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感悟

走亲

作者:荆棘鸟   发表于:
浏览:759次    字数:3220  电脑原创
级别: 驻站作家   总稿:130篇,  月稿:3

  十一假期最末一天,随父母到门头沟去拜见久未谋面的几家远房表亲。临行前从父亲满眼期盼的神情里,我看到了满满的回忆,然而在他絮絮的叨念中,我重重的记忆深处却搜不出半点儿零星残片,此前我根本不知道还有这门深山里的亲戚。究竟是怎样的几家亲戚?触动了父亲重聚的念头,让平日沉默寡言的父亲念念不忘以致破天荒地执意去访寻?这一疑问萦绕在我心头,使我多年来早已形成的对父亲冷漠古板的固有看法有了一丝改变,并勾起了我的好奇,想去一探究竟,于是内心里也随之憧憬着。

  那是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我们从家中出发,驱车一路向西北开。一个小时后,已经在重重大山的环抱中了。几家表亲居住在一个叫军庄镇的地方,小镇四面环山,河汊蜿蜒,让我这个生活在平原的人感到很新奇。父亲一言不发,一路只是顾望向车窗外,似乎一直沉浸在往日的记忆里。他用探寻的眼睛极力去搜寻着什么,似乎想从那路边层层叠叠的房舍和迂回曲折的细巷里寻觅一丝记忆的影子,他喃喃自语着,都变了,认不出了!“几十年没来了,哪里还记得清啊!”妈妈也不由感叹着。

  进了军庄镇,车子犹疑地行驶在纵横交错的路上,周围景观都变了,早已不是父亲年青时见的样子,仅凭模糊的记忆哪里还找得出当初的路,所以只好先停在附近的一个路边联系上亲戚,等候来人接。迎候我们的是一位骑着老年电动车和蔼淳朴的老妇人,慈祥的面容满面盈着笑。父母忙迎上前去,父亲抢先一步先叫了声“老姐姐!我是你兄弟玉才啊!”“哎呀!我这老眼昏花的,差点就认不出了,早就盼着你们了,我心里还掐着点,合计也该到了,却怎么也没来个电话,可巧就到了,都还好吧!”历经岁月磨难的老人们都已是风烛残年,还能在有生之年再会,四目相对感慨万千。妈妈拉住老妇人的手,似乎有千言万语,彼此眼中都是惊喜,母亲又招呼我,让我叫表姑,我喊了声:“表姑!”表姑连连答应着,“这么多年没见都不敢认了,当年见他还在怀里抱着呢,哪敢认啊,一晃这么多年,现在连头发也都白了。”表姑不胜感慨。

  二表叔家就在附近,所在的村子紧邻一条铁路,后面靠一座大山,村子不大,街巷整洁干净,房舍井然安适。表叔表姑父们早早就等候在村口,远远的见了我们从车里出来,虽然岁月沧桑,却也都马上认出,亲人们久别重逢倍感亲切。我们一路攀谈着先来到二表叔家,进了大门,四周檐瓦相接的房子围出小小一个院落,主人将我们让进正屋里,大家围坐在客厅桌旁,表婶沏茶倒水忙个不停,将时新的水果递给我吃,许久不见的老哥们有说不完的话。

  “二哥,几十年不见,您这身子骨还那么硬朗。”

  “还行,还行,就是这条腿天一冷就酸疼,别的也没什么大毛病!”

  “表嫂气色挺好,现在越显富态了!”

  “早说过表嫂是有福相的,过了这么多年,越来越显菩萨像了!”

  “哎,苦还是没少吃,如今终于熬出头了,日子还算舒心!”

  “儿女孝顺,少病少灾,比什么都好啊!”

  满屋人你一言我一语,都快活地畅叙着。

  “忘不了啊,当年表姐结婚那阵,我们弟兄四个一人一辆二八车,百十里山路土坡,硬是连蹬带推赶去喝喜酒,这一转眼都快有五十年了,人也都老了,骨头都快散架了!”

  父亲一席话,勾起了多少往事回忆,表姑先就眼圈红了,苦乐参半着回忆说:“过再久也忘不了啊,那时候不通车,哪有什么好道啊,来一趟就得花大半天。为了赶时辰,你们天不亮就往这里赶,现在的人哪敢想啊。”

  “那时候大家日子苦,能熬过来都不容易啊!”三表叔感叹着说。

  表姑把每个人的茶杯续上水,说:“还记得我们兄妹四个,七八岁的时候去住舅舅家,头一回见你们村那么大的梨园,树杈那么低,我们个子小,站在树下却一抬手就能摘到果子,可是稀罕呢,舅母最疼我,有好吃的自己舍不得吃总给我留着,现在想起还跟昨天似的呢。”

  父亲又忆起来了当年出工到门头沟山里修渠筑堤的事,那时的场面那份热情犹如往昔历历在目,白天往堤上推石头,一车怕有二百多斤吧,车胎都压瘪了,活儿累,坡又陡,卯着劲儿干,都是二十啷当岁的小伙子,一顿饭能干八个馒头,那时候,吃少了哪有劲儿啊!说到豪情处父亲满脸自豪的表情。再说起亲友们的细心关照又不觉五味杂陈,唏嘘不已,平日里木讷寡言的父亲竟自滔滔不绝,令我十分诧异,眼前的父亲竟仿佛换了一个人。谈及已过世的亲友,说到忘情处见他几度用手擦眼睛,没想到,刚毅威严的父亲也有情感丰富的一面。

  中午,表叔热情招待我们,早在昨天就预订了当地最有名的饭馆,四家表亲全来坐陪。饭后表姑又邀我们也到她家坐坐,于是我们在表姑的带领下曲曲折折来到她家。村边环绕一条排洪沟,从村口到表姑家仅几十米远近,与排水渠并排伸出一条窄道,仅容单车通过,是村里唯一的进出道路。我小心将车停在村外一块阔地,跨上几节台阶,才正式来到村里地面上,里巷狭窄幽深,两侧檐角高挑,青砖碧瓦,犹如置身江南古镇。跟随表姑,走进一条直巷里,往里走没几步就到了,表姑开了门,带我们穿过一个过堂,就进入里间厅室。我奇怪这里的房屋都没有院子,只对客厅上方开着一个四方玻璃天井,表姑解释道,原也是有院子的,后来都改成了天井,在山区有几个好处,夏季避免阳光直射,冬季又可阻挡寒风,尘沙吹不进,冬暖夏凉。从天井旁侧玻璃望出去是碧蓝的天和棉絮般移动的云,而北墙后窗又可望见一角山峦的秀色。这有别于我所常见的乡村居舍,并触发我的联想,遐想着傍晚夕阳从天窗折射下彩虹般五彩斑斓的光线或是夜晚月光倾泻一屋清辉,慈祥的表姑悠闲地坐在茶几前喝茶,膝上蜷卧着一只懒洋洋的花猫,各种虫鸣交织着伴着岁月流淌,知天乐命,恬静自然,那情景该是怎样的诗情画意啊。

  母亲对身边的表姑说:“要我说,还是住平房好,多敞亮啊!”

  “哎,年轻人可不这么想,都跑去城里买楼房住,村里剩下的都是我们这些老婆子老头子了。”

  “现如今时代变了,人的观念也都跟着变了!”表姑父接着话茬说道。

  “谁说不是呢,孩子们都各有各的工作,成家在外另过,十天半个月也凑不到一起!”

  “哎呀!这个物件儿还留着呢,可有年头儿了,”父亲一眼瞧见角落一张桌子上摆的一件西洋式座钟,钟身上绘着珐琅彩,有些地方显出磨损的痕迹。

  “当年我就见过这个钟,漆皮儿还崭新着呢,没想到还能留到现在。”

  “老玩意儿了,翻建房子时舍不得扔,就留下了。”

  “来,尝尝我们这里特产的京白梨!”表姑从桌上果盘里捡出一只黄澄澄圆溜溜的梨子递给我,我忙双手接过来,特有的丰熟的梨香丝丝缕缕地沁入到鼻腔里,勾起我大快朵颐的食欲来,又怕人笑,只好假作优雅地轻轻咬上一口,顿觉汁水甘甜萦绕唇舌之间,其软糯爽甜的味道令人回味无穷,觉得比市面上卖的其他水果要好上不知多少。

  “山里昼夜温差大,白天阳光足,我们这儿的梨啊,也与别处味道不一样!”

  确实与众不同,我一边吃一边不住地赞叹,虽然家乡也有梨树,也有京白梨,不过相比之下,毕竟从口感色泽上与这里的都没法比,无怪乎都说门头沟的京白梨才是正宗。

  父亲是我们乡镇远近闻名的手工艺人,学得一手葫芦烙画绝活,近来他又开始琢磨起在石头上彩绘作画,早就听说附近永定河里滩涂上有各式各样的天然石头,于是提出要到河边去看看,于是表叔表姑父们一起陪同前往。

  沿途中仍见到不久前被暴雨冲毁的道路,宽阔的河道里黑压压堆积着被山洪冲下的树木石块。一盏茶的工夫表叔就把我们带到一处河堤入口,洪水早已退去,露出大片的滩涂沙地,防洪堤底边缘层层叠叠堆积着无数大大小小的石头。父亲兴致勃勃地下到堤底去寻合意的石头,我们男男女女七八个人也都帮着挑拣,椭圆、圆形、球形的石头或半隐在沙土里,或藏身于其他石块间,或被杂草掩盖,一群年已古稀的老人四散在布满石头的河套里,仿佛重又回到孩提时代,每捡到一块合意的石头,兴奋地像个孩子。表姑冲他们调侃道,简直就是一群“老顽童”。童心未泯的应和声久久回响在荒滩上,父辈们寻找着,翻寻着,就像在寻找他们早已逝去的的岁月。

【审核人:凌木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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