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一,送寒衣。在这个特殊日子里,望着深沉的天空,追思未走太远的三舅,猛然发觉,思念竟是那么地沉重。我只有用这蘸泪写成的文章祭奠我逝去的亲人,记录那难以忘怀的岁月。
辛丑牛年的仲夏,我最敬爱的三舅走完了平凡朴实的一生,清清爽爽地离开了这个世界。弥留之际,舅妈和四个子女及孙子孙女陪在床前,三舅走得平和、安详,一如花落。无憾、无怨、可谓人生圆满。而三舅的与世长辞却成为我心底一道不可触碰的伤疤。
耄耋之年的三舅精神矍铄、神采奕奕,让我一度认为身板硬朗的他会成为一个长寿之星。可现实是82岁的三舅在收看了北京天安门广场隆重举行的庆祝中国共产党成立100周年大会直播盛况,见证了激动人心的历史时刻后,握着颁发给他的“光荣在党50年”纪念章,永远地去了……
当我闻讯赶回老家时,三舅已收敛入棺。看着三舅的遗像,仿佛觉得他就站在那里,依旧用慈祥的目光注视着我,用宽厚的笑容温暖着我,我甚至想象往常一样喊一声:“三舅,我回来了……”可是嗫嚅的嘴唇始终没有吐出一个字,我知道我永远听不到三舅的回应了。我只能守候在三舅的灵前,对着那个长眠的人,悉数镌刻在脑海深处的点点滴滴。
三舅成长在那个灾难深重、战乱频发的年代,苦难的岁月,艰辛的磨砺,造就了他吃苦耐劳、艰苦朴素、坚强不屈和忍辱负重的品格,也培养了他正直善良、谦和大度、乐观豁达的性格。他对我说的最多的就是“多读书、明事理、当自强、有胸襟、善待人、勤持家、尽孝道”。在那个少不更事的年纪,听着这些似懂非懂的话,对三舅的敬畏之心平添了几分。因为在我心目中,三舅是一个号召力很强,威慑感十足的人,所有人都惧怕他,而我也不例外。这种感觉持续到我十岁那年,一件事情的发生让我对三舅有了一个新的认识,确切地说是我们舅甥关系质变的开始。
那是1987年的冬天,天空飘着零星的雪花,我亲爱的小姨抱着刚过百天的表妹来到我家,给我妈倾诉她的委屈,说着说着,不时还夹杂着低低的啜泣声。懵懂的我虽然不完全清楚大人之间的事,但是我却听得懂小姨所说事情的来龙去脉。听小姨讲,由于表妹是三胎,按照国家计划生育政策的规定,是违规的,要处罚。而主管他们所在公社计划生育工作的就是三舅,大家都想小姨是三舅的亲妹妹,不管如何都会网开一面,小姨也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可是就在昨天,计划生育工作队去小姨家里,送去了相关处理的通知单。看着要上缴的罚款数目,小姨夫一家是一筹莫展。1400元钱对于她们原本就不富裕的家庭来说,真的是一笔不菲的财产。于是和小姨一个村的大姨就去找了三舅,三舅说在小姨家的事情上,他是回避的。快人快语的大姨劈头盖脸地把三舅一顿痛骂,之后也告诉了另外几个舅舅。
有人说三舅是为了自己的官职才大义灭亲,还有人说三舅拿小姨开刀,无非就是杀鸡给猴看……妈妈就像是一个忠实的听众,让小姨尽情宣泄着心中的委屈与不满。
后来不知是小姨累了还是心情平静了,在吃完饭后就带着表妹休息了,再未说起此事。在小姨来我家的第三天晚上,妈妈把东借西凑的700块钱交给小姨,对小姨说明天我送你回家,事情总要解决。第二天,在送小姨回家之后,理解三舅不易的妈妈决定去宽慰宽慰她的三哥。他们兄妹聊了很多,而我就记住了三舅说的一句“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我是一名国家干部,更是一名共产党员,我不能带头徇私枉法。小妹的不易我心知肚明,这里有300块钱,你拿给她贴补家用,就别说我给的,我知道她在怨恨我,可是做人要一身正气、坦坦荡荡是我们的家训啊……”也就在那一刻,我看到了镶嵌在棱角分明的国字脸庞的双炯炯有神的眼睛里噙着的泪水,下意识地扑进三舅的怀里,想帮他擦掉眼泪。可是舅舅一把抱过我,笑着对我说要听妈妈话,好好学习,长大成为一个对他人有益的人,对社会有用的人。
三舅的谆谆教诲,伴着我一路成长,也迎来哥哥人生的一个转折点——结婚。娘亲舅大,我们的乡俗是外甥在结婚的当天要戴着舅舅买的帽子去接新娘子,可是在我哥的婚礼上却出现了小插曲。眼看着接亲出发的良辰吉时已到,还未看见大舅的踪影,听着有些人的窃窃私语,又急又气的妈妈只掉眼泪。就在我们手足无措之时,三舅走过来对我们说“没事,有我呢,今天我坐镇外甥的婚礼。”或许三舅就是我们的主心骨,永远在发挥着定海神针的作用。在三舅的操持下,哥哥的婚礼圆满礼成。而三舅的形象也愈发高大,我和三舅讨论的话题也越来越多,真的是家事、国事、天下事,无所不聊,有时会谈的很投机,时而也会有争论,但这每次的探讨都会提升我的思维,带给我启发。
犹如在我女儿上小学阶段,因为工作原因我不能将孩子带在身边,只能让婆婆帮忙带着,自己两地跑。在好多人劝我放弃工作的声音中,看着自己家不像家的样子,我产生了放弃工作回家照顾孩子的念头。就在我犹豫彷徨的时候,我在街上偶遇了三舅。和三舅寒暄以后,他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丫头,人生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不要遇见一点困难就退缩,在孩子成长的过程中,陪伴不是全部,她会一天一天长大,会有自己的世界。而有些东西,丢了就再也找不回来了。况且你工作的意义不仅仅是为了挣点工资,它更是你人生价值的一种体现……”三舅的一席话使我茅塞顿开,也瞬间明白了自己的路该怎么走。
纸短情长,三舅的故事就像夜空中的星星,数也数不清。我站在窗台,看着那一颗颗忽明忽灭的星星,一遍遍在想,三舅,夜幕里最亮的那一颗星星,是您么?
您虽然没有惊天动地的壮举,也没有留芳百世的伟业,但您的优秀品德和人格魅力会永驻心间,成为我生命中的一座灯塔,发出温暖耀眼的光芒,指引着我向理想的彼岸迈进,在荆棘丛生的道路上勇敢的飞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