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朋友突然来电话,告诉我他承包了一个大鱼塘,开了钓鱼场,要我抽空去吃个饭,顺便给点意见。他的语气真诚中热情有加,我不好推辞,便答应下来。
挂了电话,立刻后悔起来。我是从来不钓鱼的,既无技巧,亦无时间。自己不擅长、又不喜欢的事儿,都应该算是应酬,或者说是应付。但是答应了别人,在心里就有了一个结,把自己拴住了。一直不兑现,一直就解不开,心里会积下一个疙瘩。
因工作关系,只有周日才是我可以自由支配的时间。春天的周日,风和日丽,草长莺飞,空气里弥漫着花香和荷尔蒙的味道。南方春短,三月中旬,阳光已经很猛,洒在身上,汗珠立刻爬上了额头。花一个小时打理好菜园,暂得片刻闲暇,又想起心里那个结,有些犹豫,又有些痒痒。纠结半天,最后还是打了电话,约好下午去。
鱼塘在郊外,车子穿过一片茂密的荔枝林,又经过一段崎岖的砖渣路,才见到鱼塘。
不,说鱼塘不妥,此时应该说是钓鱼场。但钓鱼场的主场还是鱼塘,偌大的一个鱼塘,周围点缀着香蕉树和砍了头的荔枝树。这些被改变了用途的果树之间,搭建了一个个栈桥,半截伸进池塘,上面还搭了简易遮阳棚。每个栈桥上,都摆着小冰箱,里面冰着啤酒,饮料,矿泉水。用朋友的话说这叫造势,懂得造势,造得专业,才会吸引人来消费。以我这个外行人看,他这“势”造得不错,在湿热的钓台上坐几个小时,顺手摸一两罐啤酒喝,是水到渠成的事儿。这不?没等朋友开口,我便顺手开了一罐“北平机场”。
参观完钓场和周围的有机菜地,我擦着汗回到办公室。一泡茶未了,朋友便邀我去钓鱼,我推说不会钓。朋友硬是塞给我一套工具,说人出生时什么都不会,都是后来学的。又说我性格安静,最适合钓鱼,一定能钓大鱼。我白了他一眼,劝他不要给我卷帽檐子。他大手一挥,说只管去钓,有人指导,让你见识见识钓鱼高手是如何练成的。我戳穿他,你这是客户如何炼成的。他未置可否,让师傅带我往外走。
到了鱼塘,我选了近处一棵大树下的栈桥。师傅反对,要我去远处深水区钓,还搬出了韩愈的诗歌《赠侯喜》里的句子:“君欲钓鱼须远去,大鱼岂肯居沮洳。”我只好任其安排,走到最远处的栈桥。
撒饵,打窝,抛钩,立竿,一条龙神操作,剩下静坐。坐了半天,啤酒喝了一罐,单见日头西下,不见鱼儿上钩,打窝的诱饵也所剩无几。朋友过来一看,说打窝时撒的诱饵太多,鱼都去吃诱饵,不咬钩了。又问我谁撒的,我说师傅撒一遍,我学着又撒一遍。朋友大笑,你这不是钓鱼,是喂鱼。
于是又换一个新地方,撒饵,打窝,抛钩,立竿,静坐,重复一遍。香蕉的大花苞垂下来,快要伸进棚子里,荔枝树也绽放出一簇簇的碎花。淡淡的花香,夹杂着水腥,在阳光下弥漫开来。朋友陪我喝啤酒,目光始终不离鱼浮。不大会儿工夫,鱼浮果然动了,我弯腰去抬竿,被他制止,别动,鱼在啃饵,不是咬钩。千万别动。”
我只好罢手,片刻之后,突然鱼浮被拖下去,未等我反应,朋友迅速提起鱼竿。好家伙!一条罗非鱼,足有一斤多,挂在钩上挣扎着,嘴巴痛苦地一张一合,令我有些不忍卒睹。
钓起来第一条,掌握了技巧,便有第二条,第三条。太阳完全落入远处的树林时,大小六条鱼收归囊中,我们这才收工。
既是钓鱼,晚餐自然吃鱼,干炸罗非,萝卜炖鲫鱼,罗勒蒸鲮鱼…… 丰盛,而又极具特色。
席间,朋友侃侃而谈,大谈钓鱼秘笈。在他眼里,鱼是聪明的,若捉摸不透鱼的想法,很难有大收获。打窝,要用最好的饵,打造一个极具诱惑的环境。但又不能投太多,不能让鱼满足,满足了就不吃钩了。要用乔布斯的饥饿销售法,一步一步诱鱼上钩。挂饵,一定要挂牢,不能太容易啃下来,太容易啃下来,鱼就没必要冒风险吞钩了。让它一点一点地啃,一点一点尝到甜头,感觉安全了,便忍不住贪欲,果断吞钩。只要有鱼,就不怕钓不到,面对诱饵,没有鱼能经得住诱惑,放松警惕来吞钩只是时间问题。
吃着,喝着,听他侃着,渐渐,我的思绪偏离了鱼事,头上冒出了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