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散文

钱美清——忆起家乡那条河

作者:钱美清   发表于:
浏览:101次    字数:4038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61篇,  月稿:0

  客居安凯小镇,漫步关镇河堤,望着河水沿着狭长的飘带流向远方,我不禁思念起家乡的一条河。这条河,横卧在我家居住的村庄西边。对我们乃至世代寄居在龙山岗上的村民而言,这是一条母亲河。从古到今,她演绎着不屈的生命过程,记录着岁月的沧桑,见证了历史的变迁和社会的进步。

  这条河,在十里龙山岗的岗西,沿着岗脚,由北向南,缓缓而流。

  这条河,像一位饱经沧桑的母亲,用自己的乳汁无私地滋养着龙山岗以及方圆几十里生生不息的子民。

  龙山岗,由远在数十里外的三公山派生而来。传说中,她是一条龙,不过是一条懒龙。那一年,在三公山做客而归的神仙九华老爷,由于喝醉了酒,摇摇晃晃,不慎一脚踏断了这条懒龙的腰。从此,这条断了腰的懒龙就一直卧在那里,形成了十里长的卧龙岗。

  岗两边的水,连着长江。春夏之交,十里荒岗,犹如一座浮桥,在白浪滔天的水面上摇摇晃晃。

  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末,政府号召人民自力更生,凭着一双手两个肩膀,围圩造田,硬是在岗两边造出了万亩良田。十里长岗,恰似一条通向绿色粮仓的传送带,把这里丰饶的物产传送到祖国的四面八方。

  在我的记忆中,岗西的这条河,有个不雅的名字,老人们叫它”猪沟”。“猪沟”,其实,不是一条沟,我认为,应该叫湖,因为水面宽阔,面积很大。

  我不知道为什么把这条河叫做“猪沟”,问老人才知道原由。

  俗话说得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河里有藕荷、菱角菜、鸡头菜、鱼、鸥鹭等。周围几十个村庄的人们,都是靠着这条河生活,世代繁衍。秋冬季节,河水枯了,岗上的人们下河挖藕,第二天凌晨就乘船渡过三姓圩挑到十几里远的汤沟街上卖几个子儿,换得油盐,扯几尺粗布,或者年货。那个时候,岗上几乎家家都养猪。人们把猪赶到干枯的河里。猪拱翻泥土找吃的,一节一节的藕被满身泥巴的猪嚼得满地是渣。一个冬天,一条河被挖藕的人和拱食的猪翻出一条条沟。久而久之,这条河就被人们叫做“猪沟”。

  形象、不雅的河名,是一个时代的印记。岗上的人民世世代代都靠着这条河苦苦地熬着日月。尽管有人为了谋生遇到暴风雨葬身于白浪滔天的河水,但依旧在这条河里觅食。这条河就是这里老百姓的度命河、母亲河。河水丰盈的时候,就像母亲的乳汁滋润着儿女。干旱少雨的年份,就像年老体弱多病的母亲,没有了奶水。不论什么时候,母亲总是不会丢下儿女。这条河也始终恩惠乡里,泽被四方。

  我小的时候,和哥哥们到河边抬水,总是迷恋于河中美景。“白藕入泥,横插玉簪通地理;红莲出水,倒悬朱笔点天文。”似乎是对这里的绝美写照。偌大的水面上,绿荷如伞,碧浪翻滚。粉红的、洁白的荷花,宛若仙子凌波微步。机灵的野鸭在水里钻上钻下,白色的鸥鹭自由飞翔。偶尔有人撑着小船,在绿荷中穿来穿去,打菱菜、鸡头菜,摘菱角、割鸡头米,采莲子,或者捕鱼。也有人撑着尖尖的小船,悄悄地隐翳于荷叶下,用长管铁砂枪瞄准栖息在水面上的大雁。还有那光着屁股的小伙伴,一只手捏着鼻子,隐身水下,另一只手插进泥里挖藕带。几分钟后露出水面,像个水鸟似的眨巴眨巴眼睛,一只手赶紧抹着脸上的水,另一只手举着细长雪白的藕带,骄傲地向站在埂上的邻家小妹“邀功请赏”。邻家小妹飞他一个媚眼,他乐得又隐入水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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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九五八年,为了改变农村贫穷的状况,政府发动社员围圩筑堤造田。沿着龙山岗西边的岗脚,筑起了几丈高的圩埂蓄水。前面那条通江的大河变成了农田,取名兴丰圩,与少丰圩、三姓圩连成一片,有良田万亩。

  那时,我七八岁了,也曾好奇地远远目睹了那个浩大工程的壮观场面。那个冬天,不知道从什么地方涌出成千上万的人,带着工具浩浩荡荡地开进干枯的河里。

  世世代代缺吃少穿的农民听说以后肚子可以吃饱了,那个热情甭提有多高了。他们在工地上埋锅造饭,开沟引水,或者用水车车水,用小桶、脸盆戽水。人们拿着铁锹、挑着泥兜,顺着山岗的走向,在距离岗脚二三百米的地方,一段一段隆起了一条泥埂。隔一段设计一个节制闸,筑成了一条新的河沟,蓄积雨水,供饮用、浇地、灌溉。还能养殖鱼、藕、菱菜、鸡头菜等。以后每年冬春季节,全公社的人都奔赴河堤,大干个把月,把河堤加高加宽。我在年青的时候,也多次参加河堤加固工程和洪水节制闸的戽泥挑土劳动。人虽然累点,但心甜蜜着。

  昔日的“猪沟”,改造成万亩良田 。方圆百里的村庄都分到了田。一个生产队一片,笔直的田埂,横竖分割成无数个块块,便于耕作。从此,一条白浪滔天的大河变成了金光闪闪的粮仓。你可以想见,世代饱受饥饿的农民,捧着金黄的稻谷,是何等的欣喜若狂!

  夏秋季节,站在龙山岗上,向西极目远眺,平畴之上,稻浪翻滚,你不得不由衷感叹,共产党领导下的人民团结起来迸发出来的革命热情、冲天干劲。

  兴丰圩离村庄有好几里路,每个生产队就在圩田里辟出几个大稻场堆放稻子。把割倒的稻子晒上几天,然后捆起稻把个,挑到稻场上堆起来。等到抢收结束,选择大晴天脱粒、挑回、归仓。离我们家乡不远的一个农民诗人创作的“堆稻”诗,浪漫地描写了那个时代的丰收场景:“稻堆堆得圆又圆,社员堆稻上了天。撕块白云揩揩汗,凑上太阳吸袋烟。”

  这个叫“猪沟”的河,给这里的人们带来了生活的希望,改变了人们的命运,乃至在三年困难时期,这里非但没有饿死一个人,反而生产队每年按任务能够交足公粮,集体尚有余粮。俗话说得好,家中有粮,心里不慌。即使是一九六九年那么大的洪水,河堤溃破了,整个兴丰圩一片汪洋,我们这里也没有人饿着肚子。

  “喜看稻菽千重浪,遍地英雄下夕烟”。村民们在这块土地上辛勤耕作着,不断变换生产工具和耕作方式。我们这里种田一直是牛耕。一九六四年深秋的一天,读小学四年级的我,忽然听说兴丰圩来了大拖拉机犁田,顾不了上课,与几十个同学结伴跑到那里观看。这回真是开了眼界,那吐着烟的高高的东方红拖拉机,在司机的操作下,一组雪白的犁铧,翻过一片乌黑的泥土,一垄压着一垄,就像黑色的泥浪。大拖拉机犁田非常快,不一会就犁一大片。我们拍着小手,在田埂上跟着拖拉机转,高兴地惊呼着。回到学校,大家奔走相告。中午放学回家,我顾不得吃饭,就把拖拉机犁田的情形眉飞色舞地告诉父母和哥哥们。当时,六年级的大同学王新民写了一篇作文“看拖拉机耕地”,还上了蓝皮的《枞阳县小学生作文选》呢。快六十年了,第一次看拖拉机犁田的场景依然历历在目。

  高中毕业以后,我和父兄们一起在这块土地上劳作。生产队里买了小轧田机,安排两个人开机轧田,我是其中之一。由于兴丰圩泥脚深,我们只能赤脚跟在小轧田机后面操作。脚扎破了,身上溅了一身泥巴也没有半句怨言。生产队里水田多,几个圩口都有。光靠一台小轧田机是忙不过来的。我们队里还养了十几头水牛。那些年纪大的犁田老手,一手扶着犁梢,一手扬着细长的竹鞭,吆喝声此起彼伏。有人还轻松地哼起了山歌,悦耳动听的歌声感染了我们,驱散了疲劳。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农村实行家庭承包责任制。兴丰圩的大块农田根据家庭人数被分割成大小不一的“口”字。一家一户的独立耕作取代了以前的“大呼隆”干活的劳动方式。生产队里的耕牛也分到户,我家和另外四户分到了一头水牯。已经由民办教师转正的我不得不学习犁田打耙。赶鸭子上架。我学习犁田打耙就是选择田大、泥脚浅的兴丰圩开始的。抢收抢插的季节,时间不等人,五户一头牛轮回耕作,解决不了问题,就只好用铁锹或锄头挖田,用脚踩烂泥土,搪平插秧。

  责任田到户,人们的劳动积极性提高了,在一定程度上很快显示出责任制的优越性。家家在兴丰圩里一年种两季作物,一季中稻,一季油菜。虽然收成有所提高,但 是,落后的生产工具 和生产方式仍然没有从根本上改变农民的生活状况。

  后来,农村实行土地流转、二轮承包,村集体把各户的责任田收起来承包出去,兴丰圩和其它圩口的田集中到一些种田大户手里,村民们不再去那里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耕作了。于是,青壮年纷纷外出打工,逐渐形成声势浩大的打工潮。

  随着打工族的崛起,龙山岗上出现了楼房和摩托车、小轿车,也出现了留守儿童和空巢老人。

  实行土地流转以后,兴丰圩里格式化农田,沟渠纵横,每一块田都实行了电力排灌。田间运输道路十字交错,非常便捷。那些种田大户采用大机器耕作。插秧采取大面积撒播。打农药也不再像我们当年那样背着四五十斤重的药水箱,在水田里边走边打药水了。现在使用的是几个小时就可以打几十亩、上百亩的打药机械。割稻用大收割机,边割边脱粒装袋,立马运走。那种手挖脚踩、肩挑背扛的原始农业耕作方式不见了。

  兴丰圩的小河养殖场出现了农民专业合作社,有了杂交稻、蔬菜、渔业、生猪示范种养基地,水面上养殖了河蚌珍珠,荣获”省级示范园“称号。获得“安徽省书香之家”殊荣的农民书屋,书香飘逸。专家大院聘请安徽农业大学教授实地考察、讲课,指导种养,科技兴农。有些项目获得省、部级奖牌。

  今年我回老家做清明,看到岗西长河的水面上,正在安装光伏发电组件。据介绍,我们横埠镇的水上光伏发电工程,国家补贴3.2个亿,水面安装硅板面积达2000亩。水上安装太阳能硅板,水下养殖,充分利用水资源。光伏发电工程建成以后,不但可以解决本地用电,还可以并网卖电,让老百姓获得收益。光伏发电工程,助力新农村建设,加快了家乡美丽乡村建设的步伐。老百姓纷纷赞叹:党的现行农村政策就是好,引领我们农民齐头并进奔小康。

  由岗西的“猪沟”这条母亲河脱胎而出的兴丰圩,就像一滴水折射出家乡乃至中国乡村的巨大变化。

  目睹着家乡十里卧龙长岗,十里双车道水泥路,十里路灯,十里林立的楼房,我不禁感叹:那个落后的农耕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家乡的这条母亲河,正随着龙山岗这条“卧龙”的腾飞,发生着日新月异的变化。

  昔日的”猪沟“,今天的兴丰圩,这条母亲河,有着我无尽的眷念……

  “扑棱”,一只惊飞的水鸟拉回了我的思绪。我抬头望了望悠悠白云,又瞥了一眼关镇河缓缓不息的流水,继续前行。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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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ags: 那条河 家乡 忆起 钱美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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