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手机相册里保存着一张弥足珍贵的黑白合影照片。照片上是一个青葱少年,穿一身深色的学生服,衣领上系着一条领巾,左臂上戴着一个标有两条杠的少年先锋队中队长标志的臂章。这个青葱少年长得眉清目秀,他右手拉着一个小不点。小不点上身穿着娃娃兜兜,下身穿一条棉裤,脚上穿着一双老式的棉鞋(俗称骆驼鞍),长着一个引人注目的小奔儿头。涉世未谙的小不点,一双充满疑虑的眼睛,在观察着世界。这个青葱少年,就是我的哥哥。那个小奔儿头,就是当年三岁的我。照片的右下角印着“北京容真1961”的字样,记录下了我和哥哥兄弟情深,形影不离的那段历史。
一、哥哥为我做玩具
我和哥哥相差八岁,在我的记忆中我儿时的玩具大多数都是哥哥给我做的。哥哥从小就心灵手巧,爱动脑筋,爱琢磨着鼓捣点东西。男孩子玩游戏爱舞刀弄枪,哥哥就给我做了许多的枪。他给我做过一只长气枪。用木头做枪身和枪托,用胶木筒做枪管,用粗铁条做撞针。枪身前面能打开折叠,往枪管里塞上用水泡过的废纸团,然后用一支筷子捅进去,把废纸团压实,之后再捅进一个废纸团,与第一个废纸团相隔一段距离,中间形成一个气仓,再把枪栓拉上,一扣扳机“啪”的一声,就把第一个废纸团顶出去了,能打10多米远,虽然是废纸团,可打在身上还挺疼。
哥哥用那种黄色的厚纸板,俗称马粪纸,一层一层地粘起来,再用剪刀修剪加工剪出造型,然后再用墨汁把左轮手枪刷黑晾干,一把精致美观的左轮手枪,在哥哥的巧手下制作完成了。
哥哥用一整块厚木板,又锯又凿,用砂纸打磨,之后刷上黑墨汁,枪把处缠绕上小线,枪把底部还拴上一条皮穗。一把驳壳枪,俗称大肚匣子就大功告成了。哥哥又用厚纸壳板做了一个枪套。我把大肚匣子装在枪套里,往身上一挎,跑到大街上和小伙伴儿们玩儿打仗的游戏,我自封为司令,领着一帮孩子在胡同里疯跑。一边跑一边发号施令:“冲啊!”这帮孩子像一群没头苍蝇到处乱窜,吓得拄棍行走的老太太跟黄花鱼一样溜边儿贴在墙上不敢动窝儿,等这帮熊孩子跑过去,才敢接着走。我一喊:“卧倒!”这帮熊孩子立刻趴了一地,吓得骑自行车的人,紧急刹车。看到我的命令如此管用,我心里甭提多美了。
我记得有一年夏天,我穿着一件白衬衫,挎着大肚匣子和小伙伴儿们玩打仗。正玩儿的起劲儿,突然天空中漂起了蒙蒙细雨。使炎热的天气,一下子凉快了许多。我和小伙伴儿们趁着凉爽天气,在雨中接着玩儿。突然有一个小伙伴对着我敬礼:“报告司令,您的衣服怎么黑了?”我低头一看,挎枪的衣服处一片黑色。我赶紧掏出大肚匣子查看情况,一摸枪把手也黑了。原来是让雨水一淋,大肚匣子上染的墨汁掉色了。我赶紧跑回家里,洗了手换了衣服,又跑到大街上和小伙伴儿们玩起了打仗。
二、哥哥的小尾巴
哥哥比我大八岁,处处事事对我关心照顾,有了好吃的让我先吃。有了好玩具让我先玩儿。哥哥走到哪儿,我就跟到哪儿。形影不离,简直就是哥哥的小尾巴。
哥哥和他的伙伴儿在邻居家洗相片。晚上,他们把邻居家的一间屋子当作洗相片的暗房,把厚厚的棉被挂在窗户上,屋里的电灯泡用红布包裹得严严实实。
洗相片用的曝光机、显影液、定影液;晾照片的玻璃;裁剪相片的裁剪机,一应俱全。哥哥和他的伙伴儿洗相片,我也跟着掺和。我负责把显影好的照片,用夹子夹到定影液中进行定影。
有一次哥哥和他的伙伴儿在暗房里洗相片,家中突然有急事,我风风火火地到暗房去找他。猛然间一推门,暗房跑光了,一下报废了好几张照片。这下让哥哥动了气,一向和蔼可亲的哥哥,狠狠地呲儿了我一顿。
有一次,刚学会骑自行车的哥哥,在胡同里骑车练习,巩固学习成果。我看见了非要哥哥骑车带着我。哥哥说他刚学会骑自行车,还不会带人。我哭着喊着让他骑车带着我。哥哥拗不过我,就把我放在自行车大梁上,骑车带着我,在胡同里转悠。我家关帝庙街8号东边与关帝庙街9号仅一墙之隔。9号院是个大门洞,有一个缓坡。哥哥骑车带着我在胡同里来来回回地骑了好几趟。突然间迎面来了一个骑自行车的人。刚学会骑车不久的哥哥,心一慌手不稳,扶着车把一转弯儿就拐上了9号大门洞的缓坡,由于没扶稳车把,只听“啪”的一声,就摔倒在缓坡下的一个水坑里,满身上下粘满了泥水,吓得我哇哇大哭。从此之后我长记性了,哥哥再说要骑车带着我,我说什么也不让哥哥带了。
三、误食农药急坏哥哥
哥哥对我特别好,不仅仅体现在给我做玩具,带我玩儿这些方面,哥哥和我还有过命之交。
那还是在我上小学一年级的时候,放了学我和院里的小朋友一起玩儿。在我们外院儿门道口的墙边,有个装垃圾的盆。我看见盆里有一个敞着口的纸袋,拿起来一看,纸袋里有少半袋淡黄色的面。我用手指头沾了一点,放在舌头上舔了舔。感觉甜酥酥的,挺好吃,于是我一仰脖儿,把剩下的少半袋面面倒进了肚儿里。正在这时候,住在外院西屋的大茹姐(已故)出来倒垃圾。此时,我感到嗓子眼儿,心里面火辣辣的疼痛,感觉像着火一样。大茹姐看到我痛苦难忍的表情,再看看盆儿里扔着的纸袋。她问我:“建民子,你怎么了?”小伙伴们说:“他吃了这个了。”大茹姐一听着急了,她说:“这是我们家灭臭虫用的六六六呀。你怎么把它吃了呀?快去让你妈带你去看病吧。 ”
说着话,她拉着我的手回到我家,对我母亲说:“刘大妈,建民子吃了六六六了。您快带他到医院看看病吧,千万别给耽误了。”说话间哥哥中午放学回家,一进家门儿看到了这个场景。母亲生气我这个不知好歹的傻小子嘴馋,什么都敢吃。她气愤地说:“你个小死东西的,没有你不敢吃的,怎么这么嘴馋呀,你就吃吧,不给你看病,你接着吃去吧!”
哥哥在旁边一听母亲说,不给我看病,急了眼了。跳着脚儿的拉着母亲的胳膊使劲摇晃着:“妈!妈!求您了,给建民看看病吧。再耽误了时间,就死了。”母亲看到哥哥着急的样子,从兜里拿出钱递给哥哥,哥哥接过钱,一会儿都不敢耽误,背起我就往医院跑。
到了第四医院急诊室,大夫给我开了一大瓶催吐药,跟紫药水一样的颜色,让我喝下去,喝了药工夫不大,开始呕吐。吐了许多,把胆汁都吐出来了。一直在急诊室留观。看我吐完了,表情也恢复正常了,大夫又给我开了一些药,让我回家了。
哥哥救了我的命,哥哥向母亲求救那撕心裂肺的声音和那焦急的表情一直深深地留在我的记忆中,挥之不去。虽然过去了60多年,那一幕却成了我终生的记忆。
四、弟弟等哥站门口
1979年上映的一部电影《小花》,其中有一首插曲里面有这样的歌词:“妹妹找哥泪花流,不见哥哥心忧愁……” 听着这首歌,我有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因为我曾经站在我家院门口等着哥哥回家。
哥哥中学毕业后,被学校分配到南苑植物油厂工作。因为离家比较远,单位给分配了职工宿舍。哥哥住单位职工宿舍,每周回家一次。周六晚上回家,周日晚上再回单位。每周六站在门口等哥哥,就成了我雷打不动的任务了。
哥哥下班后,从单位骑着自行车回到家,正常的情况也得晚上七点多钟才能到家。每周六晚上五点多钟,我就站在我家大门口台阶上面朝西面,两眼看着西面副食店合丰东前的一条坡道。一看见从那条坡道的路口,我哥哥骑着永久自行车那熟悉的身影,我扭头就往院里跑,一边跑还一边高声喊:“我哥回来了!我哥回来了!”弄得满院子的人都知道,我在等哥哥。
我等哥哥非常执着,不接到哥哥我不吃饭。母亲做好饭,叫我先吃饭,吃了饭再等哥哥。我对母亲说:“我不吃,我等哥哥回来,一起吃。”有一次等哥哥,从晚上五点等到八点,还不见哥哥回来。母亲催了我好几次让我吃饭,我都没吃。
等到晚上八点半了,终于看到哥哥骑着自行车那熟悉的身影出现了,把我高兴得手舞足蹈,撒丫子就往家跑,边跑边喊:“妈,我哥回来了。”
哥哥推着自行车进了院,母亲问:“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呀?”哥哥说:“今天下了班开会。开完会,出来晚了。”母亲把扣着饭菜的盆盆碗碗掀开。
哥哥问:“这么晚了,你们怎么不先吃呀?”母亲说:“建民不吃,说什么也要等你回家一起吃。”
哥哥听了母亲说的话,拍了拍我的肩膀说:“饿坏了吧,快吃吧。”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饿过劲儿的我,拿起筷子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虽然饿得够呛,可心里确感到美美的。
院里我有一个干妈,每当我干妈看到我周六站在街门口时,就会对旁人说:“建民子又再等他哥哥回家呢,这哥俩多亲呀。”
这张保存了63年的合影照,记录了我童年的故事,弥足珍贵,爱不释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