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篇小说

西河弯弯 (4)

作者:天佑   发表于:
浏览:61次    字数:9530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99篇,  月稿:0

  第三章

  千里逃婚

  荷尔蒙的微妙效应,

  使玉芬转眼间成了含苞初放的牡丹,

  百媚千娇,人见人爱,

  甚至会令年轻异性想入非非。

  有个英俊潇洒的年轻军官上门求爱被拒绝。玉芬千里逃婚来到异地,神使鬼差,竟与一个叫花子模样的赤脚医生私定终身。

  储父气得七窍生烟,从最初打碎脸上的阳光,一直到怒气冲冲撕裂翻滚的乌云,就是一场狂风暴雨之后,也不肯罢休。

  少华出身寒微,况且少华对花事的殷勤天性迟钝。他怎么能够和素贞与玉芬相识相知并走近呢?看来是命运之神精心的策划。先是淡化了穷得近乎乞丐的视觉感应,继而让素贞和玉芬真切感受到,白玉污染过之后仍是白玉, 纯净出自清澈仍是自然的本真。不过,他们情窦的缝隙还未打开,一切都来自于造化的偶然。

  一场疾病,玉芬发着高烧,恍惚看见少华忙碌的身影。一张平静温和的脸,悄然伸出瘦弱的手指……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玉芬的心悄悄潜入一个初恋者的痴迷,像风一样义无反顾,团团萦绕在少华的身旁……

  少华和玉芬,心里想着多么需要风、渴望风。那时候玉芬和少华的爱情船只,借助外界友情的牵拉,羞涩地聚拢在一起。玉芬的芳心,左右着她的情感闸门。思想上的瓜熟蒂落,超乎了所有人的想象和不可思议;玉芬的决绝行为,是带着疼痛与父亲结下父女裂痕……

  而眼下,她按捺不住狂跳的心房,身不由己跑出门外。她知道春松传递的语言,会比晨风更清爽……

  这正是: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短相思兮无穷极……

  /// 不速之客

  母亲给外公外婆一人织了件毛线衣,玉芬带着毛线衣兴冲冲地奔往外婆家。

  刚上宜常公路,身后传来惠琴的喊声:“玉芬,你娘叫你快点回去……”女高音又响又脆,拖腔拉调的有点像唱戏。

  玉芬停步回头,看着气喘吁吁跑步像跳舞的惠琴,笑着说, “鬼话,是不是骗我回去陪你玩?”

  “不是不是才不是,你家来了客人?” “客人,什么客人?” “不认识。一个当兵佬。” “当兵佬?我们这里又不招女兵。”

  “不要瞎猜。我也弄不清你娘为什么叫你回去,总而言之一定要你马上立即回去!”

  “又‘马上’又‘立即’还‘总而言之’呢,你这个‘繁华小姐’,说起话来同啰嗦先生写文章一样画蛇添足。”

  想起惠琴读书时写作文老是废话连篇,玉芬忍不住发笑。

  “爱笑你就笑个饱吧,免得中午一餐饭。圣旨传了,拜拜!” 惠琴扮了怪相,摇摇手,扭动腰肢跑远了。

  玉芬边往回走边想,莫不是大哥还是二哥的战友送信来了?大哥逢春在山东,二哥阳春在兰州,他们来信的内容多半是家人闻所未闻的异地风土人情山水风光和部队生活,尽管文字不生动, 却让玉芬感到新鲜有趣。有时读完信当晚就做美梦,梦中如愿以偿:玉芬头戴红星闪闪的军帽,身穿崭新的军装,腰间扎条皮带,挺胸阔步走在队伍中,何等神气,何等威武!

  脑海里还在回放美梦片段的玉芬不知不觉走进了家门。

  正堂八仙桌边,父亲和一个年轻军人正在兴致勃勃地交谈。“唔,玉芬妹子?”军人站起来,落落大方地迎上前。

  玉芬素来腼腆,平时从不敢与异性近距离接触。一个陌生的男人来到她面前,连对方呼出的气息也隐约可闻,玉芬不知所措, 低下头不敢正视这位不速之客。

  “玉芬妹子,你的照片我看过,没想到人长得比照片上更漂亮。”军人仔细端详着一脸绯红的玉芬,心潮涌动。

  玉芬虽然不敢正视对方,但对他的外在第一印象不错。当然不是这人穿着四个口袋的军装提示他是个军官,而是这人个子高挑,五官出众,皮肤白净,穿上军装是英俊的军人,脱下军装是潇洒的书生,少女见了谁不动情?

  玉芬却有些恼,这人太直露,甚至轻浮,从没接触过,你凭什么近似讨好甚至肉麻地公开评价人?而且是带着官腔的评价。父亲说他是官林人,怎么到了家乡还打那种别扭的官腔。玉芬先讨厌后恼火,恼火的是这人右手手指夹着一支香烟,夹烟的样子也是十足的洋款,居然在人前一口接一口吞云吐雾。

  烟雾呛得玉芬直咳嗽。玉芬一句话也没搭理,抽身走了。

  储父留客吃饭,这人居然毫不客气与储父交杯把盏,喝得舌头打结,大呕大吐,摇摇晃晃离去。

  “不是个正经货色。”玉芬心里嘀咕着。她弄不懂父母为什么对这种人如此热情,热情得有些过分了。

  储父却说玉芬对客人不该无理。说着说着,储父竟说起玉芬毫无心理准备的终身大事。

  储父拿出在生产队里开群众会的口才,想说服玉芬顺父母之意。储父的理由一大堆,什么这个叫陈宏的年轻人不但长得帅, 而且文化高,人机灵,在部队深得首长器重。当兵才几年,年纪轻轻就升了排长,前途无量啊。

  储母帮腔,说六先生为玉芬算过命,要许配东边人家,可保一生平安事事顺心。玉芬属鸡,鸡是小凤,倘若与属龙的男人成双并对,那可是龙凤呈祥,万事如意。陈宏比玉芬大5岁,正好属龙,家住官林,正是东边。母亲坚信,这门婚事成了,肯定美满如意。

  玉芬只当耳边风。

  口说无用,储父拿出玉芬二哥的来信。陈宏是二哥的亲密战友,信中尽是对陈宏的赞词。玉芬充耳不闻。

  储父说,明天有人来邀玉芬去官林中学与陈宏正式见面。

  玉芬突然站起来,想发火,但本性温和的她还是忍住了。玉芬很气,一气二哥把她的婚事当交易,也不问妹妹乐不乐意就把妹妹许配战友,以亲妹妹换取更深的战友情。二气父母对她爱得过分,才18岁就想为她物色对象。

  当晚,储母抱着玉芬同枕就寝,先是一个劲地夸奖六先生算命如何如何灵,接着一遍又一遍歌颂陈宏。母亲缠了十遍百遍不厌其烦,人倦了,眼皮打架还在缠。玉芬厌烦透顶,用手指塞紧双耳,带着顶撞的语声回话:“我还小,不过二十不谈婚事!”

  次日,天还没亮,玉芬轻轻起床,偷偷出门,邀伴搭车来到善卷山,本想观光散心,谁知至身梁祝圣地,心中的愁云非但不散,反而越积越浓。

  ///梦中百灵

  少女的心,小百灵。向往自由散漫,习惯随性而为,温柔内向的玉芬也不例外。

  可敬不可爱的父母,常常用一片真情编织鸟笼,企图让心爱的儿女囚禁其中。

  眼下,玉芬正在品尝这种烦恼。

  刚出校门父母就逼婚,逼女儿同一个并不了解见面就反感的人结为终身伴侣,玉芬实在无法接受。

  忍性极好的玉芬,还是忍不住向几个好友透露了这件烦心事, 让大家给出出主意想想办法,逃脱这种来自亲人的纠缠。

  好友意见不一,有的建议玉芬保持沉默,始终不答应家人也没办法。有的说陈宏很不错,用心拣不一定能拣到这样出色的男人,干脆答应算了,先订婚过几年结婚不是一样嘛。

  这些点子都不高明,可是玉芬又没有更好的办法。她越想越心烦意乱,越想越心神不安。

  “哎,你表姐表哥不是在江西吗?”好友珊珊没头没脑地问。“是啊……”玉芬不明白珊珊的话意。 “想不想去看看鄱阳湖?”珊珊又冒出第二句。

  “想去怎么样?不想去又怎么样?”性格直爽的玉芬,向来不喜欢说话兜圈子。

  “想去我们几个陪你去表姐的农场看看,旅游观光,又能暂时躲一躲你父母纠缠,也许回来后他们主意就改变了,两全齐美, 不是蛮好吗?”

  “不行不行,我父母不会让我出远门的。”玉芬直摇头。

  “不要管你父母同不同意,关键是你有没有决心,对吧?”珊珊高声发问。几个女友齐声附和。但除了珊珊没有人能陪玉芬一同去,各有各的原因。

  向往异地,喜爱玩乐,是珊珊的特性,只要玉芬同意,走遍天涯海角姗姗都会一路同行,不辞千辛万苦。

  鄱阳湖是中国最大的淡水湖,它比太湖还大,那里是候鸟王国。玉芬从课本上和相关读物中对它有所了解。表姐表哥多次来信邀玉芬去玩,他们所在的农场好像是与芦苇关系密切的地方, 表姐信中还提到过那里是国营农场。玉芬印象中,那个农场应该与美丽富饶之类的赞美词相关联。玉芬早就想去看看,可是父母始终不松口,生怕她远走高飞了。玉芬好笑,一个已经懂事的人怎么可能出去玩一趟就不回来呢?可怜父母心,真是妄操心。

  “哎,我一个找不出半点理由的人都能陪你远行,你有人邀请还不该去吗?”珊珊问道。

  “我想想,明天答复你。”玉芬举棋不定。

  这晚,半边月亮躲在厚厚的云层中久久不露脸。

  玉芬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没合眼,直到鸡叫二遍才拿定主意。天快亮时,玉芬昏昏欲睡。梦中,玉芬化作一只小百灵,骤然

  自地面垂直升空,浮翔于空中片刻,突然箭一般射向云端,高歌鸣唱,不亦乐乎。

  次日,玉芬瞒着家人,与珊珊一同乘船坐车,跨省远行,兴冲冲地奔向芦花湖。

  芦花湖农场原是鄱阳湖的一部分,围堤开垦前,这片土地丰水期与鄱阳湖连成一片汪洋,枯水期湖草丛生绿茵覆盖。芦苇是这片湿地迷人的风景,夏秋季节,芦花如雪,连成一片,随风起伏,令人叹为观止。同时,这里是候鸟的乐园,数量最多的鸟是乌鸦和喜鹊,后一种鸟当地俗称鸦鹊。20世纪60年代初围堤造田,几万亩面积的芦花湖湿地成了闻名全省的国营农场。

  玉芬同珊珊到来时,这个被称为鱼米之乡的农场其实还很落后,来自全国13个省市的职工多数人居住在稻草盖顶草皮垒墙的茅棚里。

  玉芬表姐全家受到特殊照顾,住的是瓦顶平房,泥色土砖围墙。虽然居室狭小,透风漏雨,但比农工居住条件好得多。

  表姐的家在高家村废弃的圩顶上。这栋房子住着三户人家,中间是诊所,玉芬后来知道叫二分场卫生所。卫生所虽无招牌,但门楣上却钉着一块涂了白漆的木牌,上面写着“救人要紧”四个红字。不知这四个字来历的玉芬,感到有些莫名其妙。

  卫生所只有一个年轻的赤脚医生,这人每天早出晚归下队巡诊,头上一顶发黄的麦杆帽耷拉下来,稻草人似的罩住半截面孔,衣裤皱得不成样旧得辨不清颜色不说,还贴了好几块胶布补丁,胶布染的蓝墨水特别醒目。鞋子不知是哪个垃圾堆里捡来的,没穿袜的拇趾像是不甘寂寞的龟头露在外面。若将肩上的药箱取下来,让他手上捏根打狗棍,则酷似个叫花子。抬举一点, 打狗棍换成竹杆,便成了丰义人眼中的放鸭佬。

  玉芬和珊珊初见这个背药箱的“叫花子”,忍不住偷偷发笑。珊珊轻声说,这里人是不是脑子有病,让一个叫花子当医生,谁敢把小命交给他?过了几天,两个宜兴姑娘发现这人是个书呆子,不出诊时,只要没病人,他就埋头看书,老到深更半夜,卫生所里微弱的灯火总是穿过堆砌不齐的砖缝散乱地钻进隔壁。晚上小解,发现黑暗的屋内丝丝缕缕的光线,玉芬吓了一跳,弄不清是不是在做怪梦。她推醒正在打呼噜的珊珊,指指屋内奇怪的光线,忽闻隔壁的翻书声,轻轻地骂了一声:“痴郎中。”这是丰义人对昏头耷脑的医生俗气的“尊称”。

  更令玉芬感到奇怪的是,来找“痴郎中”看病的人却不少。雨天不出诊,几乎从早到晚都有打伞或戴斗笠甚至穿蓑衣的病人冒雨赶来。有的抱着孩子,有的扶着老人,狭小的卫生所内,大人呻吟孩子哭闹,嘈杂的声音传到两个储姓姑娘耳中。

  这样的医生居然这么忙,玉芬心里想不通。几次,玉芬想同珊珊到隔壁去看看这个土医生是什么模样,来了多日还没见过这个怪人的尊容。玉芬想弄清这人凭什么如此吸引病人。可是,方言的钥匙不握在手中,让玉芬没有胆量随意去开启一个异性的心锁。

  一个月明星稀的夜晚,玉芬和珊珊在素贞陪同下从野外散步回来,痛痛快快洗了个热水澡,两人同枕就寝,全身暖乎乎的, 很快进入了梦乡。梦中,玉芬听见悠扬的笛声,像是遥远的夜空中飘来的天籁之音。她恍然醒来,啊,不是梦,笛声从室外不远的地方传来,曲调交换,激情奔放的笛子独奏曲《扬鞭催马运粮忙》令玉芬睡意全消。谁这么积极,连夜“运粮”?被笛声从甜梦乡中吵醒的玉芬有些恼。没想到听着听着,那悦耳动听的笛声竟变成了催眠曲,玉芬又在笛声伴奏下昏昏入睡。

  翌日,玉芬忍不住问表姐的大女儿素贞,昨晚谁吹笛子。素贞说是隔壁的医生。玉芬心里冒出发自内心的感慨——人不可貌相!

  大失所望,两位宜兴姑娘臆想中的“国营农场”与“美丽富饶鱼米之乡”的赞誉恰好相反,这里除了稻田还是稻田,见了茅棚又是茅棚。凄风把空旷当作放纵,荒草把湖地当作居所,空气中布满了潮湿,一些饥饿的野鸟在稻田里觅食、飞旋,风景二字瞬间被荒凉落后一词所替代。芦花不见,美景无存,风光无限这种颂词只能在文字中去寻找。农工从事半原始的农田劳作,一张张难见笑容的黑瘦面孔,一个个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身影,谁也没有心思没有工夫关注两个外来姑娘。

  玉芬和珊珊对芦花湖的面貌大失所望,再也不想出门了,两人闷在表姐家。闲得无聊,爱文学的珊珊向素贞要书看。

  素贞拿出一本中篇小说手稿递给珊珊。时间不长,珊珊便把稿中的文字“吞”光了,连连称赞写得不错。不爱看书的玉芬有点好奇,接过小说稿浏览,封面上写着:《生活的逆流》,西子著。她没有兴趣读下去,但被工整漂亮的钢笔字所吸引,从头翻到尾,不但每一页字都写得一样好,连每个标点符号都像铅印似的。玉芬忍不住问:“西子是谁?”

  素贞说是隔壁的医生。

  玉芬失神地嘀咕了一句:“又是这个痴郎中。”

  ///凤凰山上

  两位少女面对烟波浩淼的鄱阳湖,目光由远而近,迎面扑来的惊涛骇浪兴奋地拍打着块石护坡,浪花飞溅,银珠碎玉,喧哗声不绝于耳。

  “现在见到的只是水,到了冬天,白鹭、大雁、白鹤……无数候鸟成群结队飞过来,落在湖滩上。喏,那边有个凤凰山……” 素贞像个不及格的导游,兴致勃勃语无伦次地讲述着。

  玉芬顺着素贞指引的方向望去,只见一座青山平地拔起,南临碧水,北靠绿野。一条长堤活像玉带,将凤凰山与龙头山串连起来,形成一道独特的水乡风景。

  “山上景色如何?”玉芬问。

  “美极了,泉水淙淙,百鸟争鸣,藤青竹翠,古木参天,不是世外桃源,也是人间仙境。”素贞尽可能搜集小说中描绘风景的词语,眉飞色舞地夸赞着,“不上凤凰山,不知人间美;上了凤凰山,无心归凡间。”

  “哟,几年没见,我的素贞变得如此嘴甜舌滑,可以登台说书了。”玉芬一口宜兴腔,说起话来不急不躁,一脸甜蜜的表情, 一个深深的酒窝。

  “说书,好啊,我俩响鼓对铜锣——正合适。”素贞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朝气,那灿烂的笑容,让人联想到盛开的鲜花。

  “说点正经的,我们都高中毕业了,大学进不了,打算干什么?”玉芬对着从小相好的表侄女说出自己的心思。

  “干什么?我什么都想干。”素贞确实这么想。 “什么都想干,可能吗?”玉芬不满素贞信口开河。

  “只要有条件,怎么不可能?如果给我一副直达天宫的梯子, 我想登上月亮同嫦娥赛舞比歌;如果给我两只巨大的翅膀,我敢穿越蓝天飞向银河……”素贞浮想联翩,口若悬河,滔滔不绝。

  “好了好了,中国第二个女皇非你莫属了。”玉芬不喜欢素贞不开玩笑没话说的性格。

  两人边说边走,来到水边。

  汹涌的浪涛排山倒海扑来,撞在护坡石上,瞬间变成密集的水珠,溅了两人一身。

  一股透心的凉意惊得两人全身颤抖。紧接着又见激浪冲来,她们尖声呼叫,跑上圩顶,手拉手奔向凤凰山。

  素贞三下五除二脱光了衣服,将裙子挂在树枝上晾晒。玉芬一脸绯红,感到害羞。一丝不挂,万一碰上人怎么办?她这样想着,把裙摆牵开,想让裙子尽快吹干。

  “这样会弄出病的,快脱掉,怕什么羞,再神秘的地方女人不都是一个模样?”素贞伸手扒下玉芬的裙子。

  此时两人身上只剩三角短裤和乳罩,洁白如玉的胴体沐浴着火辣辣的阳光,她们脸上身上很快红润起来。美丽的凤凰山,因两个少女到来显得更加妖娆迷人。此情此景,让人联想到庐山“天女沐浴”的传说。假如匡古此时路过凤凰山,一定会像偷走云山天国公主玉姬的百羽仙衣那样,偷偷拿走玉芬素贞的裙子,编织出类似庐山小天池那样美妙的传说。

  “美不胜收妙不可言!”灼热的太阳将玉芬赶到一棵撑天大伞状的樟树下。湖风抚摸着两个裸体少女,玉芬感到从未有过的凉爽。

  素贞冲过来,紧紧地搂着玉芬:“要是能搭一间草棚,长住下来,登高望月,对湖吟诗,好不惬意!”

  “修一座寺庙,面壁打坐,夜伴青灯日诵经,磨一磨你头上的角身上的刺,消一消你的野性才对。”玉芬推开素贞。

  “要做尼姑你做,找个和尚做伴。”素贞放声大笑。裙子干了,玉芬急忙穿起来。

  “这么怕羞,我真担心你嫁不出去。”素贞边穿裙子边说。“哎,素贞,你到底打算干什么?”玉芬问。 “我想做一个浪漫的诗人。你呢?”

  “我想当医生。”玉芬认真地说。

  “当医生好哇,我隔壁那个痴郎中,跟他学吧,只要我一句话。”素贞夸下海口。

  玉芬忽然想起同伴珊珊:“唉,珊珊家里有事,提前回去了。没让她同上凤凰山,与我们一同体验今天的快乐。”

  “这有什么值得遗憾的,以后同她再来嘛。”素贞信口回答。

  “不早了,该回去了。”玉芬显然不把素贞的话当真。

  “回去走北面,山高坡陡,泉水叮咚,怪石嶙峋,够刺激的。”素贞拉着玉芬的手,两人一同向山下走去。

  实在口渴了,她们蹲下身子,头低屁股翘,对着泉水狂饮猛喝。“好甜!”

  “真凉!”

  她们赞叹着,走起路来,肚子里叮咚作响。

  素贞忍俊不禁。叭嗒一声,手攀的树枝断了,素贞身子突然倾斜,两人一同向山下滚去……

  “从那么高的山坡摔下来,只伤了皮肉,命大!”少华为两人查看伤情,惊叹道。

  “我们会轻功,是从山上飞下来的,要不然还不粉身碎骨了。”素贞对着喇叭呼大气——吹起来。

  少华夹一团碘酊药棉为素贞伤口消毒。 “妈呀,痛死我了!”素贞尖叫起来。 “女大侠,飞都能飞,还怕碘酊啊?”少华揶揄道。当碘酊接触玉芬脚部的裂口时,她一声不吭。

  “邻居,你这医生是怎么当的?这又青又肿的,也不揉揉,也不热敷,怎么弄点冷水糊弄人呐?”素贞嘴巴翘得老高,指指受伤的腿部。

  “徐小姐,软组织受伤初期是不能推拿也不能热敷的,以免加重出血肿胀,冷敷有利于止血消肿……”

  素贞打断少华的话:“好了好了,大道理用不着讲了,我又不想学医,反正,我俩的小命交给你了,有什么本事尽快出手。”

  素贞像棵仙人掌,浑身长着扎人的刺。少华知道不能碰,否则会招来纠缠不休的猛扎。

  素贞的父母去了南昌。这天傍晚,少华从食堂里买来饭菜,待两个宜兴姑娘吃完才离开。

  天黑了,少华刚点亮柴油灯,就听见隔壁素贞的喊叫声:“邻居,过来说说话吧。”

  少华走进徐家。

  “我来介绍一下,”素贞说,“她叫玉芬,我舅婆的女儿, 是我老家江苏宜兴人,我爸妈从南京调到南昌之前,我常住舅婆家,同表姨可好嘞。告诉你吧,表姨不但人长得漂亮,而且聪明伶俐,能歌善舞,读中学的时就有一大群小伙子追她呢。”

  “你什么时候能正经点?”玉芬朝素贞手臂上狠狠地掐一把, 痛得素贞龇牙咧嘴。

  “邻居,好久没听你吹笛子,让我表姨伴着笛声唱支歌吧。” 素贞哪里还像个有伤有痛的人。

  “求求你了,素贞,说话都痛,还唱什么歌?”玉芬说。

  “表姨也真是,音乐有医疗功效,邻居优美的笛声一响,保你痛减几分,信不信?”素贞对少华如此友好,首先就是少华的笛声打动了她。

  经不住素贞再三催促,少华拿来竹笛,娴熟地吹奏着。一曲

  《鹧鸪飞》,慢时悠扬抒情,快时流畅活泼,描绘出鹧鸪忽远忽近忽高忽低倏隐倏现纵情翱翔的姿态。

  两个姑娘听入迷了,曲终意未尽,她们脑海里出现鹧鸪飞向天边越飞越远的遐想。

  美妙的笛声深深地打动了两位姑娘的芳心。玉芬心想:一个土里土气的赤脚医生,能吹奏出如此动人的笛声,真的是人不可貌相。

  “徐小姐,笛子吹了,请你唱一首歌或作一首诗吧。”少华笑道。

  沉思良久,素贞轻声朗诵着:

  我愿变成一支竹笛, 发出动人的声响;拂尽一切烦恼,叩开少男少女的心房。

  我愿变成一只鹧鸪, 展开矫健的翅膀;为了自由幸福,在蓝天下纵情翱翔。

  竹笛,鹧鸪, 人间,天上;为了颂扬真情,

  遥相呼应同奏乐章!

  “才女!才女!”少华暗自叫好,他很佩服才思敏捷的素贞, 但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他怕一夸她就会飘上天。

  ///情窦初开

  气温突然降低,圩顶上无遮无挡,北风从砖缝里钻进来,冷得人直打哆嗦。玉芬像裹棕子一样把被子卷在身上,仍觉得寒气钻心,这种滋味从没尝过,她吃不消。在家,即使冰封雪冻也不感到太冷,住房砌墙封檐丝风不透,母亲还会为她换上厚厚的被子,脚下塞一只暖水铜壶。屋外寒风呼啸,被窝内温暖如春。此时,玉芬想家,想娘,可是再想也不能就走,赌气逃出来,不到几天就回去,难为情不说,更怕父母为她的婚事纠缠。玉芬拿定主意,再苦也要在表姐家过了年再说。也许是表姐夫妻俩不露声色的缘故吧,社会阅历很浅的玉芬觉得徐家人对她很客气,尤其是三个表侄女亲情融融,这是玉芬愿意久留的前提。

  几天后,寒潮渐渐退去,太阳把温暖送回人间。玉芬却浑身发抖,两手像从冰窟里缩回来一样。玉芬病了,脸色像冻伤的苹果,平日的光彩荡然无存。素贞强拉硬扯把玉芬送进卫生所。

  少华丢开书,急忙起身,把玉芬扶到凳子上,赶紧接诊。

  少华望触叩听有条不紊仔细检查,最后抽出体温表一看40度。很少生病的玉芬有些惊慌。

  少华平静地安慰说是重感冒,不用害怕。他坐回办公桌边,捏起钢笔开处方,问到姓名年龄时,玉芬的储姓让少华感到奇怪, 他朝玉芬注视了片刻,没说什么。

  处方很简单,只开了10片APC,少华叮嘱玉芬一日三次一次服一片,每天喝两次生姜胡椒热汤,喝汤后盖紧被子入睡,浑身冒汗用干毛巾擦,出现异常症状及时复诊。

  用药三天,只花了两分钱,病好了。玉芬心里把刚来时为少华取的绰号“痴郎中”三个字换成了李医生。当然,“痴郎中” 也好,李医师也好,玉芬只是放在心里,少华并不知道。从处方签名得知这个穿着寒酸的赤脚医生叫李少华。这次就医,让玉芬在自然光线下看清了少华的长相,浓眉大眼,五官端正,脸宠宽大,是当时文艺作品中流行的“正面人物脸谱”。只是皮肤苍白发黄,面容消瘦,好像一棵贫瘠泥土中长出的可怜树,病怏怏的不怎么正常。

  感冒痊愈后,玉芬同徐家三姐妹进过卫生所多次,但很少说话。玉芬开始留心观察少华的一举一动,有时竟被突然传出的众笑声弄得她莫名其妙地脸红耳赤。少华不免觉得奇怪,有意无意地多看玉芬几眼,被她青春焕发的气色弄得心潮涌动,眷恋之情暗生。

  时间的藤蔓,悄悄沿着少华温情的触须,默默触摸到对方温柔的花萼。那时,少华和玉芬之间的心扉都虚掩着,谁若鼓起勇气轻轻一碰,就会看透对方内心深处暗涌的春潮。可是他们却假装若无其事,各自品尝暗恋的滋味,弄得魂不守舍食不甘味。丘比特无比神奇,不知把多少年轻男女搅得神魂颠倒。原来一上床就打呼噜的少华,近来每到夜深人静时,头脑中兴奋的河载着不眠的灵魂向前流淌。为什么失眠?为谁失眠?玉芬是一只船,少华就是紧紧尾随的月光,爱恋的缆绳系着情窦初开的心房。少华的安静就是玉芬的安静,是玉芬与生俱来喜爱的安静,她好像觉得跟着安静的人仿佛走进自己安静的家了。她又觉得只有少华就是一生认定的摆渡的人,拉纤的人,她就是坐在这只船上享福的人。情感是一种魔方,男女婚事,也许只有在缘份二字中才能找到答案。

  表姐和她家人只要提到少华如何如何,玉芬就会情不自禁地不露声色侧耳倾听。渐渐地,玉芬知道少华是本地人,兄弟姊妹九个,靠父母种田和少华微薄的工资养家糊口,日子艰难生活困苦。表姐以轻蔑的表情吐出冰冷的语言时,表姐夫就会毫无表情地用鼻子哼一声以示回应,让玉芬弄不懂是笑表姐不该说这么难听的话,还是同样讥笑少华穷困潦倒。

  素贞三姐妹对少华却很友好,说这人聪明,多才多艺,若在城里读过书,说不定很有作为。听到这种评价,玉芬对少华更是好感倍增。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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