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牵梦绕赵家沟
父亲回赵家沟了,留下孤独的远斌,眼前的陌生被考入重点学校的喜悦冲散了。远斌很快就融入了这个学校,融入了这个班级。他知道,自己是为了求学而来的,必须摒弃一切杂念,努力学习。
远斌的家如今属于成都郊县。1977年前属于温江地区管辖,因为新设立青白江工业区,原金堂的县城城厢、太平区划归青白江。于是金堂变得弱小、穷困,于是成都市为了发展将相对富裕的双流搭上经济较弱的金堂一并划归成都市领导。这样金堂就成了成都郊区。
读书的时间一天天、一周周过去,临近国庆了,有两天假。家在成都苏坡桥那留作分头三七开的同学问:“远斌,国庆放假,你回家不?”“不回去,难得赶车。”远斌坚定地说,其实是自己包里没有钱了。
“都在成都郊县,这么近,你都不回去,你不想家吗?重庆和达州的就不说了,他们家远。我觉得你还是回去一下啊!”“分头”同学有点鄙夷他。说完,“分头”同学拿出从校门口买的米花糖“嘻嘻索索”地独自咀嚼起来,那米花糖的香味飘入远斌的鼻腔,刺激着他的味蕾,口水不自然地流了出来,远斌努力克制自己,将口水咽下肚子。这香味一直缠绕远斌,直到十几年后,去蒲江县这个米花糖大县工作时,他一次吃了大半包蛋苕酥米花糖,才彻底解决了远斌那心中十几年的欠账。
同时,“分头”同学的话让赵家沟清晰地浮现了出来,那坚强的父亲、善良的母亲,期盼的弟弟,还有队上的二娃、光光、龙娃等小伙伴。哎呀!想家了,真的想家了,于是,远斌决定利用剩下的2元钱,国庆回家一趟,心想返程的路费再想办法。
远斌周五上午他就向班主任赵老师请了半天假,从校门口花一毛钱赶车到九眼桥,然后花一毛五到火车北站。乘坐5毛钱的闷罐火车,到红花塘车站。外面的风景对于远斌来说都是陌生而新鲜的,那一望无边的成都平原,那险峻的龙泉山脉,都是远斌从大男人的双腿下面看到的剪辑。坐火车的人都行看风景,一是车里不透气,没有座位,大家都盘腿坐在地上。二是大家都难得出远门,都挤在那闷罐车的门口,总想看看外面的世界。远斌个子小,全然不顾自己胸前还佩戴着让他引以为荣的校徽,目光就从大人们裤腿下面射向外面,扫描着一个个画面。他把画面拼叠起来就成了一幅幅大画面,让远斌的脸上露出难得的喜色。下火车后,走路15里到淮口,再乘长途车到竹林,又走路15里到家,已经天黑了。除了给家里买了一包夹心糖外,包里只剩下二毛五了。
暮色中那故乡熟悉的炊烟从家家户户房檐下冒了出来,一户户炊烟向空中弥漫,最后在红花梁子下面形成一团带着柴火味道的烟云。多么熟悉的味道啊!魂牵梦绕的赵家沟知道远斌回来了,各家各户的狗开始吠了起来,由近及远,由一只变成一群狗的狂吠,好像一支山村序曲。多么熟悉的声音啊!
回到家里,母亲张桂芳满脸笑容,赶紧给儿子煮了一碗糖水蛋,远斌狼吞虎咽,将糖水蛋喝了个底朝天。还用舌头将碗里的一点蛋花,舔了个精光。这时,父亲听到家里的狗叫,扛着锄头,也回家了。远斌赶紧递上从省城买的糖,父亲拿在手上,露出喜色。当他剥开糖果往嘴里咽的时候,他那满脸的麻子突然抖动起来,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说道:“远斌娃,我给你说过的,放假不要回来,你回来干啥子?你回来了,回去的路费都没有,我们喔嘎(怎么)办啊?”
远斌见父亲那可怕的脸色,眼泪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心想我考起学了,回来也是荣耀乡里的事情,还有我这么小,就出去读书,想家了,哪有错?委屈的泪水止不住,居然还哭出声来。母亲抚摸着远斌的头,对着东祥就是一阵狂吼:“你这个鬼老汉,吼么果(什么)吼?大崽回来,我们要高兴,莫得路费我去找姨爹借。等崽娃子毕业,有工作了,日子就好了。东祥,你等到,享得到福的。”
这一幕,远斌永远铭刻在心里,爱与愁在赵家沟打转转。
2023年10月4日星期三于赵家沟竹韵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