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花姑吗?
远远的,走在村道上的牛一就看清了树上的女孩。牛一那年十五岁,镇重点中学念初三毕业班,眼贼溜。这让三十多年后视力模糊的牛一非常羡慕那时的牛一。
树是路边那棵高大的洋槐树,在主干大约十米高处,往不同方向伸出四个粗壮分枝。枝枝桠桠上绿叶繁茂,一嘟噜一嘟噜,葡萄串一样的槐花串,雪白雪白,一颤一跳地在风中打着秋千,花瓣上洒落的夕阳的余晖,一闪一闪的。整个树身都在风中摇摆,树上的花姑也随着晃来晃去。
牛一走到树下站住,仰脸望着忽忽悠悠的花姑,心提到嗓子眼,禁不住高声喊道:“花姑姐,小心呐!”两人同岁,只是花姑的生月大,牛一自小这么喊她,习惯了。
花姑正后背贴着主干,两只赤脚分别蹬在两根枝干上,脸上带着轻松的笑意,微探上身,伸着两只胳膊,手握一根那头绑了一个铁钩子的长竹竿,一伸一缩一拧,专心致志地摘槐花。树下,比他们年龄略小,长着两大眼,古灵精怪的小玲子,一边嘻嘻哈哈笑着,一边跑来跑去捡拾落到地面的槐花,有的连带着嫩绿的树叶,都一起捡进一个紫红色的大塑料盆中。
听到牛一喊,花姑稍微压点眼光,看是牛一,笑着回一句:“没事,你咋回来了?”嘴里说着,眼光又抬起来,手一抻,又钩住一枝长满槐花串的树枝,手腕一翻一拧,树枝断开,带着满枝槐花,“扑嗒”一声落到地面,浓郁的香气顿时像热烘烘的蒸汽“轰”的四散开来。
牛一一时没有察觉槐花香气扑面袭来,有些愣怔:花姑姐怎么连我每周周末要回家一趟都不知道呢?不过很快反应过来,周末不周末那是学生的专用语,对从来没踏进校门半步的花姑姐来讲,不知道这个专用语再正常不过。想到这,心里释然。他又抬起头,正准备回答,小玲子已笑哈哈地抢先说话了:“还不是大学生回来过星期天哩!”说完扭头望着牛一,两个俏皮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我说的对不对啊?大学生。”
对这个聪慧活泼又漂亮,比自己小两岁的同族大侄女,牛一一直打心眼里喜欢。当然,村里所有人几乎没有不喜欢她的,一天到晚小嘴呱呱哒哒,说出来的话都能说到人心坎上,都能把人逗得乐呵呵。另外小姑娘还会一项绝活,就是能像戏台上的武生那样翻烧饼似的连续翻跟头。据说她的二姨是个杂技团教练,看她天赋异禀腰身好,亲自调教的。本来想带到团里重点培养,没想到小玲子妈心疼女儿吃苦,任凭她二姨唾沫星子说干,就是死活不同意,结果小玲子只好老老实实待在村小学念书。牛一被镇重点中学免试录取那一年,她读三年级,两年后牛一升到毕业班,她没能闯过那年月升学竞争激烈的关口,遗憾辍学了。
小玲子的话说到了牛一的心坎上,说得他心里像吃了槐花蜜一样甜。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不想考上大学的学生只能是混子,牛一瞧不起混子,想往高处攀,小玲子的话怎能不让他飘飘然?
牛一感激似的看着她,赞同地连连点头,笑得嘴咧到了耳朵根:“还是小玲子聪明。”
小玲子被夸奖得呵呵笑起来,低下头又开始手脚利索地拾捡不断落下的槐花枝。
“你还站着干啥?帮小玲子在下面捡!”树上的花姑姐开口了,像是催促,又像是命令。“好。”牛一爽快地答应着,又仰脸看一眼花姑姐,正好一阵轻风拂过,枝叶花串起伏摇摆,花姑乌黑的发辫扬起,散开的辫梢遮住了半张脸庞。花姑姐的意思很明确,要求牛一也像小时候那样融入队伍,不分彼此,然后共同分享胜利果实。牛一的心里漾起一股暖流,暖流散开到四肢百骸,他的整个身子都酥软酥软的。
河湾村的街头巷尾,房前屋后,随处可见郁郁葱葱的洋刺槐树,即使在犄角旮旯,也会让人眼前一亮,啊?原来这儿也有洋槐树呀,还那么生机盎然。洋槐树多,每年四五月份,耐不住寂寞的春风变得燥热难安,枝枝桠桠绿叶之间,冒出成串成串米粒样的花米,几天工夫,花米增大,变成黄豆大小的花萼,颜色白中稍带浅黄,荧荧闪光,像镀了一层瓷釉,再两天,花萼长到小指甲盖那么大,微微绽开,通体雪白,馥郁芳香飘起来,这时,就可以采摘下来,择下花瓣,用轧井水淘洗干净,加上盐、调料、面粉拌匀,上锅大火蒸半小时,熟透取出,倒进菜盆,掺蒜泥,淋小磨香油,然后就可以大饱口福了。这道应时美味,不但牛一爱吃,全村男女老幼没有不爱的。现在花姑姐像是明白他心事似的,让他一起捡槐花,不就是要满足他这个嘴馋的愿望吗?他当然理解了花姑姐的良苦用心,当然感动得心里热烘烘,眼里潮乎乎的。
风一阵又一阵,洋槐树身摇了又摇,花姑站久了,大概想调整一下姿势,她把竹竿蓬在树杈间,手扶着树干,扭过身子,不料脚下一滑,身子闪个趔趄,幸亏眼疾手快,伸手抱住树干,才算稳住。牛一惊得“啊”的叫出声,心头怦怦乱跳,看花姑虽然稳住,仍是不无担忧地朝树上喊:“花姑姐,你下来歇会儿,我上去摘!”
“你是学生,该有斯文相,还是我摘吧。”花姑姐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牛一正想再申辩一下,走过来同村的一个嫂子,看到牛一,热情地打招呼:“牛一,回来了?”
“是的,嫂子。”牛一笑着回答。
“哟,摘槐花呢!花姑怎么在树上?”嫂子惊呼一声,随即不满地看着牛一,“人家都是男孩子爬树,你怎么搞的?让花姑爬树!你羞不羞?”似乎是玩笑话,也似乎是责怪,牛一的脸顿时热辣辣的,红成了猴屁股,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呀,自小笨手笨脚的,是我不让他上来的。”树上的花姑笑朗朗地大声解释。
嫂子呵呵笑着走了。尽管花姑已替他解了围,牛一还是感觉自己太没用,尴尬得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手脚不知往哪放。小玲子过来拽拽他的衣袖,悄声安慰说:“婶子就那样,说话不过大脑,别跟她一般见识。来,咱还捡咱的槐花。”牛一感动得泪就要下来了,冲小玲子使劲点点头。两人边捡地上的槐枝,边顺势把花朵揪到塑料盆中。而此时,牛一耳畔缠缠绕绕,响起稚嫩童音朗诵的那首唐诗: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随着诗韵飘荡,悠远的时光接踵而至:花姑、他、小玲子,一起玩泥巴,过家家,捉迷藏,丢沙包,跳绳……胆大得像个野小子的花姑,领着他们到涨水的河边掏蚂虾,下过一夜大雨后的树林里挖爬蚱,秋天收割庄稼后光秃秃的田野里挖洞烤红薯,冬天在结了厚厚一层冰的村南池塘溜火车……童年的欢声笑语,童年的无忧无虑,童年的天真烂漫,像流光溢彩的玻璃球,折射在绚烂的生命时光里。
然而,美好的时光又是那么短暂,到了上学的年龄,这一切戛然而止。先是牛一背着小书包,蹦蹦跳跳走进学堂,同龄的花姑说,听说老师好用小木棍敲脑袋,我害怕,等等再说吧;二年后,小玲子也扎起羊角辫,端端正正坐在教室里大声念“鹅,鹅,鹅,曲项向天歌……”,花姑还是没进学堂,而是牵着她家的老水羊,领着几只活蹦乱跳的小羊羔,有时到村北河坡,有时到村东树林或废地里放羊、薅草。村东树林在学校的教室附近,坐在教室上课的牛一,透过宽敞的窗户,不费劲就可看到远处的花姑,看到她小小的忙碌的身影,有时聚拢跑散的羊羔,有时蹲在庄稼丛里手脚飞快的薅草,有时坐在树荫下发呆,不时仰头望望蓝莹莹的天。是看湛蓝天幕上像轻纱般千变万化的白云,还是看一只惊飞的鸟雀倏地钻到了空中?哎,总之,花姑姐一个人看着多寂寞呀!大伯大娘咋不让她上学呢?要知道,她上面的哥哥姐姐可都和其他人一样上学的啊!那时候的牛一想破小脑瓜也想不明白。他多想还像小时候一样,和花姑姐、小玲子一起有说有笑地上学放学啊。带着这个想法,也带着疑惑,他去花姑姐家问过大伯大娘,可是大人说,小孩子家的,操不着的心。那一次他私下里拦住在地里放羊的花姑姐,想让她自己去求大伯大娘,哪怕哭闹呢,也要上学,学校里多好玩啊,那么多一般大的同学,做什么游戏的都有,还能光明正大坐在教室里念书唱歌,再不用操心下地干活时被雨淋了被太阳晒了。谁知道花姑姐并不领情,反而头一次对他瞪起眼睛,像大人那样训他:小孩子家的,你懂什么!牛一碰了一鼻子灰,心情糟糕透了,从此再也不敢拿这件事问来问去。花姑呢,好像也怕他啰里啰嗦的,每次远远看到他,就赶紧赶着羊拐到另外一条路上去了。
“想啥呢?恁入神。”不知啥时候,脑袋上不轻不重挨了一巴掌,把牛一从沉甸甸的回忆中拽出来,原来花姑姐下了树,笑吟吟地站在他身旁,问他话呢,他却两眼呆呆愣愣,像个傻子似的。所以不得不给他一巴掌提醒提醒他。
“没想啥,没想啥。”牛一脸又红了,极不好意思的自我掩饰。他看到十五岁的花姑,已经出落得有个大人样了,个子高高的,眉目间神情稳稳的,脸膛黑红黑红的,身体瓷瓷实实,像田野里成熟的红高粱,又像河坡上怒放的野菊花。
不知怎的,牛一高兴不起来,心里像膈应着什么东西。他想起那个遥远的,已经有些模糊的疑惑,现在又浊浪滔天般压到胸口。
一夜翻来覆去没睡踏实,虽然躺在自家堂屋熟悉的板床上,嗅着干干净净的被褥散发的阳光和洗衣粉混和的清新的气息。牛一朦朦胧胧觉得花姑上学不上学的事,好像和他既有关系,也没有关系,花姑那黑里透红的脸庞,健健康康的身体,仿佛近在眼前,伸手就可以触摸到,也仿佛遥远得像天上的星星和月亮,明明散发的光芒已照耀自己,却无力扑捉……稀里糊涂的,好像李白骑着一只翅膀展开像晒粮食的高粱箔那么大的仙鹤,从远得不知有多远的唐朝飞来了,白衣长髯,飘飘欲仙,一字一句教他唱那首唐诗“……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唱着,唱着,他什么也不记得了……直到一股浓郁的香味钻进鼻孔,牛一被馋醒了。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忽然发现面前的八仙桌上放着一小瓦盆蒸好的槐花饭,正袅袅升腾着热气,小磨香油混合着蒜泥强烈的香味弥漫在整个屋子。腰间系着围裙的母亲站在八仙桌前面,双手合十,双目微闭,嘴里念念有词。牛一小心翼翼从被窝里支撑起小半个身子,扭头看到桌子后面的条案上,三条罗圈腿,支棱着俩耳朵,大海碗那么大的浅蓝色香炉内,矗立一把棕红色的香,缭缭绕绕飘飞升腾着青黑色的烟雾。阴历月份的每个初一、十五,母亲和村里及牛一所知道的所有亲戚家的主妇女眷,都会在这两天的早晨晚间,向冥冥中的各路神仙,逝去的先辈祖宗,敬奉一炷香,虔诚地祈祷两句,恳请保佑家人平安,六畜旺盛,五谷丰登,财源滚滚。为了显示诚意和恭敬,祈祷时大人小孩都不准胡乱说话,在这一点上,温和的母亲遵守得非常严格,不但神情肃穆,眼光也变得极其严厉。
好一会儿,母亲祈祷完毕,紧绷得黑沉沉的脸色才恢复平日的柔和、安详。母亲慈爱的眼光看着牛一,用手轻轻一指桌上的蒸菜,微笑着说:“一一,这是你花姑姐刚才给你送来的,我看你睡得正着,没敢叫醒你,现在快点趁热吃吧。”
花姑姐来过了?牛一挠挠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笑,自己睡得真死!
母亲很快又说道:“昨晚你拿回来的槐花,留着中午咱煎馍吃吧。”
“好。”牛一回答母亲。看似平静,其实内心已经波涛汹涌。那个萦绕心头多年的疑问,此刻因为母亲提及花姑再次像火花被点燃,烈烈火焰炙烤着他的五脏六腑,嗞嗞作响,疼得他浑身难受。终于,再也按捺不住,他把那个疑问抛向母亲,虽然不奢望母亲能给他满意的答复,但是感觉哪怕说出来,心头的沉重与疼痛也减缓一些。
母亲刚刚恢复平静的脸色又凝重起来,像罩着厚厚一层寒霜。母亲严肃地说,她知道这件事,而且是除花姑父母之外,唯一知情者。她说因为那天,花姑母亲带着五岁的花姑,去沙颍镇上找算命最准的刘半仙给花姑算命,是她陪着去的。不过,母亲的口气斩钉截铁,她一句也不能泄露给任何人——任何人。因为她曾在神灵前赌咒发誓,如果泄露天机,破了半仙的神卦,魔咒失灵了,就让地滚子雷把她劈八瓣,还祸及子孙十八代。
牛一想了想,问母亲:“问花姑姐上不上学没关系吧?”
母亲考虑了一下,说:“应该没关系——不上学和魔咒有关。”
“魔咒这么厉害,那花姑姐一辈子不就完了吗?”牛一吃惊得瞪大眼睛。
“就因为怕魔咒缠她一辈子,才想办法破的,再撑三年,举行个仪式就成了。”
“啥仪式?”牛一一下子被吸引了。
“唉哟哟,你看我你看我,说得太多了,说得太多了,神灵恕罪!神灵恕罪!”母亲突然意识到失嘴了,顿时慌了手脚,赶紧双手合十,连连乞求神灵宽恕。
看着母亲惊慌失措的神情,牛一再不敢多问了。
这个疑问一搁下,谁料就是三年。一千多个日日夜夜,所有人一如既往在各自的生活轨道上忙碌,为一日三餐,为碎银几两。牛一呢?则为他紧张的高中生活。每天一睁眼,都是书山题海,学不完的复习资料,考不完的大小考试,累得晕头转向,忙得焦头烂额,晚上直到月上中天,教室的灯光还留恋不舍难以关上。然而苦学苦熬三年,上大学最终还是南柯一梦。原本贫困的家庭已像耗尽油料的灯烛,哪怕一阵微弱的小风都能把它吹灭。再也没有办法可想,牛一经亲戚介绍,进了槐州市一家工厂上班。不久,牛一父母也来到城里,在城中村租了房子,做些勤勤恳恳的小买卖。虽说苦些,毕竟一家人在一起,齐心协力为生活打拼,对以后幸福日子的憧憬,还是像明媚的阳光照得一家人心里都亮堂堂的。时间慢慢推移,梦中的家乡几乎不再回去,曾经的人事渐渐疏淡。再后来,牛一在城里买房、结婚、经商,逐渐混得风生水起。作为独子,父母一直跟着牛一在城里生活。期间家乡经历了哪些变化,有多少人事变迁,没人告诉他们一家,他们一无所知。又一眨眼,时光走过三十多年,曾经风华正茂的牛一,眼看到了知天命的年龄,鬓发间零零星星见了白发。一天无聊,漫无目的地翻看抖音,突然发现一个似曾相识的漂亮女人,秀各种游山玩水的视频。牛一一下被吸引了,急忙加了关注,然后进入女人相册,一个个拨拉着看。刚看了没几处,混沌的脑海蓦地清晰起来,双眼瞪得像牛铃一样:这不是小玲子吗?她什么时候做的导游啊?这些年她是怎么过来的?她结婚了吗?现在住哪?……一连串的问题翻腾在牛一的心中脑海,连续几天,搅得他吃不下饭,睡不好觉,终于,他控制不住自己激动的情绪,按抖音上提供的电话,拨打过去。果然,对方正是小玲子。
故人重逢,虽说仍然不能见面,但听听声音,讲讲共同的家乡,回忆回忆以前共同经历的事,热切、激动、兴奋、震撼一股脑儿地全回来了,两人都哽咽着,说话的声音颤抖不已。小玲子断断续续告诉牛一,她二十多岁结的婚,现在儿子也都二
十多了,丈夫是个叉车工,在南方一家物流公司工作。这些年她做过女保安,当过小车教练,三年前考了导游证,眼下供职于省城一大型旅游公司。末了,小玲子豪爽地笑着说:“牛一叔,你们一家什么时候想出去玩,找恁这个大侄女就行了,绝对保你满意。”
牛一也详细介绍了自己的情况。两人在电话里说着聊着,不知不觉提到一个人——花姑。
“牛一叔,你知道吗?那年你和俺爷奶去了槐州市后没多长时间,花姑姑就结婚了。对象是咱村后沙颍河北沿的,离过婚,有一儿一女两个孩子。”
“什么?你花姑姑一个十八岁的大姑娘,长得也不差,家里地里勤快还麻利,咋找个这样的对象!这多委屈她呀!”
“那没办法,听人说是算命先生按花姑姑的生辰八字推算出来,命中有克夫魔咒,为了破这个魔咒,特意选的这样的对象。”
“荒谬!太荒谬了!”
“更让人不敢相信的是,他们的婚礼非但不像婚礼,还处处透着诡异。夜里十二点,坐船过河去,意思是魔障怕水,过不去河,在她身上无法施加魔咒,就被甩掉了,可是为了预防万一,新郎在河那边接到新娘后,必须赶在太阳出来之前举行婚礼入洞房,这样生米煮成熟饭,魔障只能干瞪眼了。”
“真是混蛋逻辑!小孩过家家的游戏!”
“牛一叔,话可不能乱说,人常说信则有不信则无吗。”
“这么说你也信?”
“哈哈哈……我可以当神话故事讲给我的游客听。”
“对了,那个不上学和魔咒有什么关系?”
“卦上说克夫的女人命贱,如果读书识字,玷污富贵,罪孽便会加重,克夫更加克得厉害,到时候魔咒就再也破解不了了。”
“什么鬼玩意儿?这样相信魔咒你花姑姑这辈子不就废了吗?”
“可不是!这么多年她没少吃睁眼瞎的亏,与她丈夫一起出外打工,只能干又脏又累钱又少的活。前些日子我回咱老家办事,正好碰上她从外地回来,过她母亲的三周年忌日,唉,又老又瘦,头发都白一大半了,十足一个老太太的形象,我抱着她哭了好长好长时间……”电话那头传来嘤嘤的哭声,一向开朗乐观的小玲子说不下去了。
默默挂断电话,牛一发现自己也早已泪流满面。隐隐约约的,那首唐诗悠扬的韵律又在他耳畔飘起来: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住长干里,两小无嫌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