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拙

　　口拙，不是不会说话，而是茶壶里下圆子，有口道不出。

　　世间的人有千千万，性格有万万千，就如同一棵树上的叶子，每一片都不是一样的。有的人机灵，口巧；有的人直率，口拙。我便是一个口拙的人。

　　许多场合上，我恨死了我的这张不善言辞、不争气的嘴了，同样是一个人，我的嘴怎么就比别人拙了呢？印象中的奶奶说话快，辣嘴子，不饶人，常跟人吵架。母亲也能说会道的，人缘好，生产队里还当了个妇女组长哩，口拙应该不属于遗传类的吧。想想，这恐怕是跟小时候不出趟、窝里秀、害羞、怕和外人交流有关联了。

　　是的，不同环境生长的人，会形成不同的习性。我幼小的时候，是伴随着痛苦成长的。听奶奶说过，母亲把我生出来，身体就不好，整天整夜，不眠不休地哭闹，父母带我求医问药。我是家里的大孙子，爷爷奶奶自然是高兴的不得了，百般地宠爱，弄得一家人围着我转，母亲也受了不少的罪。我的一半童年，可以说是在奶奶和母亲的怀里成长的。因此，少了与庄上童伴一起玩耍的机会，小孩子与小孩子的接触交流少了，说话当然就少了。话少了，缺少锻炼的嘴巴就不那么的利索，时日一长，这性格就偏内向了。有时候跟小朋友们发生了矛盾，或者是什么东西赖我拿的，也不加辩解，二话不说就打架斗殴。赢了便罢，输了就吃了嘴笨的亏。

　　长大了，上过学了，有一点文化了，但融入社会的浪潮中，发觉自己还有点口拙的缺陷。就跟考试一样，一紧张就发挥不正常，工作中一紧张，该说的话就说不全。几年前，我的庄邻好友阿龙兄，从常州市回老家看望父母。因为，自阿龙兄考上名校“南大”，到工作、成家后，同乡人就变成了他乡人。想我们小时候，是一起玩大的，他比我们大几岁，是我们的“头头”。上学了，由于智商高，学习成绩好，是第一个跳出“农门”的人，成了人生的赢家，更是成了我们这些曾经是“小喽啰”崇拜的偶像。然而，现在却是很少相聚了，所以这次他回来，我就想带他和他的夫人一起到镇上的“朴园”逛逛。

　　朴园是家乡人根据本镇的花木特色，和历史人文等设计建造的，具有扬州园林那种古式古香的特征。后来又经过多年的扩建、改造完善，景色优美，成了远近闻名的一处旅游好地方。在游园前，我是备了课的，准备把在网上没有记录的东西，也就是那些只可言传不可行文的趣闻趣事讲给他听。一开始讲得蛮好的，可是，后面脑子里突然多了个想法：他是大学高才生，毕业后当过老师，又做过局领导，口才非常的好，在他面前是否有点班门弄斧了。越想的多越有压力，越想表现得好越口拙。也许是心里作用大吧，讲得结结巴巴的，实在是让阿龙兄和夫人见笑了。事后想，不是口拙的问题，而是把发小当成了贵宾，把老朋友当成了新朋友，思想放不开而造成的问题。就像是在电视上看到的大作家贾平凹，在董卿的《朗读者》节目上一样，上亿人看的大平台，一开始，不免就有点紧张。怕自己的普通话讲不好，就用家乡话的腔调说，结果还是出了错，把那句“一般的我写小说前，还是要挑选一个好日子的”说成了“还是要挑选一个好儿子的”，引起台下一片笑声。一肚子文采的老贾，能说他口拙吗？于是乎，我就释然了。

　　嘴快的人，想啥说啥，一些话不经过大脑过滤，就说出去了，也不考虑是否伤到人。嘴笨的人，并不是不会说话，而是一些话在脑子里过滤得太多了，思前想后的反复惦量，那自然就慢了，人家说了几句，你才说一句，这就显得口钝了。口快的人不等同于口巧的人。口快的人是有话直说，优点是待人没有花花肠子，缺点是容易得罪人。口巧的人说话是有技巧，有心机的，优点是会得混江湖，往往仕途好，缺点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而口拙（包括口笨口钝）一类的人，总是等口说话，像是有城府的样子，优点是说话不伤人，别人说的不管是坏话还是好话，都不摆在脸上，全当好话听。缺点是人家认为你是个软杮子，容易被人拿捏。假如和口快的人吵架了，口快的人嘴“嘚嘚嘚”像机关枪，口拙的人嘴“呯！呯！”如步枪，毫无疑问肯定是败下阵来。

　　社会上有各种形形色色的人。你若好了，就有人心生嫉妒，背后无中生有地说你这样那样的坏话，挑你的刺。流言蜚语像一把无形的剑，攻击你，想让你身败名裂。当你不好了、落难的时候，有的人表面上假惺惺地说一些同情的话，却从没有伸手帮助过你，其实骨子里巴望着不如他哩。而这些人往住就是你身边认识的人或朋友，真是不如一条狗。因为，狗咬人是咬的生人，而人咬人是咬的熟人；狗咬人是为的主人，而人咬人是为的自己。口拙的人，嘴笨脑不笨，心知肚明，污蔑你的人或是说风凉话的人，就是相处最近的人。只不过是他放弃了斗嘴，也不值得反驳，轻视你，不理你的话茬就是一种无声的回击。这让我想起了大导演张艺谋，他就很聪明。经常听到社会上流传有关他的许多新闻，诽谤的也好，攻击的也罢，我想，这肯定是他身边那些有矛盾的人，或是有冲突的熟人散布出来的吧。但是，在电视上从未看到他说自己的事，他大多选择了沉默，难道他一张能讲故事的嘴笨吗？其实不反驳就是最好的驳斥，让时间来证明一切。

　　生活中，口拙的人一定是吃亏的。一是这样的人往往是心底善良，觉得身边的人，只有好人没有刁人，从不设防。二是这样的人把心里想要说的话没有说清楚，听的人一知半解，云里雾里的就产生误会。又或是明明说的是一句掏心窝子话，就因为没有表达得好，人家误以为是说的俏皮话呢。口拙的人在酒桌上肯定是吃亏的了。周老师自退休就到公司来烧饭了，我们自然成了好朋友。他最大的特长就是能喝酒，而且是那种吓人的大口大口地喝。能喝酒的人，嘴一定是能说的，劝酒的话题荤的素的、硬的软的都有，酒桌上总是笑声不断。有一次，我们聚会，我是怕喝白酒的人，桌上为了表达诚意就少倒了点。结果，当众人酒兴高涨的时候，我没能经得住周老师那“花言巧语”的劝酒，喝大了。本就笨嘴拙舌的我，一开始说话还清楚，后来说话就一个字一个字地嘣了。回到家，妻子见状就责怪我：“看看你这熊样，不会喝酒，桌上，你的嘴不会说呀！”

　　性格内敛的人，处人遇事不张扬，不炫耀，但也不深沉，不自卑，就是嘴皮子有点笨拙而已。然而，拙有时候也是优点。工作中，说话少，只顾把自己的事情做好，领导并不会说你口拙。反而夸你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是一个闷头苦干的人；是一个有利于团结的人，说不定还多给你发奖金呢。在家里，废话也要少说，把该承担的责任担负起来。记得我家砌楼房时，怎么设计，估算要用多少砖和瓦，多少木料，多少水泥和黄沙等，全在心里。我这个人就是压力越大话就越少，妻子问一句我就回一句，一切尽在不言中。如家里发生了争执，那嘴不拙也要装拙，这是一种忍让。因为没有必要争个理，少作气，多和气。口拙能创造个和睦的家庭，村里的领导还在我家门墙上贴了个“文明家庭”的牌子呢。

　　口拙的人表面看似平静，但内心却从不缺少波澜壮阔。这是要看在什么样的场合，什么样的情况下激活。比如：两个年轻人，在花前月下谈情说爱，即便是嘴再笨的人，此刻嘴也变得像滚滚的江水，滔滔不绝起来。再比如：三位美女和一位少言寡语的男子打麻将，你说男的坐在“花园”里打麻将能不兴奋吗？那自然话就多了，口齿伶伶俐俐的，一点都不笨。

　　口拙的人不是傻，是胸襟宽阔的大度，但心中藏有一股骨气，和不服输的志气。坦然面对那些不怀好意的流言蜚语，就当是刮的一阵沙尘暴。有些人，有些事，无须用言语来应对，只要过好自己，强大自我，坐怀不乱，把自己修炼成一座坚挺的山，那时口拙的人就是可敬的人。

　　灵牙利齿的人没有什么不好，笨嘴拙舌的人也没什么不好。叶子都是树上生长的，虽然各有不同，但都是同一树长的呀，只有各有不同，没有好坏之分。

　　我承认是个口拙类型的人，在社会上吃过不少亏，也上过利益朋友的当，曾经在生意场上，被一位所谓巧舌如簧的朋友骗了几万元的货款，至今无法追回。但随着时间的推移，那些吃亏上当的事都变成了我的一种福气。而那些口蜜腹剑、花言巧语坑人的人，恐怕就没有这么幸运的了，惹来大麻烦是早迟的事。因为，你做的所有好与坏的事，说的诽谤和功击旁人的言语，上天是知道的，会用公平手段来回应你的，那就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的天条。

　　话多的人，会讲故事，会讲故事人，文章就写得好。比如大文豪莫言，在介绍自己时说，他从小就话多。但到了社会上，言多必有失。常言道：人生下来用三年的时间学说话，却用一生的时间来学会闭嘴。所以他给自己起了个“莫言”的艺名，提醒自己要谨言慎行，嘴装拙些好。

　　不知道我这个口拙的人是缺点多，还是优点多？不管怎么说，我是个乡村出生的农民身份，农民的特点是少说话，多干活。故我给自已起了个“农言”的网名，说农民说的话，随它土不土，拙不拙的。反正即使光阴倒流到我风华正茂的那时，也当不了一名外交官。

　　回想小时候，不明白奶奶说的那句：“掏耳朵时，别把耳屎弄到嘴里哦，否则，长大了会口拙的！”这话是说谁呢？

　　口拙的人说话少是惜字如金、是精华，我常用这句来宽慰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