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有一个老物件——纺棉花用的木竹制手工纺线车,纺线车的车座用榆木做成,转轮用的是竹子材料,长度和高度分别是80厘米左右,宽度40厘米左右。
从我记事起,记得母亲每天必须要做的事情,就是用这个纺线车纺棉花。父亲身体不好,家里里里外外的活计都靠母亲操持。母亲白天在田地里忙农活,夜里总是先哄我睡下,然后又在昏暗的油灯下,或补衣服,或纳鞋底,或腌咸菜,但更多时候是用纺线车纺棉花。
夜晚,我躺在紧靠池塘的小屋子里,在昏暗的滋滋作响的油灯灯光下,望着屋顶,呆呆地想着乱七八糟的事。屋外池塘里的水被风吹得哗哗作响,村子里时不时传来几声鸟鸣、狗叫以及人们夜行的脚步声。我吓得蒙起被头,倦缩在印花粗布的棉被中呼唤母亲。母亲总会停下纺线车过来陪伴我,直到将我哄睡着,她又摇起了纺线车。遇到阴雨天,不能下地干活了,母亲除了做家务外,主要的事情就是纺棉花。在严寒的冬季里,更是不停地摇着纺线车。
由于家境贫寒,生活拮据,母亲为了一家老小的衣食住行操碎了心。那年头家里没有钱从商店买现成的衣服或买布回来做衣服,只有靠母亲一年到头利用闲暇时间纺棉花,为的是让家人能够穿上用家织布做成的衣服。我从小到大,直至1969年年底参军前,我穿的衣服都是母亲用家织布做的。
母亲将从地里收来的棉花朵摘除掉棉籽,弹成松软的棉絮,将棉絮搓成一根根棉条,用纺线车将棉条纺成纱线陀,再用纱线陀在织布机上织成粗布,然后买来各色颜料给粗布染色。逢年过节前,母亲都会请来裁缝师傅用这些家织布给家人做新衣服。我最喜欢的是母亲用家织布给我做的海潮蓝色褂子和裤子,穿起来格外精神。那时,织袜子和手套的师傅经常带着织袜机走村串户,母亲就用自己纺的棉线请他们为家人织袜子和手套。
母亲每年都要用家织布给我做好几双布鞋。最让我难忘的是,冬季冰天雪地,十分寒冷,母亲早早就用家织布为我做好桐油鞋。母亲将厚厚的家织布鞋帮和鞋底的外层用桐油浸泡,凉干后再刷桐油,如此反复多次,鞋帮和鞋底就比较坚韧了,将鞋帮和鞋底缝制在一起,铺上厚厚的鞋垫,鞋底再安上圆圆的泡钉,桐油鞋就做成了。母亲为我做的桐油鞋外硬耐磨、不透风、不渗水,内软宽松、暖和、舒适,鞋底还防滑,使我度过了一个又一个难熬的冬天,脚始终是热乎的,从没有发生过冻伤。
六七十年过去了,在我的脑海中,母亲含辛茹苦,不停地摇着纺线车纺棉花的身影依然是那么清晰,那么亲切,那么难忘。
我的第一支钢笔
那是上个世纪五十年代,我上小学时,家里很穷,没有钱买学习用品。书包是母亲用家织布缝制的,写字的纸是拣各种包装纸,有时也会用鸡蛋从小卖部兑换几张大白纸,回家裁成小块纸后装订成本子。写字的铅笔也是用鸡蛋换的,那时货郎挑子也经常走乡串村卖货,兑换一些小物件很方便。
记得上三、四年级时,有一次母亲去省城合肥办事,舍不得吃中午饭,用省下的钱给我买了一支“新农村牌”钢笔,是那种带吸水橡皮管的简易黑色钢笔。当时,我是多么满足和自豪啊,拿着钢笔到处炫耀,逢人就让人家看,整天将钢笔插在胸前的口袋里,笔不离身,爱不释手。
可是,有一次我趴在长板凳上玩,突然传出咔嚓声音,不好,原来插在胸前口袋里的钢笔被压断,钢笔的中、尾部被折断露出吸水皮管,而钢笔头部却留在笔帽中,因无法旋转而拨不出来了,为此我大哭不止,伤心了好一阵地子。之后,母亲又托人从合肥给我买了一支同样的钢笔。
几十年来,我使用过许许多多的笔,有铅笔、吸水笔、沾水笔、圆珠笔、自来水笔、签字笔、毛笔、水彩笔、油彩笔……但我还是永远难忘我人生中的第一支钢笔。虽然它是那样普通和粗糙,与现在这些各式各样豪华漂亮的笔无法比拟,但那是母亲用她辛苦劳作得来的钱,在忍饥挨饿的情形下,给我置办的平生第一支钢笔。想起了这支钢笔,我就想起了含辛茹苦的母亲,想起了全力以赴培养我的家人,想起了过去那艰难困苦的岁月,想起了农村孩子无比艰辛的求学经历,更加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更加羡慕今天孩子们无忧无虑的美好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