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网络,在谷歌网站上敲入“扬州炒饭”, 找到约 904,000 条结果(用时 0.22 秒)。区区扬州炒饭,这么多的关注,实非偶然。打开几个网页,看了有若干条,感觉扬州炒饭,越炒越烦(繁)。扬州炒饭和扬州蛋炒饭有没有区别,姑且不论,在后面的讨论中视为一致。
一是扬州炒饭的“成分”,是贵族出身,还是平民出身。
贵族出身说扬州炒饭是源于隋朝越国公杨素创制了碎金饭。隋炀帝尚食长谢枫著《食经》,开列了53道菜肴,其中就有碎金饭。隋炀帝三幸扬州。杨素人虽留在长安,但碎金饭却随御厨们传到了扬州。这个出自章仪明著《淮扬饮食文化史》(青岛出版社2000年版)。但查邱庞同《中国菜肴史》和《中国面点史》却没有一点点扬州蛋炒饭的信息,邱庞同先生治学是很严谨的,不可能忽视蛋炒饭的重要史料。再查1981年陶文台先生著的《江苏名馔古今谈》,有一篇《扬州蛋炒饭》,《淮扬饮食文化史》就是依据陶文台先生的观点写成的,诸位看客可以查阅以上书籍,了解扬州炒饭的贵族出身来源。
平民出身说。以前老百姓穷,平时三顿都只能喝粥,家里来客人时,才煮饭。因经济条件限制,精打细算又不想失礼数的主人便瞄上了鸡蛋和米饭。顺手拿几个鸡蛋和米饭加上葱花、盐巴一炒,再冲个“神仙汤”(酱油、麻油加点葱花或蒜泥或青蒜花,开水一冲就成),配上自家的萝卜干和咸菜做的小菜,算是很好的招待了。我就经历过数次这样的事。家里来了亲戚,我母亲就会做蛋炒饭招待,客人吃了满意溢于脸上,馋得我们背地里流口水。还有的人家,男人是做苦力的,如蹬三轮、拖板车的,早上出去干活,下午才回家,中午带一顿饭,带什么既方便好吃又省钱省事的,首选蛋炒饭。蛋炒饭的发明权不在官府,而在民间。
二是扬州炒饭的祖籍,是扬州还是别地。
解决了第一个问题,这个问题就迎刃而解了。不是吗?是平民的炒饭,各个地方都可以炒,广东炒饭,北京炒饭,福建炒饭,成都炒饭等,不一而足。扬州炒饭只是个炒饭的符号。就如同家里生个孩子,是跟父姓还是跟母姓。思想观念开放了,姓谁还不是个孩子。为何各地的炒饭又喜欢冠以“扬州”两字,说白了,他含有无形的资产,冠了“扬州”,炒饭的点买率就高吗。又有人说了现在是知识产权时代,什么都有个保护,保护扬州炒饭不让别人炒,这行得通吗?无怪乎一个叫蔡珠儿女士写的饮食方面的小品集,叫《饕餮书》。此人是台湾省人氏,写了许多港台粤的食事,其中有一篇叫《炒饭的身世之迷》引起了我的兴趣,细细品读,大有种扬州炒饭,越炒越烦(繁)的感慨。有的观点我有同感,有的观点不敢苟同。
兹原谅我引用几段原文如下:
“说来搞笑,今年(2002年。笔者注)五月间,扬州宣布把‘扬州炒饭’注册为专利商标,烹制材料和调味品有严格规定:鸡蛋四颗、虾仁50克、葱花10克、精盐6克……饭馆要奉行标准照单炮制,不可随意乱炒,否则就不准叫‘扬州炒饭’。消息传来,中港台一片哗然,臧否之声四起,讥讽讪笑不绝,此例一开,以后海南鸡饭、福州鱼丸、彰化肉圆、北京烤鸭、麻婆豆腐等等,全都成了专利禁臠,知识产权金光护体杀气腾腾,除了原著正统就是邪门异端,饮食界岂不要恐怖整肃、大祸当头?尤其成都已经有餐馆因侵犯麻婆豆腐的商标被罚,说不定有一天炒饭要领牌照,连吃无牌炒饭的人,都会像买翻版LV一样犯法咧!
别的地方还当笑话说,香港人可是快气疯了,扬州炒饭原来是香港才有的特产,根本和扬州毫无渊源瓜葛,现在不但被扬州人当宝贝捡回去认祖归宗,而且乞丐赶庙公,垄断禁用,真是荒谬离谱天理何存。扬州还上纲上线,把这道蛋炒饭的历史远溯到古早的隋朝,说这原本是隋炀帝宠臣越国公杨素喜欢吃的‘碎金饭’,杨素陪隋炀帝巡幸江南时把它传入扬州,经历1400年的创新改良,成为淮扬名菜云云。
哇,有没有搞错?还编出一套炒饭千年史,香港有各省移民,问问早年来港的扬州人就知道了,他们在家乡压根儿没见过扬州炒饭,来了香港才知道有这东西,有人还以为是失传的菜谱。80年代流行到内地旅游,大批港人涌往美食胜地扬州,少不得要叫碟道地的扬州炒饭,谁知翻烂菜单、跑遍餐馆都找不著,侍应跑堂也一问三不知,都说从来没有听过此菜;这可是个奇闻,于是港人回乡后,纷纷向亲友报告这个惊人的大发现:原来扬州吃不到扬州炒饭呀!”
这是蔡珠儿的原文。
我是改革开放三十多年扬州餐饮的见证人。我1978年来扬州烹饪学校学习烹饪,当年的教学菜就有扬州蛋炒饭,当时我们在扬州市各个饭店做实习生,各家饭店都有扬州蛋炒饭供应,绝不如上文提到的“80年代流行到内地旅游,大批港人涌往美食胜地扬州,少不得要叫碟道地的扬州炒饭,谁知翻烂菜单、跑遍餐馆都找不著,侍应跑堂也一问三不知,都说从来没有听过此菜;这可是个奇闻,于是港人回乡后,纷纷向亲友报告这个惊人的大发现:原来扬州吃不到扬州炒饭呀!”
陶文台先生的《江苏名馔古今谈》是1981年出版的,更佐证了扬州早就有扬州炒饭。
扬州炒饭到底和扬州有没有瓜葛,蔡珠儿《炒饭的身世之迷》又写道:
“有关扬州炒饭的起源,除了梁涛的广州论,唐鲁孙说是出于乾隆时代在扬州做过知府的伊秉绶,食家朱振藩认为最有凭据。亦有人认为是扬州盐商的饮膳遗韵,但清代盐商童岳荐写的美食经典《调鼎集》中,并未见近似的名称或做法,倒是有个出自苏州、常熟的‘姑熟炒饭’,然而是不加配料的白炒,和扬州炒饭的五光十色全然相反。而传说就更多了,除了‘碎金饭’之外,据说乾隆下江南时,在扬州一户农家吃了蛋炒饭,因饥肠辘辘而赞不绝口,遂使扬州炒饭声名大噪。众说纷纭不知孰为可信,但其本质心态则如出一辙,都在争夺炒饭的历史诠释权,透过史料轶闻寻求正当性与‘道地性’(authenticity),确立‘原汁原味’的真品地位。其实扬州炒饭也就是蛋炒饭的精致版,粤菜曾经吸收不少扬州菜的技法精神,例如点心,老派的粤式茶楼至今还标榜‘淮扬美点’,炒饭亦是向主流‘挪借’(appropriate)而来的‘偷师’成品。不论是地域文化或饮食传统,以前的扬州和北京都居於中心,位於边陲的广州/香港,因而经由挪用甚至剽窃加以拟仿(mimic),复制地位较高的文化品味,并以产地命名掩护身份,伪装正统。”
最后蔡珠儿以“边缘对中心”“正统与挪用”等富哲理的叙述说明口味播迁的路线轨迹。
三是扬州炒饭正宗与草根。
扬州出了好多菜谱,几乎每一本都有扬州蛋炒饭。将好多扬州菜谱拿来比照,原料的差异,制作的差异,质量描述的差异大量存在。有好事者就研究正宗扬州炒饭,正宗就要有标准,这也无可厚非。问题是这个标准的意义所在。一个企业经营炒饭必须有标准,因为经营有延续性,要保持风味的相对一致。扬州经营蛋炒饭的“三香碎金”就有标准,并且这个标准是不公开的,公开了,别人模仿了,企业生存的环境恶劣了。现在由一个毫无行政执法力的群众组织发布标准,简直就是幼稚园玩游戏,只能引起人们的哂笑。影响炒饭的子因素很多,就拿大米来说,江南产的,东北产的,四川产的,省份不同米有差异,省份以下的市不同有差异,市以下的县不同有差异,乡镇不同有差异,一个乡的田块不同也有差异呢。同一个地块不同年份产也有差异。用化学分析的方法来测定米的成分从而规定米的规格,行得通吗?成分是相同了,但用陈米和新米煮饭,风味就截然不同。更何况化学分析不是简单劳动,也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一般饭店都没有这套设备呀,拿到科研院所,费用自会不低。现在炒饭的原料有十多种,如鸡蛋,水发海参丁,熟鸡丁,熟精火腿丁,熟肫丁,上浆虾仁,水发冬菇丁,熟笋丁,青豆,猪精肉丁,水发干贝丁,葱末,精盐,绍酒,色拉油等, 这些还要有标准呀,你说繁不繁。一繁就烦了。真应了一句“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上文蔡珠儿提到的《调鼎集》“姑熟炒饭”兹摘录如下:“当涂(安徽当涂,又称姑熟)人尚炒饭,或特地煮饭俟冷,炒以供客,不着油盐。专用白炒,以松、脆、香、绒四者相兼,每粒上俱带微焦。小薄锅巴皮更为道地,他处不能。其用油、盐硬炒者不堪用。”这个炒饭如此简单,返璞归真,把炒饭的祖宗认认,原先炒饭根本就没有这么繁。当然时代不同了,要与时俱进,但我认为炒饭是草根文化的代表,全中国每个家庭每天每顿都可以炒饭,可以随便戏称扬州炒饭,你管得着吗?草根文化是宽泛的,包容的,是无拘束的。现在的状况是除扬州市以外城市,港澳台大都市,世界各地餐馆酒楼都挂牌出售扬州炒饭,这是扬州的福言,至于他做得正宗还是不正宗,老百姓心中有杆秤。古语说得好“适口者珍”呀。好事者就不要瞎掺和了。笔者希望扬州炒饭越炒越易,让世界各国朋友们都掌握如何炒饭,扬州的世界性就水到渠成了。“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做做减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