趴桌即是赴席,赴席也叫趴桌。趴桌只是一贯的说法,而赴席则较文雅了一些,所以人们大多还是称之为趴桌。现在也有人把这件事称为搂席,虽半土半雅,倒也怪好听有趣。我们姑且还是按照一贯的叫法吧。
一次趴桌,我去得稍晚一些。到了那里之后,见人已满座。在席间通道处来来回回走了几步,与熟人打过招呼,还是找到了一个靠路口的位子。还好我坐了下来。旁边还有一个空位,能够再坐下一个人。我刚坐下不久见一位老者也慢慢地来到这里。原来还有比我来得更晚的人呢!
老人家先是犹豫了一下,然后还是坐了下来。我们面目似曾相识,简单打了一声招呼,之后便没有了别的什么话语。除我们两个之外,其他的是比我还要年轻的人。他们说说笑笑,正像其他桌边的人们一样。
到了快上菜的时候了。桌面上铺上了桌布。筷子,勺子、塑料杯,雪碧可乐等一应上全。不多时菜便上来了。端菜人正从那通道过来,刚好我坐的地方正是可以接菜的位置。
这第一盘是花生米。刚放上,那几位就开始动筷,动勺,不住地吃起来。我用筷子夹了一粒花生米。而我旁边的老人却不动筷子,也不动勺子。他只是看着大家吃,他似带微笑。
第二盘菜是凉拌猪耳。同样一筷筷地夹去。老人家依然不动筷子,依然是看着大家吃着,他却微笑着。
第三盘菜是香菜牛肉。大家比刚才吃的还要富有激情。一盘牛肉没有几片,老人家刚要动筷,那盘中只剩下几个葱块和几叶香菜。
第四盘是黄瓜小番茄。他们不再动筷,直接上手。你一个,他一段,咔嚓咔嚓地吃起来。老人仍旧是很安静地端坐着。
第五盘菜,六盘菜是油炸鸡柳,水煮大虾,孩子们的最爱。第七盘菜是卤肘子。众人分食了瘦肉,几乎只留下一张肘子皮。老人家终于动了筷子。他夹起肘子皮,反复几次夹,终于还是夹了过来。
就在老人家吃肘子皮的时候,又上了好几样菜。老人家像是顾不得这些,一张肘子皮被他吃了好一会儿,吃完之后还说,前六个菜没一个能嚼得动,还是肉皮软乎啊!这时我才明白他为什么之前一直不动筷子。老人家吃完了一张肉皮,红烧鱼上来。我接过鱼盘,把鱼头朝向了老人,放在了离他稍微近一点的位置。我用纸擦了擦手说:“大爷你先吃,你不先吃,我们谁也不能动筷。”
老人家伸去筷子忙说:“来来来,鱼肉好,大家都吃!”
老人夹了一块鱼肉,放在了他的勺子里,他慢慢地低下头,轻轻地挑去那突出的鱼刺。
小时候,趴桌真的是一件令人极开心的事情。听说快要趴桌了,于是就天天想,日日盼。急得流口水,牙根儿痒。因为在家吃不成那么多的好东西。那时候甜米,甜山药刚端上桌就基本上被“抢劫”一空。每一道菜吃净光,就连掉在桌面上的菜,散席后也被主家收拾起来,盛入大瓦盆中。往后的几天里,天天煮剩菜吃。有时候,主家也会挨门送,那时真的很稀罕。剩菜同蒜瓣一块煮,香喷喷的美味依然延续着趴桌时的味道,甚至比趴桌时的味道更有一种浓厚的香。小孩子不小心咬了舌头,大人们会说馋了,啥时候再趴桌好好拉拉馋。办喜事拉大桌,主人是很讲究礼仪的。上席安排屋内,多是贵客娘家人。平席安排院内或院外,多是各路亲戚或同村人。屋内屋外席面也有讲究,有区分。人们彼此谦让,客客套套,喜气盈盈。主家人对同村人也是非常客气。老早安排人在一张红纸上记下该赴席的人的名字。所以快到晌午的时候,总有几个人拿着红纸在村子里跑。请着叫着,到赴宴时一定要尽快去。去者多是男主,但也有女主或者再带一个孩子。规规矩矩的像是要参加一种很庄严的仪式似的。
就是现如今趴桌依然令人欣喜,但不比从前等主家派人请过叫过之后才去。差不多到了该吃饭的时候了,人们便两两一组或二三小群,陆陆续续到达席间。大人们说说笑笑,小孩子们跑着叫着嚷嚷不停,好不热闹!待人员上齐,主家管事人吩咐一声:开席!于是凉调的、热炒的、炖煮的、焖蒸的、甜的、咸的、酸的、辣的、成盘的、成碗的,一道道,一样样的次第端上来。这个时候,上席平席饭菜已无区别。人们无论坐在哪一桌都是为了吃顿饭。席间有享不尽的美味,同时也有聊不完的家常。大人们讲讲小孩子,小孩子也说说大人。大人们有喝酒的,有喝饮料的。小孩子们没有不喝饮料的。雪碧、可乐一大瓶一大瓶的。还没有开吃,小孩子们先把这些饮料灌一大气。现在的小孩子趴桌也不像早些时候那样激烈地争来抢去的。他们见得多了,吃得也多了,没有那样馋。席间小孩子们多是喜食凉菜,甜食。所以该上热菜时,他们都已喝饱吃好,跑开的也差不多了。但即使如此,大人们也会不停地喊着叫着,不住地为孩子夹着菜,总希望孩子们多吃一些。大人与小孩他们各自的吃饭特点,人人都清楚,就连小孩子心里也明白。有一个小女孩总结很到位:要想多吃甜食瓜果,就跟大人坐一桌;要是想多吃肉,就跟小朋友们坐一桌。
早先席面上初流行乌龟汤,酱肘子的时候,龟肉被吃净,就连龟甲也被人带回家去。肘子真是稀罕。一中年人与大家吃完了肘肉,还把那块骨头拿起来,啃得真是一个香!口中还不住地说着,煮得真烂,骨头都能嚼动。的确,他把骨头都快要嚼下去一半。他还说吃骨头可以补钙。旁边有人夸他的牙可真好。还有人戏言,别啃完了,留点,还有喜欢吃这个的,在桌下。那人弯腰往桌下看去,不知什么时候那桌子下面竟卧着一条黑犬。
席面上最后一道菜是鸡蛋汤。我们这里统称为胡辣汤,热得很。人们纷纷说慢点喝,别烫着。但记得小时候有些小厚生们故意说这碗是凉的,所以竟有小孩子信以为真,舀上一勺,喝到口中,哇哇乱叫。如今这种口头把戏再也骗不了人。喝完胡辣汤,人们纷纷离席,所以也有很多人戏称胡辣汤为滚蛋汤。大家在说笑声中便慢慢地离去。
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人们有了一种收菜打包的习惯。胡辣汤还没有喝,那些婆子老妈们就已经准备好了塑料袋子。那些没动过筷子的,或者剩下一半的肉食一盘又一盘地被倒入塑料袋中。有些老妈子找不到袋子,就直接把桌面上的油布撕下一块来,也做着同样的事情,只是包得少了些。这样的事情在早先的时候,那些人们好像还有些不好意思,但如今已成为常事。把剩下的菜带走,主家人很认可。尤其是那些端菜做活的人更是喜欢。因为那已经是在帮助他们整理了桌面。他们只需整理一下碗碟即可。
现代人生活水平高了,人们趴桌吃饭不单单是一种礼尚往来的随份子,而且也是一种增进感情,交流幸福的大聚会。人们快乐,就连家中养的宠物也会跟着享口福。你看那打包人一边倒着一盘盘的肉食,一边还不住地说着:“给俺家的猫带点儿。”“给俺家的狗捎点儿。”
现在趴桌吃饭,我最喜坐在靠人行通道的位置。不是因为出入方便,实则是因为想做点什么。
大多时候,八人或十人一桌,那个靠通路的位置就是接菜的位置。这里的两个人往往相互谦让,但最终总有一个人很方便正对端菜人,于是不必再谦让,只有他来接菜了。大多时候我会成为那个“他”,因为我总会落到那个位置上,于是我就成了接菜的人。渐渐的这已成为一种习惯。当一碟碟,一碗碗的美味上桌之后,众人纷纷伸出筷子或者勺子的那一刻,自己总有一种很快乐很满足的感觉。有一次,我们围坐在一张男女混合的桌子边,依然是由我来接菜,顺口说了一句:“我喜欢为大家接菜。”没成想席间有一女的却说:“我最怕接菜。”好像她的观点一些人都很赞成似的。但我只当她是随口一说而已。我却多言了几句:其实呀,接菜是为我们一桌人服务。能够为别人做点事,让大家方便快乐,自己也快乐。正像那端菜人是为好几桌的人服务。你看他们跑来跑去,忙忙碌碌,而且还非常高兴,那是因为他们让别人得到了快乐。
我所在的这一桌有几个小青年,而且那女的也是与我比较熟悉的人,我觉得我还可以说这样的话,要不然也只当说说而已。
2024-7-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