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年猪
文/巴木(四川)
大巴山地区农村,即或是城镇,有冬至后杀年猪、灌香肠、熏腊肉的习俗。
癸卯冬至日,晨八时,我们四家七人驾乘三车从县城出发,十时许,到达复岭山小敏的舅舅江来福家。
来到院坝,五位六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围着长约两米,雪白肥硕,躺在杀猪板凳上的猪体旁,两人淋着开水,三人双手拔毛。
还有一条壮实的白猪在院坝边若无其事的拱着泥土,没见着抖音上的一猪被按住时,另一猪去救援,赶跑杀猪人,顶走杀猪凳的视频现象呀。
坝外坡地里几十只大概四五斤重的公鸡母鸡悠闲着扒土啄食,斜坡下草地上的成年黄牛正抬头向院坝瞭望,似乎在听这边的响动。唯有两条狗躲于屋后不敢露面,时不时发出几声叫唤。
一进屋,从八庙镇来买肉的小敏之表妹帮忙烧起柴火,我们便开始忙碌起来,拿出从县城带来的菜品和餐具,洗菜刷锅,清理灶台,淘米作饭,不亦乐乎。
我问:猪杀了后,不是要在猪的后脚割个小口,用嘴吹气,把猪吹鼓起来,再抬上烧好热水的大锅灶台上,一边淋热水,一边用刮毛刀刮毛,你们咋用手扯呢?
杀猪匠江来建说:已是多年前的事了,那时,一头猪也就百斤左右,而今,随便一头猪就有两三百斤,有的甚至四五百斤,哪能把这么重的猪搬上大灶台哟,况且现在农村基本没有烧大灶的了,间或有,也要被压垮呀。过去,养殖的都是本地黑毛猪,个头瘦小,体轻皮皱,用大锅大灶,才便于把毛刮理干净。而今喂养的都是约克或者长白猪,“黑毛猪儿家家有”已成历史了。
除去猪毛后,江来建即刻割下猪头,几人协助下,将胴体倒挂于系在屋檐挑梁的镣环上,一破两开,取出内脏,交与他人清洗。将半边猪肉放置临时搭设的案桌上,前夹后腿腰肋兼搭着分成两份,猪头一分为二。桃桃说她不爱吃猪油,我家属便提出要猪头就不要猪油。于是,她家分购得半个猪头在内的88.5斤肉,我家购得板油在内93.5斤肉。
其实,我家也很少吃猪油,特别是岳母最听信“专家”的话,说吃多了猪油会增加血脂,易生心血管病。幸好之前与妻子商量好了,猪板油送些给我帮扶的贫困户。
另外半边猪肉,小敏家买85斤,容儿购95斤。原来有些犹豫的容儿却是够买的最多者,计划熏制好后送些给她父母。
宰杀另一头猪时,刀进血沧,蹬腿挣扎,四人控制也很有些费劲儿,险些落地,眼见其景,心略恻隐,不忍视之。
由于我们开车不能饮酒,容儿拿出带来的拐枣酒,陪着杀猪匠等随兴而饮。大家对咸菜回锅肉、酸辣猪肝、火爆小肠很是称赞,说比生食喂养的猪肉鲜美多了,仿佛有了几十年前吃肉的味儿。
一边吃喝,一边闲聊。我问:双河村不是在与开县(今重庆开州区)交界的地方吗?
一老者答:我们这儿原来是卫星村,由于人口越来越少,安家落户的年轻人更是少之又少,前些年,已经与上边的凉水村和下边的双河村合并,之所以叫双河村,因为双河村是贫困村。
我说:这山上的村道路已经修到各家各户了,几乎四通八达,而且都硬化了的。
另一老者道:这得感谢国家的政策好啊!过去,到街上赶场,打早出门,翻山越岭,太阳归家我归屋,调侃我们是与太阳赛跑的运动员呢。而今,散放的鸡鸭牛羊,种植的粮食和采摘的山货等,都可以用车拉出去售卖,肩挑背磨的时代一去不返了。
我问:年近七旬的江来福不是贫困户?
江来建说:我是这个村民组的组长,山区住户很分散,他家离最近的农户也有300多米,很多贫困户都集中在场镇上条河边修建或购买了楼房,所以,你看我们这儿没几栋新房。江来福是我堂哥,是吃低保的贫困户,你看他这住房稳固,泉水方便,粮食充足,衣物齐全,手机和电视信号都有,为了便于亲戚朋友们随时查看他的生活状况,在房前屋后,厨房卧室,安装了好几个监控摄像头呢。
江来福有些腼腆地说:我是贫困户,动员搬迁,我才不干呢,一是这儿好养殖畜禽,二是政府给低保钱,三是赶场上街有车坐,买东卖西也方便。
正说话间,江来福掏出手机接听电话,说是他侄儿在广东看到大家在吃刨汤,口水都流出来了。我们这儿把杀年猪这顿饭叫作吃刨汤。只听得江来福说:腊肉给你们熏起,香肠灌起,只等你们春节回来品尝啊。
饭后,江来福说,你们都是我小敏多年的朋友,剩下的内脏就不要钱,送给你们。容儿便麻利将剩下的大肠、小肠、猪肝等分割装成四份,说可以炒一个菜,让家人们也品尝品尝吃刨汤的味儿。
几个月前,小敏说她舅妈早年外出,至今了无音讯,儿子前些年在海南打工急病死了,舅舅独自熟食喂的年猪要卖边口(整体),价格10元/斤。
于是,我们四家人决定前往购买。算好账,付完款,各自用熟料袋装好,提上车,原路返回。
归途,想起那血淋淋的事实,对那眼见同伴被屠戮而无动于衷的行径似有些憎恨的了。无论多么肥硕壮实强大的猪,也只有待宰的命。间或羸弱的虎狼,是不得仅止于嚎嚎如泣的,定会呲牙睚眦。世界现实,欺善惧恶,弱肉强食,大抵如斯,无处不在,无时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