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离我们的人生是这样地近。老祖母很多的故事,其实是在一个又一个的月亮坝里,娓娓植入我们心田的。当童年的第一缕月光打在我们的心壁上,并同时撩起夜幕,让我们看到了神秘的梦,其实是在那一袭薄纱后面悄然做成的,这个时候,我们会觉得天上那个只有光没有热,只照耀不发声的月亮,是多么的神奇而不可思议。于是总也忍不住要伸手去指陈。直待手已经伸出去了,才又想起老祖母的告诫:月亮是指不得的,指了夜里要被割耳朵,乃赶紧将手藏到背后……
当然,我的两只耳朵,至今保留完好。
月亮给人的感觉,就是个静。
清静。幽静。宁静。
静心。静气。静谧。
于喧嚣的世俗生活里得一个静,夫复何求!
尤其是西昌的月亮。又尤其是西昌邛海边上的月亮。
说起来,月亮是我们的老朋友了,每月定期见面,熟人熟脸。但每一次,当偌大一个月亮,从海对面的东山顶上无声地升起来的时候,宛若一个仪式,我还是会吃惊得说不出话来。倘若这个时候,妻也恰巧正在住家三楼的阳台上,我会扯扯她的衣角,要她看这天地大化的庄严交接。我感到,这一时刻,不止是我,面对这样一个无声而又强大、美丽的升起,整个世界,似乎都屏住了呼吸而做声不得……此时如果有风,吹皱的邛海水皮儿,会将万丈月华反射到四方八面,整个邛海于是变得银光闪烁,熠熠生辉,无比生动。倘若无风呢,则月华一方面会在绸缎也似的海面上铺陈出一条路来,然后,她就踩着那路,款款地,一步一步升高,并一步一步向你走近。而同时,你感觉打闺阁里清泠泠走出的月亮在对镜梳妆了,她把自己的倩影藏入水底,让邛海,同时也让我们,直如吞下了一个定心汤圆。
而事实上,有那么几回,放开妻子的衣角,我踅进了书房。不做别的,我去把这一时刻的感动记录下来。我要让满天满地同时满眼满心的月华,在纸上潺湲流淌。于是有了歌词《邛海明月夜》——
静静的守在岸边,
款款地荡舟湖面,
等着你出浴啊,
我心爱的人儿,
我玉洁冰清的天仙。
珠帘般杨柳依依,
明镜般波光滟潋,
凝神敛气只为你啊,
我古典的恋人,
我照耀千秋的玉盘。
说什么地老天荒,
说什么海枯石烂,
自古来聚散有时,
今夜晚月色无边!
手与手相牵,
心与心相连,
情与情相拥,
魂与魂相伴。
良宵美景挽不住,
笙歌一曲夜阑珊。
于是有了对联——
瘦竹千竿摇月影
小瀑一帘裁星辉
竹影扫尘尘还在
月光泼地地不湿
是的,西昌的月华,是流泻下来的,同时也是泼下来的,兜头泼来,劈头盖脑,使人忍不住要伸出一双手去掬一捧来凑到眼前,看一看她有着怎样的质地和肌理,是清冽冽的还是暖乎乎的?是软缎也似的还是温玉也似的?当然,最后,她什么也不是。她就是西昌的月华,有质感的真实的西昌的月华。每每,她打我的书房东向的窗口一头扑入,并在半截书桌上铺上桌布般乳白色的一块,让我心鹜无极,思接八荒。同时,也让我从她的日渐憔悴或者日渐丰盈的过程里,去体会人生的无常与期待。
这种期待,也包含了人类对于探求月亮奥秘的期待。这算是人类千百年来的梦想了。
我们正在一步一步朝这个梦想攀去——“登月天梯”就搭在西昌。
原因无它,月亮跟西昌有缘嘛,西昌“离”月亮最近嘛,很多时候,我们甚至一伸手,就能从屋檐上摘下一个来或者拧下一把来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