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园散文

李燕红:我的家乡变了

作者:凌云儿   发表于:
浏览:58次    字数:2843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61篇,  月稿:0

  我出生的村子名叫小李蛮村。村子不大,共有4个生产队,分上李蛮和下李蛮,几百户人家。全村生活着十几种姓氏的人,每个姓氏的家族人数都不多。这么多姓氏的人生活在一个村子,很少有打架斗殴的事情发生。即使在困难时期,村民们有矛盾或者口角,几天过后又会和好如初。当然,上李蛮有异姓通婚的习俗,女孩子不外嫁,男孩子不外娶。而我的家,生活在下李蛮。小时候,父亲经常说,我家的地块属于包氏家族的后花园。

  村里没有像模像样的学校,只有一排青砖灰瓦的5间大架子房。姐姐告诉我,那几间房子原本是用来扫盲做夜校用的。村里不识字的叔叔婶婶、大姑娘、大小伙都在那排房子识过字,练过歌。等我长大了,5间房子只能割舍3间变成我的学校,另外2间是村子里公用。代课老师姓杨,家住得挺远。他每天要起得早早的,因为他家与我们村中间隔着一个村庄,他步走来给我们上课。全校两个年级,共有一位老师,共用一个教室。杨老师既是班主任又是校长,一年级上课,二年级写作业。反之,二年级上课,一年级写作业。学生都是一个村子里的人,每个人都认识。上课的时候,可以你看我,我看你,很新奇。一本语文,一本数学,就是我天天能接触到的最宝贵的知识。

  到别的村上学高年级,同学常常取笑我,说我们村名叫小李蛮村,不好听,是个傻名。心里很不情愿也无能为力。参加工作后,同事们开玩笑,说我们村都是从外地迁徙来的人,李姓人口少,是小李蛮村的土著人。村里人到外地谋求生路,跟人交流沟通,说出的话特地道。别人听不懂我们的方言,戏称我们吐字归音是南蛮北侉的口音。有人疑惑我们村是少数民族的后裔,绝非汉族,不可与他们同日而语。

  大哥小的时候,村里人给他起了个小名叫“小侉子”。在北京中科院离休的大叔,只要回村省亲,他还亲昵地称呼大哥为“小侉子”。大叔离开家乡60多年了。大叔说,这样喊大哥,他特别开心,更能让他回忆起很久以前的事情。我明白,这是植根大叔内心深处浓得化不开的乡愁乡思和乡恋!

  虽然不能确切推算我们在小李蛮村落户多少年了,但我们李姓从未离开过小李蛮村,这是我们生活成长的根。如果从我能记事起算,应该算是生息繁衍到第7代了。大叔说,我们李姓有族谱,只可惜在扫四旧的时候遭到破坏和撕毁。大哥记忆中模模糊糊见过我们的族谱,有几十页纸质版的,也有好多大块印在布面上的族谱。我的爷爷辈们为了保全李姓族谱,总是东躲西藏,想尽各种方法。可是,族谱最终被清剿。如果李姓族谱逃过劫难,只要打开族谱,我们定能查找到祖辈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什么時候来此安家的。现在,无据可查,只能零星地记忆。深感遗憾!

  邻村在我们村的西边,我们村在东边。与我们村不同的是,邻村人只有一个姓,都姓邵,名叫大邵村。大邵村和小李蛮村共用一个水库,共占一个山头,共走一条山路。小李蛮村东边龙山中有一块至今保存完好的巨石,村民们称呼为龙嘴石。这块石头一直被人们誉为神圣的石头,心中认定是神仙居住的地方。每年元宵节当天,山里山外村子里的大人、小孩都来龙嘴石敬香,祈求平安福佑。

  邻村有着全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大邵洋蛇灯,存放洋蛇的房子叫潜龙宫。大邵洋蛇,村民们从来不喊蛇,只称呼“老龙”。洋蛇灯起源于元末明初的一个传说。相传600多年前,元兵溃败,逃到位于东山脚下的大邵村。为躲避元兵迫害,全村男女老少四散逃命,村里只剩下邵姓婆媳二人。因媳妇身怀六甲,只得躲在东山山洞里栖身,最终被元兵发现。危急时刻,一条身长数丈的白蟒飞下山崖救了婆媳。全村人认定救命白蟒一定是来自东海的救星。邵姓后代为纪念义蛇,扎制洋蛇灯舞弄,每18年舞一次,每次蛇灯增加1节。如今,蛇灯已经长达128米,舞灯队伍135人。洋蛇灯的制作,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洋蛇灯工艺技巧复杂,绑、扎、凿、勾、翘、压等方法,全凭老艺人的经验,师徒传承。

  洋蛇灯用竹篾做成鳞状,外蒙白布。洋蛇灯只能由邻村邵姓人和下李蛮村李姓人共同玩耍,从不破例。下李蛮,始终保持着李姓和邵姓成婚的约定。大哥高声告诉我,虎山上原有一座“亲家庵”,是邵姓人和李姓人共同出资出力修建的。庵里供奉着许多高大无比的菩萨,大眼睛,大耳朵,个个活灵活现。为了纪念两家姓氏的友好关系,庙宇两边的灯笼上都镌刻着“世德堂”的字样。村里上了年纪与大哥同龄的人打小就喜欢在亲家庵附近玩耍,经常趁大人们不注意,偷偷溜进去,瞪大眼睛数遍所有的菩萨。只可惜,亲家庵也在后来扫四旧的年代被摧毁无存了。大叔说,自古姓邵和姓李两个家族结为儿女亲家。洋蛇灯传说中的婆家姓邵,媳妇应该姓李。我的堂姑姑嫁给邵姓人,我的大姐也是嫁给邻村邵姓,家住潜龙宫附近。听大叔这样分析,我似乎更明白其中的原由。

  史书记载,三国时期,小李蛮村是孙吴和曹魏的分界线;南北朝时期,它又是南北政权的边境线。这一地区水源丰富,农业耕作条件很好,聚居着很多古老的家族。全村的住户是沿着山脚向下分组,住的房子也是根据当时的自然条件修建的。从东向西分别为1队、2队、3队、4队。我家是4队住户,盖的房子门向朝西。紧挨我们队的是3队住户,盖的房子门向朝南。“门朝南”“门朝西”就成了3队和4队的代名词,母亲经常说,门朝南的人家条件好些,冬天可以坐在门堂晒大阳暖和;门朝西的住户大多贫困,遇到刮风下雨躲都无法藏身。清楚记得,母亲偶尔会带上我到门朝南的人家拉家常。

  如今,我的家乡变了。投资数千万元的包公文化园开园了,让我们祖祖辈辈生存下来的生命之源“花园井”四周也竖起了高高的围墙。这口包氏家族后花园用来扶贫救助施恩予全村数百户的“廉泉”也换了容颜。井样统一为包公井造型,变得让我再也找不到记忆中,儿时看着大人们在花园井取水时快乐无比的半点影子。

  花园井是我们李姓人心中的感恩井。井深13米,井筒上部5米为近代重修,下部8米仍为宋井风格。堂哥从小比较顽皮。1983年夏天,中午放学后在井边玩耍,一不小心掉入井中。到晚上不见堂哥回来,父亲发动所有李姓人连夜寻找,却没有找到。第二天早晨,村里有位老人起早去花园井挑水,才发现井下有人。奇怪的是,十几个小时过去,堂哥不仅没有生命危险而且还没怎么受伤,村民们都说是包老爷在保佑着堂哥。

  小李蛮村被更名为小包村。我的家被包公文化园的围墙生生隔离开。实在想念花园井,我只能从大哥家里搬里梯子攀墙窥探。包公文化园建设前,如果能征求下李蛮村李姓人的意见,我想,那才是完美,才不留遗憾,才对得住“李蛮村”原始区域这个自古有之的村名。大哥说,李姓族人正在请人整理编修我们的族谱,这是好事情。否则,若干年后,我们的后代会渐渐遗忘小李蛮村名。

  向南望去,凤凰山依在。东大山脚下的新坝水库曾经滋润过小李蛮村、大邵村的千稼万穑,深不见底。大姐夫说,新坝水库原来叫胜利水库,是原乡党委王书记号召兴修水利,解决老百姓的吃饭温饱问题,全村人硬是凭着一双手两个肩膀修筑的。这两年,雨水稀少,水库底朝天,地面干裂,水波不见。清风阁的椽檐间,似乎传来阵阵《包公家训》的吟诵声。

  家乡变样了。于我,不知是喜是忧。心里很不是滋味,眼角止不住泪流。

【审核人:雨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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