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国烟雨,最难将寻“千里冰封,万里飘雪”。就是隆冬季节,站在群山之巅,放眼起伏的山峦,映眼的都是绿色的丛林;就是最能彰显秋意的枫香,也是斑斑点点,过了立冬还未曾褪尽那一抹红色,只有来一场风雨方显枝丫秃林、昂然耸立在江南的青野,做一些萧然的点缀。
我是戚继光抗倭里出生和长大的外来人,看着朴实憨厚的山民世世代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与世无争,过着自然悠闲的日子,也造就了每一个人的闲情逸致,正如陶翁所语“问今是何世,乃不知有汉,无论魏晋。”春种秋收冬围猎,四季循环年复年,山里人生老病死,都是很坦然的。摔伤了先问卦,再找草药“水师”;生病了先问卦,再找草药郎中。就是日常被蛇咬了、中暑了、吃野蘑菇中毒了、被滚落的山石树枝砸了……都是要经过“老先生”三问三卦再决定用药。每一次狩猎,都是寨子里的“老先生”上香烧纸问卦,三跪九拜,领得山神旨意再出行,宁可少猎绝不多取。二十多年前,我儿时的几个玩伴就是被“老先生”这么折腾,梦回故里,告别人生。
家乡的雪峰山,打霜还是有的,每到冬天大清早的,远远望见连绵耸立的山头“朝光浮烧野,霜华净碧空”、“高天逐望低,霜露寒凄凄”,一年到头就是没见下几次雪。每年常见到树打死的、蛇咬死的、野蘑菇毒死的……在上世纪七八十年代未曾缺断,很难见到雪峰的影子。小时候,我老是犯困,是不是古人喝醉了玉液琼浆、天旋地转?还是先人们被追杀晕头转向、迷糊了头?是不是前辈被驴踢坏了脑子、突发臆念?还是我们的祖先带有某种情感寄托?
走出了大山,才知道。雪峰山,八百里绵延,纵观南北;三千峰叠峦,横断东西。季节变化,四时不同,南雪峰与北雪峰冬季差异比较大。南国春来芳菲尽,雪峰山上百花盛;衔云吐雨,春月糊隐群山顶。入夏时节,山花摇曳百鸟鸣,芭蕉分绿,梅子留酸,闲看儿童捉荧虫。携友攀登,谈笑风生,极目苍山,峰丛堆翠,“虚明见纤毫,羽虫亦飞扬”,夜来蟋蟀蛙鼓蝉鸣。秋高气爽,山峦起伏,红叶点缀,零零碎碎,沟谷岭壑错落交互,金色灿灿散落交错,野果飘香,山涧吆喝,打谷声声,挑担荷锄,来往人影,一幅梦幻般的秋收图景。登顶雪峰山,群山静逸,参差有致,峰峦绵延,丛丛叠叠,茫茫黄云,冬日缠绵,“黄云万里动风色,白波九道流雪山。”迷漫翻滚,暮雪纷飞,梅雪争妍,千里冰封,晶莹剔透,皑皑白雪,仍然饱含着绿意的温存,我似乎懂了先人们的精神。
走出了大山,一次无意的蓝姓族谱修篡,我了解到了。无论是瑶族还是苗族,无论是蓝姓、雷姓还是杨姓,都是从遥远的北方中原迁徙到这南蛮之地。雪峰山,是南方的北方,也许是先人们留下一种更深层次的用意。
崇山峻岭,层峦叠嶂,雪峰蜿蜒。不与昆仑争雄伟,不与江浙山地争富贵;比肩太行,不与燕云争繁华,不与云贵争陡峻,更不与五岳争名份。雪峰山,就这样,用她平凡的翠绿和自然的富有伴随着一代代的山民默默前行。
雪峰山,纵观南北,横断东西,以博大的胸怀接纳北民南迁、接纳战争逃难的流民、接纳流浪掮客。我祖上就是民国时期“逃壮丁”来到雪峰深山老林,安居乐业。这里,渴了可以随意饮用山涧溪泉。饿了冬有尖栗、板栗、菌子、根果,春有嫩苗、山花、树蓉,夏季山梅、野桃李、冬桃、野草莓,秋季就更多了,能吃的野果漫山遍野;水里的鱼,山里的小动物,都是绝美的食物。瑶民雷蓝二姓的祖先从外地迁居到此,山里的老鼠就是当年度过寒冬的主要食物,过“老鼠年”的习俗就是这么来的。这里,三年困难时期,周边县市城里的、农村的都来雪峰山觅食,山里的竹子都结了谷子帮助人们度过“苦日子”。
这里,山民朴实、憨厚,与世无争,不是说它没有血性。每当外敌入侵,雪峰山的子民同仇敌忾、奋勇牺牲,戚继光抗倭就有三百余人未曾回归故里。倭寇入侵,雪峰山抗战,无数山民自发组成运输队、救助队、战壕工程队支援和配合军队与日军正面交锋,猎户们组建了丛林突击队打击日本鬼子,铸成了一道道护国的屏障,让日本鬼子魂归故里。风声,雨声,怒吼声,金戈铁马喊杀声,雪峰山敲响了侵略者魂归的丧音。
江南烟雨南国情,雪峰山上铸忠魂!
雪峰山脉是一座彪炳青史的英雄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