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安,梦里依稀的广安,刻骨铭心的广安,朝思暮想的广安!广安,我回来了,我终于又看到你了,这是我离别你四十三年之后第一次回到你的“身”边。
四十六年前的三月,我和全国各地四面八方的一批年轻战友,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与梦想,千里迢迢来到了你的身边,驻扎在华蓥山下,住的是用那石头砖块彻起搭建的简易平房,睡的是木板拼凑起来大通铺。可我们没有一人说苦怕累,却用我们有力的双手与智慧修筑国防工程。
在前锋火车站往东十里之外的桂兴公社、天才公社,我们这支由号称“工兵王“担任军委工程兵第一任司令,长达二十三年的开国上将陈士渠率领的英雄工程兵,在这群山叠嶂的山沟沟里,不分昼夜地大干快上,逢山开路遇水架桥,深挖洞广积粮苦战了四年。大功告成。那是个特殊的年代。
在那四年的一千四百多天里,巍峨的华蓥山脉处处回荡着机器车辆的轰鸣,和官兵们振耳欲聩的口号声。这里曾留下了成千上万官兵的血汗,更有年轻的官兵在和平年代为了国家的安宁为了国防工程,献出了宝贵的生命。
广安,原先乃川东的一个贫困县,隶属南充。是改革开放和现代化建设总设计师邓小平的故里。1993年7月国务院批准设立广安地区,辖广安县,1998年7月广安撤地建市,广安县改为广安区。如今广安区常住人口近75万。
广安,历史悠久。宋朝,取“广土安辑“之意设广安军,广安由此而得名。
广安,物产丰饶,山川秀美,盛产水稻玉米小麦红薯豆类油菜水果等农产品;矿产资源丰富种类多品位高易开采;旅游景点多,邓小平故里为国家4A景区,年接待游客超两百多万人次。唐朝修建的兴国寺;四川十大古镇之一的肖溪古镇等众多景区景点令游客流连忘返。
我们部队驻扎在广安的那几年,驻地百姓曾流传着一句话“要吃粮,找紫阳。”(赵紫阳时任四川省委书记)实际上也并非如此,有夸大之言词。广安、前锋,我们部队驻地山区的老百姓还是很贫穷。当然,还没听说有人被饿死了的,但也还是缺粮。农家的主食以山芋、玉米为常见,稀多干少,荤菜少见,没有油水。很多乡亲们衣不遮体,一件衣服,老大穿着出门,老二就得呆在家里等老大回来才能穿着他穿过的衣服出门。我们连队驻地附近天才公社和平大队第四生产队,有一位大妈,从我们部队来到这里到我们调离此地,她每天傍晚都会背着竹背篓到我们连队来寻找食物,到炊事班的泔水桶里捞捡官兵们吃剩下的饭菜、馒头等。有时候她把机用黄油错误为熟猪油,抓起桶里的黄油往嘴里塞。我每次看到她这样都会劝阻她,可她却笑着对我说,“肚皮里缺少油水,吃不死人的。”我在炊事班当炊事员的那段时间里,经常会不吭不响地从食堂里拿几个富强粉馒头塞进她的背篓里。
在那个年代山区交通极为不便,物资供应十分贫乏的地方,能吃上一次水果也算是开了洋荤。每年的初夏,我都会悄悄地拿上才发到手的新草帽,下山到马路对面的村子里找村民,用我的草帽换他们家树上成熟的桃子吃。有时候还会用外出误餐退补的全国粮票,跟老乡们换柑橘等水果来调剂一下自己好吃的味蕾。时间久了,自然也就和老乡们混熟了,我也时常利用休息时间到老乡家窜门,和他们摆“农门阵”(四川方言,闲聊之意)。
昨天,和我同年入伍,当年分在一个班的四川西充战友张朝勇,他退休后和夫人在成都陪孩子,当他得知我和现居南京,当初分在一个连队的同乡战友吕孝和及我的妻子三人由南京同机飞重庆的信息。张朝勇二话没说,主动要求到机场迎接我们。其实,后来我们才知道,他妻子小何四年前患脑出血,至今仍生活不能自理且行动十分困难。张朝勇克服困难安排好妻子,一人驾车近四个小时,行程三百一十多公里,赶到重庆,和我们曾经一个连队的重庆战友李都都一起到江北国际机场迎接我们。我们四位战友见面时热血沸腾,热泪盈眶互相拥抱。此时无声胜有声。这可是我们自一九八二年三月,河南灵宝分别以后,四十一年,第一次相聚山城重庆。
初秋,重庆的早晨,天亮的比我们皖南要迟,都七点了,东方还没泛白。我们在酒店附近的一家面里馆品味着重庆的担担面。屋外漂落着细细的秋雨,实时气温攝氏16度,风吹到身体觉得凉嗖嗖的。但是,心却是蹦蹦地跳着,周身热乎乎的,似乎心已飞向了广安。
重庆至广安一百二十多公里。过去交通不便,那时我们从部队驻地来一趟重庆要花上一天的时间。现如今,交通便利,重庆到广安不仅有了高速而且还通了高铁。我们开车两个小时不到便来到了广安,经过前峰区,沿着我们部队曾经修筑的公路前往原天才公社(1984年公社改乡。1992年10月桂兴、天才合并为桂兴镇)我们加工修理连连队的驻地。
我们曾经住过的连队营房,随着时光的冲刷已面目全非。我们站在马路边垫着脚尖翘首远望,半山腰曾经一排排营房已是一片废墟,被绿绿的植物所淹没。我们四人试图去连队的遗址找点回忆,徒步行至半山腰却被丛生的荊棘杂草所阻隔无法前行,未果。折回头,步行沿着公路朝东前行。团后勤处的那几栋平房依然尚存。我在后勤处当文书时曾住过的那间平房屋顶已经塌陷,青瓦破碎撒落一地,窗户上只剩下窗框,玻璃却不翼而飞。据附近的村民说,我们部队调防走后,团部的房子被村民做了羊舍,一直在圈养着羊子;后勤处的房子被人利用炼过焦煤,后来又饲养过生猪,如今房子多年失修无人问津,破烂不堪,看上去已成了文物。
我们四人又折身回到连队附近,到山坡下的农户家走访。这里以前都是土墙草房的,如今也都鸟枪换炮。映入眼簾的先是一排砖瓦结构的平房,估计是农户存放农具杂伙的,再往前走,竖立着三栋独立的楼房。平房铁将军把门,一条小白狗温順但又十分警惕地注视着我们这四位远道而来的不速之客。当我们来到中间这栋小楼时,看见一位中年妇女在打扫门口的垃圾。我问她怎么就她一个人呢?人都去哪儿了?她说年轻力壮的都外出务工了,留下的都是老人和孩子。我说我们连队在时,那个天天背着竹背篓到我们连队找食物的大妈还健在吗?妇女用手指指她家左手边的那栋三层楼房说,“你说的是徐妈,她去年新冠肺炎阳了之后高烧不退,撑了三个多月,最终闭上眼睛再也没醒过来了。不过还不错,走的时候高寿,九十好几了。”妇女还告䜣我,徐妈老伴走得早,一个人拉扯着五个孩子,两个男娃大学毕业留在城里工作,两个女娃嫁到外乡去了,小儿子在镇里一家私企业跑供销。过年的时候孩子们也都会回来团聚。那时候家里才会有烟火的。
夕阳西下,夜幕降临。“灯火万家城四畔,星河一道水中央。“我们几位寻梦的战友,曾经一张张血气方刚英俊潇洒的面孔,经过这几十年的世态打磨,如今却被满脸沧桑的核桃皮包裹着,在凉凉湿润的秋风吹拂下,在穿越广安广袤大地的嘉陵江边品茗衔杯谈古论今,显得还是那么的单纯可爱和幽默。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这便是我们这次回广安的初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