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部队时,正赶上全国人民学习雷锋、王杰、欧阳海、蔡永祥等等英雄模范人物热潮。在雷锋事迹里,有一个他担任抚顺市某小学校外辅导员时,利用假期带领一群天真活泼的少先队员们,兴高采烈地做一些孩子们喜闻乐见活动的细节,尤为印象深刻。没想到,在我当兵的第三年暑假期间,我所在的部队相关领导找我谈话,让我去为坐落在军营里的部队子弟小学担任校外辅导员。虽然此事已经过去四十多年了,但是当年担任校外辅导员时的情景,依然历历在目,清晰地记得。
当时我也像雷锋一样,是部队的一名汽车驾驶员。也许是我服役期间,在报纸上刊登了几篇文章的缘故,司令部宣传股才找我谈话,让我去担当此任,有意给我一个锻炼自己的机会吧?我激动的同时,也为自己能否胜任忧虑不安。我性格内向,不善言谈,接受任务时,我心里忐忑不已,生怕做不好这项工作。找我谈话的宣传股股长鼓励我说,不碍事的,做什么事情,都要有从生疏到熟练再到胜任的过程,这也是对你的一次素质能力的锻炼。于是我就放下思想包袱,兴高采烈地去了。
这座部队子弟小学,生源皆来自军营里全师军官们的孩子,是一座从一年级到六年级的完小。校园坐落在营房一侧相对宽敞的地段上,正常上课时,路过此地,从绿树掩映中的几排瓦房里,总能听见从教室里传来朗朗的读书声,和下课时孩子们在校内外奔跑嬉戏玩耍的调皮身影。对于我们在农村长大的士兵来说,看到他们优渥的学习环境和家庭生活条件,打心眼里很是羡慕。
部队因为主要的任务是练兵备战,无暇顾及管理教育上的事情,所以,这座学校的管理权归属地方,师资力量都是地方上教育部门安排过来的。其实这次让我去担任校外辅导员工作,不是校方的邀请,而是我们团首长的意思,就是让我在暑假期间,把我们团里的军官子弟在校生,聚拢在一起,不要让他们假期里在营房里到处乱跑乱窜,瞎胡闹,干扰正常的部队生活和训练。
上任第一天,孩子们根本就没把我放在眼里。他们三三两两地来到教室之后,即使我在给他们讲话,约法三章,提出要求,他们依然高声喧哗,男女同学你追我赶,打打闹闹,有的甚至是盘腿坐在课桌上,或者跃上窗台,用书本扇热风,抠出窗台边的泥巴,冷不防地掷向同学,一副羁傲不逊的模样,让我哭笑不得。
我让他们每天都要按时来到教室,把老师布置的暑假作业,带到这里做,反正他们在家里也得做作业。但是,他们虽然把作业也带来了,却几乎没有人在那里认真做,满教室里一直仍是打闹吵嚷不休,没有安静的时候,我喊破嗓子,也无济于事,只好任由他们去疯闹。有时候,我也能理解他们。平时在学校,有严格的校规和老师们的管束,有繁重的学习任务,几乎压得他们抬不起头来,放假了,他们也都想放松放松自己嘛!在这种情况下,我觉得,他们能按时来,安全回,不让家长为他们天天操心,我也就算完成任务了。
也许他们觉得天天在我这个校外辅导员面前吵嚷不休,不好意思,也对不起我这个小战士的缘故吧,过了几天便有了收敛,都能按时来去,认真做作业,教室里从此安静了许多。当然,也不是每天都是把他们圈在教室里写作业,我也带过她们走出学校,走出营房,让他们到附近农村义务参加劳动,欣赏大自然的风光。在田野里,纵然天气炎热,他们却像一群小鸟那样,叽叽喳喳,欢蹦雀跃,甭提有多高兴了。
正当这难得的好局面继续下去的时候,谁知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又在他们中间炸开了锅。事情是这样的:有一天,有人在军营家属区路旁一根电线杆子上,发现了一张上面写有“打到林彪!”的小纸条,这在当时,无疑是属于“反标”。于是这人向有关部门作了汇报,有关部门责成部队进行追查。因为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出自于小学生之手,有关领导便让我在学生们中间摸排线索,发给每人一张小纸条,让他们写上课文里的一段话,以便核对笔迹,他们写了之后,交给了我。但当他们知道事情的缘由后,个个都顿时暴跳如雷起来,说是对他们不信任,侮辱他们的人格,让我赔礼道歉。闹得最凶的是政委的儿子铁军,我每说一句话,他都要站在桌子上对我振臂怒视,连声高喊着当时刚刚放映过的阿尔巴尼亚电影《宁死不屈》里的一句台词:“墨索里尼总是有理!”其他的学生也跟着高喊这句台词,似乎我就是独裁者墨索里尼,恨不得把我揍一顿才解气。
好在不久,“九一三事件”发生,这件事情就不再追查了。但孩子们对我的怒吼,让我很长一段时间未能释怀,是我委屈了他们幼小的心灵,对他们始终有着一种愧疚感。事后我也在想,像这样牵扯到政治上的事件,十几岁的毛孩子怎么能会去涉猎呢?
那个说我“墨索里尼总是有理”的政委的儿子铁军,长大后也参了军,就在我们团,从战士到军官,干得很不错。前几年在浙江象山某渔村,我们团司令部的老战友聚会时有幸遇见了他。当我提及这件事,向他表示歉意时,他粲然哈哈一笑,说:“哎呀呀汪叔叔,当时您没有错,您是执行上级的命令啊,您只能这么去做,是我们不太懂事,太过于激动了,您千万不要在意啊!”就在这次战友聚会中,我和铁军加了微信,始终保持着亲密的正常往来呢。
总的来说,在担任校外辅导员这件事上,我没有辜负首长们对我的殷切期望,同时也确实让我在综合素质上,得到了一次不同凡响的历练,心胸和视野也宽阔了不少。虽然几十年过去,每每想起,在军营服役期间,能有担当校外辅导员的这样的经历,哪怕就是这么一次,一种人生的愉悦感和满足感,便会从心底油然升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