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时年味之过小年(邵东方言版)
早上，阳光透过窗户，照射到脸上，我推了推弟：“该起床哩!”弟翻了翻身，嘟哝着：“放假哩，起咯个早做么子?”仍赖着不动。我说：“今天过小年呢!”“过年又嗯要做事，正好睏眼闭。”“过年有饭呷、有肉呷，你嗯起来，莫怪我嗯留给你。”“有肉呷，真咯还是假咯?”弟翻爬坐起来，睁大眼睛盯着我。“是蒸还是煮，我就嗯晓得。不过，‘二十四夜口涨价，一直涨到元宵夜’，你莫听人港咯?”弟脑壳乱砸起来，忙着寻衣服。这时，姐在楼下喊：“两哒懒虫，呷早饭哩，还嗯起来!”“起来哩!起来哩!”我和弟赶忙下楼。
我洗完脸，见娘和姐、还有小妹已坐在桌旁，桌上摆着一大盘蒸红薯、大半碗米饭、一碟子霉豆腐，姐左手拿块红薯右手拿双筷子正在挟霉豆腐，娘则端着一小碗米饭在喂小妹。弟走到桌子边，伸手端起那大半碗米饭，两眼望着娘：“肉呢?”娘说：“哪来的肉?你咯哒好呷鬼，就只晓得管自个，先呷砣红薯，给你老兄和姐留点饭。”“今天口涨价呢，肉莫得呷，还不让呷饭，哪里像过年?”弟说完话又赶忙往口里扒饭。“涨你咯脑壳，你那张嘴巴只晓得呷，还值钱?值一毛钱还是值两毛钱?”娘笑着骂弟。姐说：“要涨也要等到今夜才涨，晚上才过小年。”“我何咯晓得咯多巴多，老兄说今天过年，有饭有肉呷。”“那你晓滴么子?你就只晓得呷!老兄、姐姐平常有什么好呷的都让着你，你就只管自个呷好的。”娘边说边抢过弟手里的饭碗，要分点米饭给我和姐。姐说：“老弟还细，让他呷饱。”我说：“我喜欢呷红薯。”弟赶忙又从娘手里抢过碗去，说：“他们愿意呷红薯，你硬要他们呷饭做么子。”娘说：“你咯哒哈腥崽，姐姐老兄让着你，你都不知道。”
呷完早饭，娘对我说：“老二，今天天气咯样好，你带老弟去后头山里扒滴丛蔓回来，过年要烧蛮多柴。”弟又嘟起嘴巴：“娘，你早就港过，过年了嗯要我们做事。”“我港过么?”“港过 ，港过。娘，你都港过好几回哩，我考完试回来那天你还在港，要想嗯做事，等到过年吧。这话我都听你港过一年哩。”大冷天，我也不想出去。“平常我港过年嗯要做事，那是络你哩咯，要是大齐咯哈嗯做事，我也嗯办呷哩，你哩呷灰?再港哩，今天还莫过年，你哩就想偷懒?还嗯快去!”见娘要发火了，我赶紧背起背篓，拉着弟往后山走。
走到后山，弟边捡柴边说：“老兄，我好久就想过年哩，你想过莫有?”“你咯哒哈宝，咯还要问，过年嗯要做事，又有好咯呷，又有新衣服穿，哪个嗯想?”“哪何咯嗯天天过年?”“你哪有咯多个何咯，回去问娘吧，我也想天天过年呢。”过了一会，弟又问：“爷老子今天回来么?”“回来，爷老子每年过小年都会回来。”“爷老子回来就好哩，有柑子呷，有花生呷，还有豆腐干子呷。”我看见弟站在那流口水，就笑他：“娘港你是哒好呷鬼一点都莫港错，快滴捡柴，嗯子中饭都莫得呷滴。”“老兄，爷老子带回来的柑子何咯那咯亲蜜蜜甜，豆腐干子何咯那咯喷喷香?”“你咯个都嗯晓滴，那是城里咯东西，当然好呷滴。”“那爷老子么时几回来，我好想吃柑子哩。”“还早滴很呢，爷老子上午要上班，下午才回来滴。快滴捡柴，早点回去呷中饭。”
中饭是红薯拌饭，姐边装饭边对娘说：“娘，你两个月前就港，从现在起，餐餐呷红薯，留滴米几过年。这两个月，我哩每天早上全猪全羊(蒸红薯)，中午饼子烙糖(薯块拌饭)，晚上三打三吹(红薯放柴火灰里煨熟后，吃时边用手拍灰边用口吹冷)，过年应该天天有饭呷哩吧?”娘说：“咯样咯省，才省出坛子里那半坛米，嗯子你哩过年都要呷红薯，你爷老子回来还不骂死我。”弟问：“娘，莫过年，我哩天天要呷红薯、呷扎菜(坛子盛的咸菜)，过年哩又有饭呷、又有肉呷、还有新衣服穿，你何咯嗯晓滴天天让我哩过年?”“你咯哒崽，真有点宝里宝气。想天天过年呷好咯，天上有落?还不是平时省出来咯。你哩哈盼过年，就我怕过年，现在脑壳正愁起砵子大呢!你哩能不能吃好咯，有莫有新衣服穿，还得等你哩爷老子回来，看几发哩好多工资几。”
吃了饭，娘对我们说：“下午你哩就莫出去做事哩，等你爷老子回来，看几给你哩带哩么子好呷咯。”
下午，我和弟在院门口等爸，一直等到天快黑时，爸才回来。弟抢过爸的提包，拉开拉链，将桔子直往自己衣袋里装。爸说：“才两斤桔子，你莫一个人呷独食。”抢过包，摸出两个桔子给我。我赶紧剥了皮，将半个桔子塞进口里，那味道，真的亲蜜蜜甜。爸说：“好呷吧?”我和弟连连点头。我问：“爷老子，何咯你带回的柑子咯甜巴甜，我们咯里咯酸死哩?”“它哩看起来相像，其实嗯是一样咯东西，我们本地咯叫柑子，我带回来咯是雪峰蜜桔。”“原来咯是蜜桔，难怪甜得像蜜一样。”弟说 ：“咯个好呷咯东西，你何咯只买咯多几，何咯嗯经常带滴回来?”爸说：“平常哪里有，咯是过年分指标分到咯。你还嫌少?我一个都没舍得呷呢!”
回到家里，娘正在炒鸡蛋，桌上摆了一碗萝卜丝拌红薯粉丝，一碟豆莳辣椒，弟又不高兴了：“上午港晚上过年呷好咯，何咯长眼睛的菜都莫得一哒。”娘笑着说：“么子是长眼睛的菜?鸡蛋嗯是?鸡蛋嗯是鸡生的?今天嗯呷，让它们变成鸡，嗯就是长眼睛的菜?”“反正鸡蛋嗯是鸡。”弟仍旧嘟着嘴巴。爸说：“淑云，今天过年何咯莫去买滴肉回来，让细伢几哩高兴高兴。”“食品站那么远，我哪有时间去买?再港哩，今年家里杀猪过年，过两天不就有肉哩，还去花那个钱。”“这倒也是。我还带了十几块豆腐干回来，你再加个菜吧。”爸又转过头来对我们说“杀猪时多留几斤肉，让你哩呷几餐饱滴。”老弟这才收起他的猪嘴巴：“爷老子，那你港话要做数哈。”
吃完饭，爸问我们：“今天咯年夜饭好呷吗?”姐说：“好呷，我们呷好久咯红薯了，今天终于呷哩餐饱饭。还有，平常哪有咯多鸡蛋呷，家里那两只鸡婆下咯蛋哈被娘拿到供销社换油盐哩。”我说：“这豆腐干也好呷，和我们这里的油豆腐莫是一哒味。”娘说：“那当然，要不是你爷老子在市里工作，你哩哪有豆腐干呷。”小妹也说：“以后我天天要呷鸡蛋和豆腐干子。”弟弟还有点不满足：“呷是好呷，但还是莫滴肉好呷。”爸说：“想呷肉不难，以后天天有。”“好!”“好!”小妹拍手老弟笑。“天天有?”“真的吗?”我和姐姐不相信。“你哩莫嗯相信。”爸说：“以前，我哩家里连红薯都呷不饱，过年都难得呷餐肉。现我一个人拿工资，就能让你哩填饱肚子，过年过节还有肉呷，比那时好多哩。要是等到你哩哈长大哩，哈能挣钱哩，还嗯是天天有饱饭呷，天天有肉呷。”“嗯!”“嗯!”“嗯!”“嗯!”我们兄弟姐妹们连连点头，沉浸在对幸福的向往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