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知道我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期待着放假,以至于不再期待回到家里。
母亲一胎生了姐姐,但在旧思想里,有了儿子才算生孩子。于是,母亲继续生,二胎生了我,三胎生了弟弟。
儿时,家里不算富有,母亲不工作,爸爸寄回来的钱只勉强够我们几个吃饭,更别谈玩具之类的了。但是,即便再贫穷,母亲偶尔也会用一餐饭菜的钱去给姐姐和弟弟买玩具或者零食。我时常撞上母亲牵着姐姐和弟弟的手有说有笑地从镇上回来,手里有好吃的或者好玩的。而我只能用一脸羡慕来回应这一切。我从不会闹也不会诘问这一切,只是收起目光,继续写我的习题。
那天,二姨提着一箱酸奶来拜年,那时的酸奶已经算是奢侈品了。母亲接过那箱奶,小心地放在家里储藏衣服的柜子里,连着叮嘱我们几声“不能拆。”我们姐弟都听进去了,就算是常常站在衣柜前看着那箱牛奶,擦着嘴角的口水,都不敢拆。
儿时的冬天,家里总是漏风,所以格外冷。我是家里姐弟几个最早睡的。深夜,我起来上厕所,看见母亲裹着被子站在厨房,看着姐姐和弟弟喝酸奶。我愣愣地站在那,任由寒气裹挟着我。母亲一转头,看见了我,她也愣了愣,见藏不住便忙不迭把我拉进厨房“给二妹也拿一瓶。”话未说完,弟弟就说拆这么多天了,每天一杯都喝完了。那句话比窗外凉飕的风还要刺骨,我眼前的一切渐渐变得朦胧。
我只记得,那天那件事后,那晚我没有睡着。
后来,父亲升职,家里条件逐渐好转。母亲出去都会给孩子带点零食或者玩具。
中秋前夕,母亲说要去镇上买月饼,说可以给我们几个带点零食或者玩具。“妈,我想吃黄桃罐头。”姐姐昂首,笑盈盈的。“嗯。”不久,母亲回来了,手里提有大包小包,我确切看见透明的袋子里装有两瓶黄桃罐头。母亲理所当然地把罐头递给姐姐和弟弟,随后又习惯性地跟我解释“二妹,买月饼钱就剩的够买两瓶了,下次你再吃啊。”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初次的“下次”,我怀揣着期待,期待那个我也能吃上黄桃的下次。可“下次”两个字,在母亲口中出现不下百次,在我耳边出现不下千次。从前我会觉得母亲也不容易,养我们姐弟三个花销大,没我那份也是有苦衷的。可时间久了,我也会自独自哭泣。自那,我便不再期待着下次。总在心里劝慰自己要习惯这一切。
我花了很长时间确定,母亲不爱我。窗外下起了雨。其实雨并不大,可雨水好像冷到了极点。
直到长大,我从来都没有尝过母亲递过来的黄桃。从牵起的手,到藏起的酸奶,再到一句又一句的“下次”。因为姐姐是他们满怀期待的,弟弟是最想要的儿子,而我,是不该出现的。
家庭,是我一生的潮湿。我在盼着那碗水端平的那一刹,即便对家没了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