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就那么垂着所有的紫黑的叶子，这叶子本来是绿油油的；它也那么槎枒着它的枯黑的枝条，这枝条本来是土黄黄的，三月的春晖没能唤醒它冬天的“蛰伏”，这一“伏”，就都萎在了地里，化为尘土。
它是我19年前结婚时，一花妍所送给我的大婚礼物。那会自己守大门，此花妍所租了本单位的空场地种养花卉，自然运输车辆的出入都得经我们值班员的手，特别是夜间还得小声小气地跟我们说几句好话。
我是挺卖他们情的，人家来了是一种合作的共赢，自然得让人家出入自由，不能摆架子；我也不贪便宜，有自己喜爱的花草也就直接买，也把“便宜点，进口价”挂在嘴边——这自然给人家留下了极好的印象。
一到春天，那满地的姹紫嫣红很惹人喜爱。一有空，我常在绿树红花中散步，快乐的心如是一湖春水，有花有水才是春色满园。待到自己新婚大喜，花妍所的老板无论如何都要送给我两件“贺礼”——它就是其一的小榕树。
现在我还记得它刚到家时娇小的模样——一个小花盆包着膨大的根，细细的枝干像婴儿的稚嫩手臂，叶子倒还可以，大大的满了枝头。整个小树加盆就是50厘米高的样子，刚开始也真没觉得它有多可人。
因为结婚有太多事情了，因为结婚后两个人的世界需要费尽心力去营造，因为结婚后妻子的怀孕是头等大事，因为来年女儿的诞生又是最重要的事情，接着照顾女儿又是排第一的，它自然就受到了冷遇，孤零零地呆在阳台上，就只有我简单的浇水和施肥了。
日子在女儿的欢跳和哭闹中，一下子过了7年，背上沉甸甸书包的女儿都高过了它。心总在别处，直到所有的事情忙完了，我才会不经意地瞄它一眼——它占据了半个窗台。这时它的根系已把原花盆挤满了，不得已我给它换成了大的花盆。真的，那是5、6月的某天，周末的阳光特变大，新的花盆，新加的肥土，它的个儿陡然在我眼里格外挺拔，我的心第一次与它如此的靠近，仿佛我俩是儿时的玩伴。其实到我家这么多年，它才长高十多厘米。
接下来的四、五年，它攀到了窗台防盗网的顶端。我一时愁苦起来，想把它送人；可人家的好意和大婚的礼物使我又舍不得。就这样到了2019年的3月我们搬新家，它此时已有1米多高了。我咬咬牙，带它进了新家。
为了它，我把只有一个且不大的阳台空出了一半，还是顶住了妻子的不愿意的。还在漂亮的阳台左侧吊了一个超大的植物生长太阳灯（阳台右侧就只有吊两个挂衣杆了）。这下好了，阳台的美貌全被破坏了——还好，我的花言巧语成功使妻子不再有怨言。
新的天地给了它侵占的能力和欲望。每年都是10厘米的长高，枝叶也逐步占据阳台的三分之一。每到秋季，纷纷的落叶进一步愁煞人。心有点烦了。
去年的4月，它的存在使小阳台显得拥挤不堪。我找到物业，与物业经理协商把它种到小区绿化带里。一经同意，第二天我就落实到位了。空出的阳台格外的敞亮撩动人心。
接下来的事情，连我都没想到。它一路的疯长，高很快过了2米；主干又粗又壮；向四周生长开的枝条足足占地3个平方；贴近它，那绿叶的碧波瞬间盖过头顶。这段时间，是我和它最幸福快乐的时光。
可我犯了一个错误。因看到道路边的休息椅旁有个树坑，我也偷懒顺便把它栽上——它也就在休息椅旁、道路旁。它也是长得太招摇，逗得调皮的孩子们两次折断它的侧枝。特别是第二次，可以说三分之一的枝条被极其残忍地扯掉了。我怒火中烧，几次想在小区住户微信群里发飙；因为第一次就警告过，表明是私人树木。妻子的再三劝慰，加之自己教育人的身份，好不容易把火压下了。以后每每遇到在它附近玩耍吵闹的儿童都再三叮嘱他们要善待它。听到他们稚嫩肯定地回答，我十分高兴，在心底才明白自己是多么爱它，才明白是它默默无闻地陪伴了我这么多年。
接下来的岁月，再没有了伤害，可有了严冬的酷寒。今年一月的中旬，整个城市预防冰冻恶劣天气的警报没能引起我对它的关注。一周的冰雪冻雨后，一个傍晚，我从它身旁走过，陡然发现它的叶子全变成紫黑色的了，心一下子冷了。每天都去观察它，可只有满目的疮痍。2月初又是一阵的冰雪冻雨，它所有的紫黑叶子像倒挂的一只只小蝙蝠在寒风中无助的摇摆，我的心在那一刻全没了温度。
接下来的春节，我遇到了久违的同学。我俩谈天说地，无话不说；我奇怪，为什么没有提及它，让她分一丝我的惆怅和苦痛。——也许我的心里还有“春风又绿它”的一点可怜的希望吧。
三月的春雷滚过天际，和煦的春风驱走了冬天的最后一丝寒意。我坚持每路过它，都驻足观察它一会，一心想看到那针绿，哪怕是一点。可它就那么垂着所有的紫黑的叶子，这叶子本来是绿油油的；它也那么槎枒着它的枯黑的枝条，这枝条本来是土黄黄的。希望在我如此无助的时候还是狠狠地离我而去——它逝去了，像一条彩虹消隐在耀眼的阳光里；又像一颗星星让位于深夜的满月，让人忧伤又使人眷恋。我时不时在思索：“是我的自私和懒惰葬送了它；但是它最后8个月的天地间的自由生长远胜过我把它囚禁在家的18年，它是否满足于此？”
可爱的小榕树呀，你永远生长在我的心田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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