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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青纱帐

作者:墨羽鹰   发表于:
浏览:54次    字数:2815  手机原创
级别: 文学秀才   总稿:50篇,  月稿:0

  冀中平原上已是深秋,麦苗成簇成垄,抗日游击队员们迎着朝阳铺散在一望无垠的麦地里,挥锄除草。远处鬼子炮楼上的太晚旗在秋凉中无精打采,偶尔有三二个鬼子在炮楼顶上来回游走,如惊弓之鸟。待这片土地在来年的夏秋之交生长出一片青纱帐,无数的地道口、堑壕,和麦子高梁地里伸出数不清的枪口时,鬼子的末日就会到来。

  这是电影《地道战》留给我的印象。

  那时的电影是黑白的,画面扑素,近景远焦十分写实,许多画外的东西靠联想。

  后来看过电影《红高梁》,映入眼帘的是山东高密大地上成熟的高梁地,画面很大,也很震撼人。因为彩色胶片的运用,除了近景远焦,还用了许多俯瞰或特写镜头。故事情节一般,但如泼的红色太过喧嚣,反而削弱了主题。

  这每每让我想起家乡的高粱玉米地,想起那片遥远的青纱帐。

  外婆家很远,尤其是在我十岁前的眼里,二十多里地,仅靠我的短腿小步一步一步地丈量着,如果心里没有一点好奇没有怀揣某种期待,走完那条去外婆家的路是很难想像的。十岁前我也去过外婆家,母亲带着我怎样去过已无印象,哥哥带着我去的两次记得很清楚。也就是说我八岁九岁去外婆家时走过的路,以及沿途的情形印象还算深刻。

  那是春节去给外公外婆拜年,一年一次,平常几乎没有去过。我穿着笨重且不合脚的棉鞋追随着哥的脚步紧赶慢赶,但即使是这样边总会拉下一定距离,让他在前面极不耐烦地等我,然后默然地听着他的训斥。

  每逢年关,总有风雪光顾我的家乡。风呼啸着从原野上吹过来再掠过去,雪花很大,成朵成簇。我将脖子缩在衣领里,将手交相插进衣袖中,迎着风,冒着雪,眼泪鼻涕一大溜,踩踏着道上的厚雪深一脚浅一脚地踉跄去往外婆家的路上。

  四野茫茫皑皑,基本辩别不出方向。不时有新雪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刷白着沿途的屋舍小道和没有庄稼的田野。

  十岁那年,家中有事急需去外婆家一趟。哥哥串联去北京了,听说可能会受到毛主席的检阅,村里人好像都很兴奋。弟妹还小,这个任务无疑地落在了我头上。母亲有些犹疑地问我敢不敢单独走一趟?我一面想着自己已毫无退路,一面又想着在弟妹眼里的脸面,便硬气地接下了任务。

  这是一个初秋的早晨,母亲的叫唤让我摆脱了恶梦的纠缠,单独去一趟外婆家这件事让我整夜忐忑不安。当我走出家门的那一刻似乎有种毅然决然的感觉。

  我走下河滩,沿长江岸边向下游走去。回首岸上的家,看见母亲仍伫立在屋场上目送着。我向母亲挥了挥手,以减轻她对我的担忧。

  江面上有凉风送来,远处的船帆被朝霞晖映着。那时去外婆家没有大道,更没有公路,只能沿着江岸上人们往来踩踏出的小径走。江水轻拍着沙岸发出轻轻的声响,偶遇轮船驶过,会有江浪一排排涌来,先后渐次消失在岸边。

  我有些信心满满起来,为自己的勇敢多少有骄傲,脚步更加有力。与路人擦肩而过时,我会大声地回答他们去外婆家,看到他们的笑脸,我更有信心了。

  前方的堤面上出现了一个高高的砖塔,紧邻砖塔有个砖石结构的牌坊。我知道应该爬上江堤再从弯曲的堤背上走一段,从一户人家的柴房旁斜插进一条隐藏在田野中的小路,便是去往外婆家的另一段里程,我在太阳快升至头顶时仅走了七八里,还不到一半的路程。

  爬上高高的江堤,便来到了高耸入云的砖塔前。去外婆家时每次必须经过它。砖塔名“惜字寺”,高三丈,塔座需数人围抱,递减式增高,塔座有口硕大的焚烧池。传说此乡出过举人和“节妇”,节妇是举人之嫂,因举人父母早逝,兄又病故,嫂子为拉扯大小叔和孤女,终未改嫁。后小叔读书中举,赴朝庭为官后,为教化乡民,捐建了“惜字寺”,以期乡民子弟耕读诗书,珍视字纸。凡废字书必入“惜字寺”焚烧。又立牌坊楼,以颂亲嫂贞洁功德。

  走过“惜字寺”穿过牌坊巨大的楼门,沿草间小径向田野走去,再有十余里就是外婆家。

  斜插入田野小路前,我站在堤坡高处展望开去,眼前是无边无际的青纱帐,它犹如一片深蓝色的海在秋风中起伏着。天空蔚蓝,有丝丝白色的薄云拈贴在那蓝色的天幕上,不时有大雁排着人字形的队列鸣叫着飞过头顶。天底下散落着一些村庄,屋舍高低伏在地面上,黑色的瓦屋顶,黄色的草房顶,炊烟袅袅,鸡鸣狗叫,屋场上有孩童在快乐地追逐玩耍,一派安静祥和的景象。

  从土堤上走进天野的小路,冬天拜年时经过的一切均不复存在了。曾经被皑皑白雪覆盖住的小路被农人们踩踏得平坦了许多,野草蓬勃着,许多的茎叶爬向路面。一入田野,村庄不见了,那些青砖黑瓦的屋舍只能停留在潜意识里。偶尔有鸡鸣和牛吠从高梁玉米的顶端传递过来,习以为常的人间烟火此刻显得遥远而陌生。小路两边的玉米高粱长得异常茂盛,玉米被青色的叶片紧裹着,高粱刚抽蕙,蕙尖有嫩枝散开着。秸秆粗壮,叶片肥硕,秋风阵阵,无边的青纱帐摇摆着发出浪涛般的声响。

  我惊悚着快步前行,脚板不敢着地。田间小路若有若无,不时有鸟雀从青纱帐中腾升掠过头顶,阳光赌气似地砸向我。头顶的天空仅剩一道窄小的空白,好像这天地间只有我一人在奔跑中。不知走了多久才看见几个农妇荷锄走过,我借故打听起外婆家的村庄,她们齐声回答还远着呢!并投来怀疑与关爱的目光,说你这么小,跑这么远的路,别走丢了。接着又热心地指点与鼓励我怎么走还有多远,才不忍地离去。

  日上中天,一股股热浪从玉米高粱的垄间扑过来,覆盖住了早晨的秋凉。一段段小径被我丈量着,一垄垄玊米高粱向后退移着。脚步开始变得沉重,汗水从额头流下并渗过眼帘。繁茂神密的青纱帐从两边挤压着我,让我对前途产生渺茫。

  终于看见了一座坍塌的砖窑,去往外婆家的路途上这样的废窑应该有好几座,它们的烟囱都倒掉了,就像人没有了头颅,怪模怪样,窑顶都生长着野草或是芦苇,并有一棵或是两棵柳树,歪斜在窑顶,窑门损毁,只有不规则的黑洞俯视着小路上的过往行人。

  我在这风声鹤唳的青纱帐里穿行着,在一条充满着希望的小径上奔跑着。

  走过第五座破窑,前方突然豁然光亮开阔起来,绕过一方荷塘,骤然望见了外婆家土墩高处的祠堂,那是四邻八乡敬仰的宗族标志。白墙黛瓦,飞檐走壁,雕龙画凤,青石拱卫,雄狮驻门。

  紧邻祠堂便是外婆的家,高高的土墩上一座有天井的老屋,门前屋场很大,几棵桃树立着,桃子早没了,地上散落着难看的桃树叶。

  当我汗流浃背地跨过外婆家高高的石门坎,外婆才看见我,并惊讶地一把将我搂进怀里,不无怀疑地问我,你一个人来的?

  我肯定的点点头,急忙地向外婆告知了要事,从外婆的厨房抓了几把米饭揉成饭团,谢绝了外婆的挽留,匆忙地踏上归途。

  太阳开始移向西天,完成去外婆家的单程后我并未感到过多地轻松,因为回家的路同样漫长,而且必须赶在天黑前回到家,这样才能不让母亲担忧。

  我又将面对着太阳前行,返回的路途不再让我忐忑,那是我第一次独立走过的小路,第一次经历过的孤寂心路,只需再次穿过那片让我曾有过惊悸犹疑而又无法逃避并难以忘怀的青纱帐。

【审核人:凌木千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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