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豆是家庭餐桌上不可或缺的美食,它口感细腻爽滑、绵甜悠长,做法多样,酸辣土豆丝,尖椒土豆片,土豆炖豆角……这些耳熟能详的普通菜肴可谓妇孺皆知。
做为土豆的真爱粉,我最爱吃的是婆婆摊的土豆饼。
土豆在老家并不叫土豆,叫山药。只不过这个山药并不是城里人或者饭馆里健脾养胃,润肺止咳颇上讲究的山药。而是家家都离不开,含有一定淀粉,椭圆形状,或白,或黄,或紫的既可当菜又可当主食的普通食材。因为是农家自己地里的特产,虽百搭,却也不太受重视。光滑圆溜个大的人吃,坑坑洼洼个小的喂猪,喂驴是大部分农家人的不二选择。
90年代人们的物质条件还不太丰富,山药饼是当时比较奢侈的吃法。一顿山药饼能抵得上6.7顿菜的用量。婆家在比较偏远的农村,为了欢迎我他们总是精心准备鸡肉,猪肉和鱼肉。我对肉食十分不感兴趣,唯独地道的大锅摊山药饼让我情有独钟。刚出锅的山药饼站在铲子上宛如自带清香的大美女颤颤悠悠得忽闪着金色的翅膀,惹人谗言欲滴。老妈他们吃山药饼习惯抹上蒜蓉辣酱,卷上炒熟的胡萝卜丝,亦或是和酸菜,韭菜炒着吃。而我酷爱蘸醋吃,觉得这样不但保留了山药的香浓,又渗透着醋的酸爽,一口下去,瞬间唇齿生香。
因为我爱,无意间山药饼竟成了我的专利。只要回家,饭桌上必少不了山药饼。看我吃的津津有味,老爸就笑,说咱家别的没有,山药管够。春末夏初,山药青黄不接的时候,小侄女小外甥一边吞咽口水,一边懂事的说我是山药妞,不和我争。刚去婆家那会儿,邻居好奇,卡着饭点过来,问老爸:你们城里儿媳妇来了,你们做啥好吃的招待?老爸笑眯眯的说,人家有山药饼就够。就连大年初一,我们吃点心,吃饺子,她也忘不了她的山药饼。
山药饼好吃却难做。工序繁琐还特别讲究火候。每次看到公婆齐上阵给我做山药饼,我就满满的幸福感,觉得自己真的嫁到了好人家。
春节前后,寒气逼人。回家第二天,老爸老妈为我摊山药饼成了多年不变的习惯。我们还在被窝里憨睡,老爸就已经从地窖里把满满一筐沾着泥的山药拎回来了。他总爱穿那件咖色大棉袄,头戴黑灰毛线帽,一双布满血口子的粗糙大手放下筐总会先放到嘴边哈几口热气搓一搓。
吃完早饭,老爸就开始忙活。先找出搁置已久的大盆,在把山药上的坑剜掉,皮是断然舍不得削的。然后开始洗,山药上的泥很难清洗,得不停的用手搓,用指甲抠。为了保证山药的营养成份,水还不能太热。老爸就用那双锯条般的手认真的揉搓着每一个山药,直到三遍,水清澈见底。我想帮忙他不让,怕我剜坏坑伤到手,怕水凉冰的我手疼。说我好不容易回来,要好好歇歇。
山药洗好,第二步是擦。说到擦,必然说到工具。这个擦子和市场上卖的擦丝,擦片的还不一样,它是舅舅自己做的(舅舅是村里的木匠)两条木头的框架中间,钉着一大片砸满密密麻麻小眼的弧状白铁叶。别看这个东西不起眼,锋利程度不亚于菜刀,如果不会擦,割肉流血那是分分钟钟的事。老爸左手扶着固定在盆底的擦子,右手握着山药在擦子上上下翻飞,细细粘粘的紫粉色山药沫犹如飘摇的小花轻轻坠落在盆里。当一大盆山药沫擦好,老爸就会甩一甩累酸的手臂,让老妈闪亮登场。老妈不疾不徐先把山药沫按顺时针方向搅上十多分钟,在撒上盐,花椒粉,和他们特有的翟木花(一种提升香味的调料),然后一边加面一边加水一边搅,直到浓稠的山药沫被稀释成软塌塌的糊状。
要想山药饼精道可口,面和水也挺关键,面多水少摊出来的饼发干发硬,面少水多摊出来的又软又粘,而老妈做出来的山药饼总是不软不硬,刚刚好。
以上工序完成,就剩最后一步,开烙了。
老爸说摊山药饼最好的柴火是黍子秆。每年他总会在晚秋里备好一大捆黍子秆,专门留着给我摊山药饼烧。他坐在灶台前左手拉风箱(吹风机火力太猛,年代久远的手动风箱是摊山药饼的最好火头军),右手添柴火,老爸烧火手艺绝佳,屋里不见烟熏火燎,火苗要大有大要小有小,恰到好处的把刚盛进锅里的山药面滋养的热气腾腾。老妈围着偌大的大铁锅轻松悠闲地用勺擓面,用铲刮平,画圆,刷油,翻面。老两口配合的简直不要太默契。所以他们摊出的山药饼总是黄橙橙,香喷喷。我也试过,不是沾锅翻不动碎成渣,就是外面糊了里边不熟。不论怎么努力,也做不出她们的味道。
一顿饭做下来,差不多就得大半天。而我是他们宠坏了的孩子,心安理得的享受着现出锅的优待。
烧大锅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老爸老妈就改用电饼铛给我摊。说实话,少了柴火烟熏味的山药饼已经吃不出那种香味了。
每每想起让我爱不释口,贪慕眷恋的山药饼,总会魂牵梦萦。那里装着老爸老妈对我的爱,是我的故乡有我的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