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老师的服装店
汤碧峰
从阳台上看下去,小区道路对面的垃圾桶边上,放了五、六大包服装,估计是有人丢弃的。住在小区租屋里的几个大妈,大着胆子去打开包,翻看挑衣服。看没人干涉,就热闹起来,一下子围了一堆人。开始还是文绉绉的,装斯文,只挑些滑雪衫、牛仔裤之类的冬衣,每个大妈手上都搁着五、六件、七、八件的衣服。
一会儿,走过一个开电瓶三轮的民工,看有人在挑丢弃的衣服,上去就抱,无论什么衣服,不管有没有用,于是就开始抢了。不到半分钟,衣服被抢个精光,地上粘满泥的、装衣服的黑色塑料袋都没给剩下,那个开三轮的,装了满满一三轮,走了还不忘在炫耀自己的战利品,向别人吹嘘自己如何动作快。
妻在阳台上从一开始就看见了,对我说那么多衣服扔掉,估计是骆老师扔的。我说肯定是他,在这个小区里就他租了两个汽车库放服装,外面的人不可能丢到我们小区来。于是,走过骆老师的服装店时,我问店里的营业员,小区里那么多服装丢弃,是不是骆老师扔的?营业员说:“是吗?那肯定是他扔的,他上午一直在清理仓库,以前也扔过。”
小区的旁边是水利局,水利局的大门边上,建有一排营业房对外出租。其中有一家称作“外贸衣林”的服装店,开了有十多年了,卖的都是企业库存商品,所以价钱不贵,无论哪个季节的衣服,都在100元左右,最好的也不过200多,于是很受小区居民欢迎,我就为儿子买过好多次夏季服装。
开店的是一对夫妻,那男的人高马大,长得魁梧,剃一光头,走路时喜欢背个双肩包。后来女的生孩子了,就不来店里了,招了两个营业员,看店。起先我们去买衣服,叫男的老板,那男的好商量,你说便宜一点就便宜一点。熟了,他告诉我他是上海交大的老师,姓骆。真好我有同事的女儿在上海交大读书,她们就住附近,说是认识他的,我们这才相信。
从此后我们就叫他骆老师了,也不管他是哪个级别的老师,教授也好,副教授也罢,也不问他教什么的,反正是老师。同时也看出他的确是老师,平时只有双休日在店里,要不就是傍晚,反正现在交通方便,嘉兴、上海两地的人,交叉上班的都有。天热时,他坐在店门口看书,那种大块头的书,看看也是大学级别的。
骆老师告诉我,他的服装都是外贸企业生产的,有些是出口不合格,有些是库存,企业打包处理了。也不知他从哪儿进的货,不过上海周边生产服装的外贸企业应该不少。我估计他有师生方面的优势,建立进货渠道,为妻子开个服装店。
这些打包进的服装,往往量多,于是他在我们小区租了两个汽车库,做仓库,其中有一个真好在我们楼下。他租仓库,门口我们可以停车,儿子下班晚,仓库前别人较少停,有位子,所以我们还挺满意的。
前几年的一个冬天,来了极端天气,一下子零下九度,冻坏了几万个水表和水龙头,阳台上的水龙头很少有幸免的,我家也爆了,而二楼人家没住人,这下好,水龙头爆了,没人修,一直往下流,骆老师的仓库水漫金山。为此,骆老师晒了近一个多月的服装。之后,下面的仓库搬了,搬到里面的楼去了。真遗憾,让我们少了一个自然停车位。
骆老师的店不大,可服装不少,两个仓库都堆得满满的,拿衣服要一包包翻看。夏天,那么热的天,骆老师戴着口罩,一个人在翻仓库。我走过总要和他打个招呼:“骆老师,辛苦。”可他总是笑着说:“不辛苦,我这是在为自己。”
关店后,他还要把放在门口的几大包服装背回仓库,营业员是大妈,根本搬不动。于是我对营业员说,这库存服装能不能少进一点,没必要放那么多。营业员说,我们也劝过他,让他少进一点,时间长了,卖不出去的服装只好扔掉,这不是浪费吗?不过我想,他进的也是人家的库存,一定也有难处吧。
骆老师扔了卖不出去的服装,倒也不是什么坏事,他只不过少赚利润,而那些服装并没有消失,还在发挥它的作用。现在城市里外来民工那么多,在从事城市最底层的劳动,他们并不在意这捡来的服装,这是好事。一方面物尽其用,另一方面也是在间接地让他们享受社会发展成果。
我们小的时候,哪个孩子不是穿的补丁衣服?我穿的衣服,膝盖、袖子总是打着补丁的。上世纪八十年代,补丁衣服是不穿了,可为了节省衣服,工作时戴袖套,领口穿节约领。这种只有领子没有衣服的衬衫领,现在的年轻人是没见过。现在衣服穿不破,旧衣服堆积在衣柜里,长时间不处理就成垃圾。
前几年,有关部门每年还组织捐旧衣服,送灾区和贫困地区。现在不做这事了,得不偿失。动员、收集、消毒、打包、运送,一系列的费用,还不如直接捐钱,而且对方也不受欢迎了。真的缺衣服,动员一下,早有企业成批捐助,不用那么麻烦。所以这骆老师扔不要的服装,也算是在做好事。
二〇一九年五月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