水转,转来转去,世界还是太小了。
秦晖一回头的瞬间,看到了佳媛那张被霞光映照得朦胧不清的脸。面对佳媛的突然出现,他惊得张大了嘴,支吾着不知该说什么。
朱柠柠看出秦晖脸上的尴尬,她显然明白了几分,眼前这个女人风度娴雅,一眼就猜到了她是谁。于是,朱柠柠故意向秦晖身边靠了靠,将手臂搭在秦晖的臂弯里。
看着陈佳媛向他走来,秦晖迅速拨开了朱柠柠的手,向前一步,说道:“佳媛,你怎么……”他眼神慌乱。
她看清了,眼前的男人的的确确是她的丈夫秦晖,他还穿着一早她为他整理好的上衣。他从未见过陈佳媛的目光冷得像一把剑,闪着寒光,直射向他。
“我来的不是时候吗?”陈佳媛冷冷地看了秦晖一眼,继而把目光停留在朱柠柠的身上。她想她当下及至将来一定会记清这张脸孔,站在秦晖身边的女人身姿窈窕,眉眼上翘,似一株风情万种的野玫瑰,美艳,妖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有什么事,我们回去再说!”面对陈佳媛凛然如冰的面孔,秦晖已知事情再无转圜,赶紧应付眼前才是要紧的。他立即横过身子挡在朱柠柠前面,似乎想要将眼前的两个针锋相对的女人隔绝开来。
“天色尚早,急什么?你先告诉我,她是谁?”陈佳媛见状,心里忽地窜上一团火,烧得五脏六腑都要炸裂开了。此时,她明白了沈小鸥甩给朱柠柠的一巴掌是多么英明果断,多年来,她低调的处事风格让外人都以为她是懦弱可欺的。
“啊!?”秦晖左右看看,一时语塞。
“大家都是爽快人,没有什么可隐藏的,想必你也听说了吧……我就是朱柠柠!”倒是朱柠柠落落大方地站了出来,她直视着陈佳媛的眼睛,说道。
“我最近听说的新鲜事还真是不少,借绯闻自我炒作一步登天那不过是黄梁美梦,可叹这大太阳底下太多做白日梦的人。这世界再纷纭复杂,也是各安其位,不能黑白颠倒乱了秩序,你说呢?”陈佳媛依然高贵地昂着头,完全没把盛气凌人的朱柠柠放在眼里。
朱柠柠也完全没有想到陈佳媛面对她和秦晖站在渠边还能如此气定神闲地讲道理,这混乱的世界哪有道理可讲,你按套路出牌,我偏不走你的道。
朱柠柠微微一笑,说道:“什么黑白秩序,那不是我关心的事儿,我现在只关心秦晖心里爱的人是我,他快乐,我便安心。管它什么绯闻,都靠边站去吧!”朱柠柠说着含情脉脉地看了一眼秦晖,她就是为了挑起陈佳媛心上的妒火,继续说道:“你不是想知道真相吗?我告诉你,他说过永远和我在一起,我们不会分开的!”
朱柠柠的言语完全带着挑衅,句句话有如刀子剜在陈佳媛的心上。这一刻,莫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陈佳媛不会明白他们两人感情的复杂,并不像秦晖说的她和他只是逢场作戏那么简单。
陈佳媛恨恨地转头看了秦晖一眼,冷笑着说道:“哈哈,好吧,我很想知道你的永远有多远?是一天还是一辈子!”陈佳媛把目光移向朱柠柠,咬牙切齿,一字一字说道,“我也实话告诉你,我是不会让你得偿所愿的!”
说着,陈佳媛转过身子,她不屑于再和朱柠柠这种女人纠缠下去。到底是有底气,在这样的时刻,她再次以极大的隐忍让自己没有输了风度。
“你刚才说的什么呀?你是真的不怕事儿大啊,你看,她走了,我怎么挽回局面?”看着陈佳媛走了,秦晖气极败坏把一腔怒火都发泄在朱柠柠头上。
“我说的不对吗?难道你愿意低三下四求她吗?我还不是为了你的尊严,大不了同归于尽……”朱柠柠面红耳赤地辩解道。
“这下好了,我算摊上大事了!”秦晖垂头丧气地埋怨道。
“大男人敢做就敢当,有什么怕的?难道你离了她,就不活了吗?”朱柠柠的话语在刺激秦晖。
“任何事做了,就要承担后果。我现在没得选择!”秦晖不耐烦地说道。
此刻,面对渐渐暗下来的暮色,秦晖的头脑清醒起来。一阵风过,他忽然觉得凉意席卷而来,没有犹豫,他要立刻回去收拾这残局。
陈佳媛气得脸色铁青,一下子拉开车门,坐在等待她的方慧玲的车子里。
“你没事吧?”方慧玲刚才已经看到了两个女人神色里透着的剑拔弩张的火药味,她一早察觉出陈佳媛心事重重的样子,原来是秦晖外面有了女人。
“我没事,开车吧!”陈佳媛瞅了一眼停在她前面的秦晖的黑色奥迪车,她的心脏突突乱跳,心口像有东西堵着。
“想哭就哭出来吧!”方慧玲一只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按在陈佳媛的手上,她手上的肌肤薄凉。
“我现在连哭的力气都没了。你说两个人怎么过着过着,就变成仇人了呢?”陈佳媛靠在坐椅上,眼神恍惚,望着前面的明渠水,疲惫地说道。
“你呀,就是惯坏了他。这么多年,你把自己打造成贤妻,家事独自担着,你觉得这是奉献,可男人并不这么想呀!”方慧玲愤慨着,继续劝道:“你也想开些,他们男人在外面越是花天酒地,你就越是活得漂亮,让那些什么猫三狗四儿的,全都成为你的手下败将,总之就是不能让他们好过你!”
“以前我还能骗骗自己,现在我完全看不到希望。”陈佳媛的脸上交织着迷惘。
“那是你太在乎他。在男女感情里,伤得最深的总是付出最多的一方,所以,爱不要太投入。哎,可惜我也是后知后觉!”方慧玲叹息道。
“你要去哪啊?要不要我陪你出去喝两杯?”方慧玲娴熟地调转车头,一溜烟地冲上桥头,奔着桥东的方向疾驶而去。
陈佳媛神色疲惫地摇了摇头。
“哎呀,刚才你包里的电话响了,是小鸥打来的,我让她帮你去学校接琪琪,这会儿琪琪应该快到家了。”方慧玲一边开车一边和佳媛说话,“你还是回去吧,记得好好保重,别为难自己,好吗?乖!”陈佳媛坐在方慧玲身边,她从后视镜里看到秦晖从明渠岸边上了车,他的脸上遮着墨镜。
陈佳媛苦笑着点头,“放心吧,我没事,我还得留着力气和她斗下去!”
“这就对了,想开点儿,这都不算事儿!”方慧玲冲着陈佳媛做了个OK的手势,她把佳媛一直送到金帝华庭花园大门口,看着佳媛走进大门,她才离开。
沈小鸥给陈佳媛打来电话的时候,正是陈佳媛与朱柠柠两军对峙正面交火的那会儿。方慧玲素来知道沈小鸥的脾气,她若是知道陈佳媛受了欺负,不赶来宰了他俩才怪,于是,方慧玲谎说陈佳媛正在楼上做SPA,让沈小鸥帮忙去学校接琪琪。这件事方慧玲想得周全,虽然她和小鸥也不陌生,但是,她想这件事的底细还是让陈佳媛自己亲口说出来才稳妥,毕竟也不是什么光彩事。
陈佳媛走到家门口,看见沈小鸥正和琪琪站在家门前的草坪上等她。琪琪远远地看见妈妈回来,飞跑过来喊妈妈,陈佳媛捧起女儿天真的小脸亲了亲,心上一阵酸楚。
沈小鸥看到陈佳媛的发型有了变化,心里稍为安慰,她并没注意到陈佳媛的脸色,走过来拍了拍表姐的背,就急匆匆地说要离开。佳媛也并没有挽留她,琪琪乖巧地和小姨说了句“再见”。
沈小鸥走到金帝华庭大门口的时候,正巧赶上秦晖也开着车进来,秦晖按了下喇叭,隔着玻璃窗和沈小鸥点了点头。沈小鸥看到秦晖脸上架着一副墨镜,心里暗暗好笑,他也知道没脸见人?但愿他能幡然醒悟,回头是岸。
沈小鸥正走着,包里的手机响了,她拿出手机,里面传来李秋心的唠叨声。
“小鸥,你在哪啊?妈妈下午给你说的话都记住了吗?”
“妈妈,我都知道了,您老人家的圣旨我怎敢不遵从啊,要不要我把您教给我的《淑女规则》再背一遍?”沈小鸥和妈妈说话一贯没大没小。
“贫嘴!”听筒里传来妈妈嗔怪小鸥的声音,“小鸥,你记得要穿上周我给你买的那条米白色连衣裙,和周迅同款那件。你素琴阿姨说他们马上就到了,在青年大街喜来登酒店,记住了吗?”
“嘿嘿,老妈,你就别操心了,这次我保证给您赚足面子,你要不信,等会儿我们拉钩!”
听筒那端长长舒了口气,就挂了电话。沈小鸥调皮地吐了吐舌头。
沈小鸥在父母一致“软硬兼施”的谆谆教导之下,这次她没有违抗他们的旨意,答应去见素琴阿姨的儿子——从海外留学归来的孙峥。
据李秋心所讲,因两家是世交,沈小鸥童年时代还和孙峥见过几次面,但沈小鸥搜遍回忆也没有找到任何有关她和孙峥青梅竹马的故事来,哪怕一点儿影子都没有。
难道真的如书上所说,人生如一场旅行,真正能陪你走完一生的人并不多,也因此在爱情中许下的天长地久才成为一句最珍贵的誓言。
沈小鸥明明知道她和孙峥不会有故事发生,她只能做一个合格的演员,演妈妈的乖女儿。
爱逛街的沈小鸥对沈阳的每条街路都很熟悉,她延着东二环一直走,不一会儿就来到了青年大街上富丽堂皇的喜来登大酒店门口。
沈小鸥开车的时候,她的耳朵里一直插着耳麦。她的心情显得异常兴奋,因为高阳上午给她打来电话,说虎子大哥及一班兄弟们要来沈阳相聚,地点就定在老四顺子所在的喜来登大酒店。怎么就这么巧呢,同一时间同一地点,小鸥颇为得意地想,正好给了她明正言顺应付相亲的理由。
沈小鸥一走进喜来登酒店正门大厅,李秋心就已经在前厅等她了。沈小鸥的妈妈李秋心穿了件西式紫红色V领礼服裙,头发向后高高绾起,显得她的气质十分高雅。
李秋心年轻的时候是沈阳话剧团的一名演员,她曾经主演过话剧《茶花女》中的马格丽特,也塑造过话剧《雷雨》中的繁漪一角,因此角色在全国巡演中红极一时。后来,在改革浪潮的冲击下,话剧团解体,成立了签约公司,公司成员为了适应时代潮流,几个年轻演员纷纷南下,也有一些剧团的演员跟随老板到各地走穴演出。
李秋心那时候已经是话剧团的老师,她深知演员的艺术生涯需要不断自我充实和修缮,才能推陈出新顺应时代发展。1998年话剧团改革的时候,李秋心深知演艺之路再无突破和创新,艺术的青春不过就那几年,想成为艺术家,那简直就是痴心妄想,堪比登天。
当时,沈明鑫也刚刚成立了盛达公司。沈小鸥的奶奶去世,沈小鸥深受打击,为了专心陪伴女儿,李秋心便狠心离开了剧团。现在李秋心在小鸥的美甲沙龙做艺术指导,平时亦跟一班年轻的美甲学员在一起研究美甲艺术,也算是给她平淡的退休生活增添了情趣。
“小鸥,你怎么穿这身就过来了,我不是让你穿那件米白色连衣裙吗?”李秋心见了小鸥一身休闲打扮,不容分说地责怪起小鸥。
“哎呀,我给忘了。”沈小鸥一拍脑门,冲着李秋心嘿嘿笑了,谦恭地说:“要不就穿这件,我看也挺好的。”
“不行!”李秋心白了小鸥一眼,坚决地说道:“你是不是成心和我作对?就知道你不把我的话当回事,幸好我了解你,让娜娜给你备了一件水蓝色的裙子,等会我让娜娜带你去楼上的房间里换上!”
“啊?”小鸥冲着妈妈竖起了大拇指,“这整得跟明星开发布会似的,老妈,我要是某天一不小心成名人了,您能给我当经纪人了……”
“少贫嘴,快去上楼把衣服换了!”李秋心命令道。
小鸥搞怪地朝着妈妈敬个军礼,便跟着美甲学员娜娜上楼去换衣服了。
娜娜给小鸥的脸上补了妆,小鸥站在镜子前面,冲着镜子里的美眉眨着眼睛笑。
小鸥换好裙子的时候,高阳打来电话说虎子他们已经在407包房聚齐了,就等着七妹仙女下凡了。
沈小鸥这才拖着水蓝色领口镶钻的裙子,袅袅婷婷地走下楼来。
娜娜在后面喊住沈小鸥,“小鸥姐,你的鞋子和裙子,好像……不怎么搭……”
小鸥低头一看,她脚上还穿着双白色运动鞋,和飘逸的雪纺裙子搭配起来十分古怪,她不禁笑了出来,“没事,这叫混搭!”
沈小鸥穿着裙子搭配运动鞋走下楼来,407包厢里一班儿时的弟兄们都在等她了。
“大哥!”小鸥看清楚了,坐在中间的又黑又胖的平头男子正是大哥虎子。
虎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惊喜得张开双臂把沈小鸥抱了起来,“十年了,小鸥,你去哪了?怎么都不和大哥联系?大哥想死你啦!”
大伙吹着口哨起哄,有的说:“大哥是太激动了,终于抓住机会表白了!”
“嘿嘿,七妹,几年不见,长成大美女了!”老六小石头走过来,拉住小鸥的手。
“石头哥!铁蛋哥!顺子……”小鸥一一喊出他们的名字,“还有嘎子哥,他怎么没来?”
“嘎子出差去了广州,他说暂时回不来!”高阳给小鸥解释。
“小鸥,快和大哥说说,这些年你过得怎么样?在外面有没有人欺负你?无论何时,受了委屈记得来找大哥……”
虎子的几句话,把在场的哥几个都逗笑了。几年的社会历练,他们都不再是小孩子了。“有事找大哥”这句话是以前虎子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
“七妹,你是不知道,咱大哥现在是菱河村顶顶有名的人物,嫂子贤惠,儿女双全,可谓是幸福美满!”小石头给小鸥解释。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大家各忙各的,很难有时间聚聚。那天顺子给我打电话说老五(高阳)在沈阳找到了七妹……这些年是当大哥的失职,没有照顾好弟妹们。这杯酒,我敬弟弟妹妹!”虎子站了起来,端起斟满酒的杯子,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大伙看大哥喝了杯中酒,也纷纷举起杯子。
铁蛋儿趁着酒劲,幽默地说:“其实,大哥还有一句话压在心里很多年了都没有说出来,大哥,你就别憋着了,说出来吧!”
在铁蛋的鼓励和大伙的起哄之下,虎子说:“现在我还常常回忆那些年,我们一起下河、爬树的事儿,想起来我就乐啊,乐着乐着,就醒了,原来这是梦啊,有些事还是装心里吧!今儿大伙聚会,就别提我当年那些糗事了!”一杯酒刚下肚,虎子的脸涨得红红的,遂又端起高阳刚刚为他倒满的一杯酒,冲着小鸥说:“小鸥,你永远都是我妹妹!”
“大哥就是大哥!”高阳也把酒杯端了起来,跟虎子喝了一杯酒。
小鸥和他们称兄道弟,勾肩搭背,完全没有顾忌,好像又回到那些少年时光,在太子河支流菱河边上无忧无虑的岁月里。
沈小鸥和虎子他们喝得正高兴的时候,门外的服务生带着娜娜来找沈小鸥。原来是李秋心找不到沈小鸥了,打听娜娜才听说沈小鸥进了407包房,李秋心不知道沈小鸥在搞什么名堂。
“小鸥,你在干什么?”李秋心看着小鸥那不伦不类的打扮,哭笑不得。
“妈,我遇见了几个老朋友,聊会儿天……”小鸥嬉皮笑脸地解释。
“哎呀,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聊什么天,快跟我走!”李秋心拉着小鸥的手,直奔电梯而来,她按了十二楼的豪华套房,李秋心刚踏进电梯间才看到小鸥脚上居然穿了双运动鞋,天呀,这怎么能行。
李秋心手忙脚乱地把自己脚上的鞋子脱了下来,她让娜娜穿上沈小鸥的运动鞋,“小鸥,来不及了,你快把妈妈这双鞋子换上,记住了,和人说话要温柔恬静,言行举止保持端庄大方……”
“妈,你看你紧张的,你就这么担心我嫁不出去呀?”沈小鸥只得和娜娜去卫生间换鞋,一脸不高兴。
沈小鸥换上了妈妈的高跟鞋,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站不稳当。娜娜架起沈小鸥的胳膊,边走边笑她,“小鸥姐,你看你,穿上高跟鞋走起路来,就像踩着花盆底的华妃娘娘,那叫一个霸气外漏!”
沈小鸥颇为无奈地笑笑,说:“嘿嘿,姐真是命苦啊!”
她们俩人说话的时候,迎面遇上一位穿着斑马纹T恤的男子,眼睛看着沈小鸥笑,沈小鸥白了那人一眼,从他身旁经过,直奔1209套房。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