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光太瘦,指缝太宽。没有父亲的父亲节,睹物思人,读着父亲读过的书,突然间无法言说的复杂情感汇聚拢来。
父亲出生于1933年2月30日,因病去世于2009年3月14日。父亲是老党员,一生崇拜毛主席。他是中国千千万万个普普通通的农民中的一个。经历过饥荒、战乱、瘟疫……在教育几个子女上言语不多,用勤劳节俭、隐忍本分传承着淳朴家风。历经磨难而不馁,经历风雨而弥坚。
父亲读过几年私塾,好学勤勉,很早就自学了会计,打得一手好算盘,账目做得井井有条,毛笔字在村里写得也数一数二。除了担任会计,还兼过仓库保管员的活。在我的认知里,那个年代的父子关系远不象现在我们和孩子相处得这么亲密,彼此总有一种敬畏存在,更不用说开诚布公、推心置腹了。我和父亲那时候也交流不多,彼此却总能领会对方的意思。父亲离开我们13年了,由开始的伤心难过慢慢过度到节假日里的惦记,有关父亲的记忆随着年月更迭也逐渐减少。今天,在这个特殊的日子,突然翻到父亲留下的书籍里文字上断断续续的划痕,和父亲难于割舍的过往变得越发清晰起来。
父亲和蔼善良。父亲从来不打骂我们,对外人也一样,从来不争不吵。上世纪七八十年代,人民公社组织农民挖渠修坝,十天半个月不固定,但每次都会给我们带上几个已经皱巴巴的馒头或是水果糖回来,偶尔还给两个姐姐带回橡皮筋和塑料凉鞋什么的。在那个缺吃少穿的年代,馒头那浓浓的麦香味,充满了童年的记忆。父亲吃得亏,记得有一次,我们生产队有一户爱占便宜的邻居,在分配土地时自己抓阄抓到很孬的土,无厘头地认为是父亲分配不公平,带着宗族一干人到家里大吵大闹。那时候我才几岁,那个可怕的场景直到现在还模模糊糊残留在我的脑海里。我们老家有些乡俗和其他乡里一样,如果被人闯到家里闹是很丢人的事。父亲为了息事宁人把家里的好土置换给对方才算完事。后来听母亲说起时才知道,父亲在朴素的生活里早已明白了吃亏是福的大道理。
父亲勤劳智慧。父亲那一代人,先后经历过人民公社到包产到户。人民公社是为集体化农业生产服务的,父亲带领村民修水库,打水井,育种纳粮,在搞好农田水利基本建设的同时也不忘在家里挖塘种竹、建窑造屋。白天要挣工分,晚上还要在昏黄的煤油灯下拨弄算盘整理村上的账务。父亲的书桌是用饭桌锯掉一半改装的,另一半用砖块靠墙支撑着,书桌桌面很窄,因为账务庞杂,父亲一直希望有一个带抽屉的书柜,但就连这个小小的愿望在那时候竟一直也没有实现。家庭联产承包制实行以后,原来组织生产的生产大队和下达生产任务的公社失去了其存在的意义。父亲不用再去安排和指导农户进行农业生产。81年开始实行包产到户后,为了使家里过上填饱肚子的日子,父亲除了种植农作物,还在全乡率先在承包地里尝试种植白芷、桔梗、红花等药材,后来还动用大汽车从资阳购进花生和姐姐赶集售卖,并做了详细的盈亏账目流水。直到今天,我也不知道父亲当初哪来那么大的勇气。我想不应该仅仅是为了我们能最早接触到连环画、比例尺、军用水壶等物件,这一动力,估计应该还有叫梦想的东西。
父亲重视教育。七八十年代农村孩子生活已经不容易,还要供孩子上学就更艰难。我们兄弟姐妹几个谁在读书方面肯用功,父亲都尽最大努力供养。大哥在一九七二年读到高二后应征入伍去戍守边关,三哥在一九七七年考取淮口中学后开始寄宿制学习,五哥一直以大哥为榜样毕业后也选择参军报国。1986年暑假,父亲破天荒地也把我从土桥农村送到金堂县文化馆学习书法。如果有数据支撑查证,估计我是当地第一个远送到县城学习课外知识的小学生。初中阶段,为了有更多的学习时间,父亲又安排我住校学习,并鼓励我积极参与学校组织的集体活动。由于天赋有限,中考的铩羽而归除了感觉对不起如山父爱外,当然由此也改变了我的人生轨迹。
父亲是个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的人,哪怕是对自己的儿女。回想起来,父亲的一生太平凡了,平凡到连我这个做儿子的都想不起他有什么值得大书特书的骄傲的事。但在我们生活过的那个叫金鸡山的贫瘠山村里,父亲已竭尽所能为我们一家大大小小提供了遮风避雨的港湾,还不遗余力地兼济亲戚友朋。没有了父亲的日子,时不时再回到原来的乡村,再去看一看他居住过的屋子,墙上贴着的“优秀共产党员”、“先进个人”、“五好家庭”等各种奖状早已泛黄,当年建造的祖屋墙壁也残留着斑驳的痕迹。逢年过节,回到父亲静卧长眠的坟头坐一坐,陪父亲聊聊天,一切,那么自然、熟悉、亲切。回想起父亲耕读传家的历历往事,此刻的我,禁不住泪光盈盈。原来,这份厚重的牵念,已永驻心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