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的猫是我亲手接过来的。那时候，它还太小，我住平房，人也年轻。
小猫对家人可亲了，尤其是对我。我有时候累了，往床上一躺，它“嗖”一下就跳到我胸口上，趴在那儿打呼噜。我抚摸着它，它越睡越甜，呼噜也越打越响。我有时真有事，也不愿惊动它，任凭它趴在胸口上，多呼噜一会儿。有一次，我回家写稿。一进大门，正看到它在屋门旁小窗户的洞洞那儿看着我。看样子，它等我很久了。我刚坐到办公桌前，它就跳上来，吻我的手，又用小舌头舔我的脸，直到我铺开稿纸。它好像知道我的事情挺重要，就趴到桌角上，一动不动地看着我。无意间，我感到有只小爪子摸着我的稿纸，我不耐烦地拨开它，然后专注地写。待我写完，啊，猫呢？它跑到旁边的床上趴着去了，小眼睛却不停地看着我。它好像知道我写完了，又“嗖”地跳上来亲我。我抱起它，抚摸着，一天的疲劳都没了。
平房的厕所在户外，公共的，离我家较远。那是一个冬天的深夜，我刚写完稿，着急上厕所。外面漆黑漆黑的，厕所内更无灯光。我感到有点儿孤寂。寒风穿过缝隙，发出怪异的啸叫，更令人感到一丝惊惧。我从厕所一出来，突然一个黑影从房顶上窜了下来。猫！我家的猫。它不知什么时候跟了出来。它紧贴着我的裤脚。我抱起了它。它的小嘴巴冰凉。它在厕所顶上一直在冻着啊！它陪伴着我，它守护着我，一直等到我出来。我心里一阵温热。我吻了吻它。我有一种幸福感。我突然想到，人都有形只影单的时候，可你是否想到或许有一种热情、一种亲爱、一种呵护，在默默中关注着你，而你却有可能永远都不知道！
我的小猫是一只母猫。它慢慢长大了。在一个春天里，它产了一窝崽儿，一共四个。我喜欢小崽儿，常去把玩儿，有时还举起一只来亲热。小崽儿不知好歹的叫声总会将母猫紧急唤来。母猫跑进门，一看是我，稍停一停，就转身走了。它很放心。
住平房，烧炉子，需要煤。买不起大块儿的，只好买碎煤面子 ，掺上土，做成坯子，再掰成块儿烧。那天晚上，我正做媒坯子。我的猫一阵痛叫，向我跑来。它跑到我的两腿中间，狠狠地蹭着我的腿，一边撕心裂肺地叫。它叫的是那样伤心，那样无助。我停下手中的活，去抚摸它。它叫的更伤心了，简直是在哭。我无意间碰到了它的乳头。啊！乳房胀得鼓鼓的。我突然想到，它的一窝小崽儿刚被人要走，一个都没剩。它是在想孩子啊！它只是不会说，只会哭！我不由自住地去揉摸它的乳头，就像它的孩子在吃奶。它一下子安静下来。我又轮流地挨个揉着它的乳，就好像它的所有的孩子都回来了。是的！它肯定是这样的感觉。它舒展开身躯，将头枕在我的脚上，让它所有的孩子都能吃饱。在它昏昏沉沉的意识中，它在享受着和孩子们在一起的愉悦，它在释放着自己的爱！我平生好像第一次懂得了我的猫，懂得了它的情感和需求。我不能离开，我也不想离开。我隐隐约约地觉得我不如猫。我不能扰乱它的梦境。我的手不敢停下来。因为我的手就是它的孩子啊！
晚风轻拂，月如钩。款款温情沁心头……
我的猫也有气人的时候。有一次我去外地采访，定的是后半夜的火车。我披着微弱的星光走出家门。刚走出没多远，后面有个小东西跟着我。是猫！我的猫。我赶紧转身往回撵它。它往回跑了，边跑边回头。我没功夫管它，我要赶火车。约莫走出了一百多米，我又感觉有东西跟着我。又是它，我的猫。这会儿，我有点儿着急了。我不敢撵它，怕跑丢了。我抱起它，急急地回到大门口。我放心了，抓紧去火车站吧！快到车站了，我的心也放松了。可做梦也没想到，它又跟来了，我的猫！我真有点儿懵了。怎么 办？送回去吧，说什么也来不及了，我只能带着它！可我一个记者抱个猫去采访，成何体统？我没法细想了。我抱起它赶紧往回跑，一直跑到家门口，亲手把它送到门里。我气坏了，照着它的屁股狠狠地拍了两巴掌，然后又往车站跑。我盼望车晚点，兴许还能赶上。可到车站一看，车早开了，我足足晚了四十分钟。我沮丧地坐在候车室，等待下一趟。我已经约好了采访对象，让人家按时等着。我可怎么向人家解释啊……等我想好了理由，我又想到了我的猫。它真地进家了？别跑丢了。它的屁股还疼不疼？
还有一次更气人。我急于写稿。进家赶忙拉开办公桌立箱的门。妈呀！好几本稿纸乱七八糟的，全被撕成了条条儿。妻子说：“全是猫干的！”“猫呢？”“跑柜子底下去了！”我厉声吆喝：“出来！”毫无动静。我找根棍子往里捅。边捅边怨恨：“过几天，非给出去！这也太祸害人了！”突然，我的棍子像是捅着了，“喵”地一声痛叫。这熟悉的声音！我踌躇了。它是不是像别的啮齿类动物一样，需要磨牙磨爪？不！它是不是抱怨我？我有好几次当着它的面儿从立箱里拿稿纸，然后埋头写稿，冷落了它？我不愿意往下想了。我也不知道我是聪明，还是傻。我的气消了。我无奈地说：“你出来吧！”
不一会儿，我的猫出来了。它细细地打量着我，然后跳到我的腿上，撒着娇，我也抚摸着它，好像之前这一切都没发生过。不过它好像真知道错了，以后再没乱撕过东西。可我说过要把它给出去，却兑现了。我家搬上了高楼，无法在门窗上给它留个进出的洞。亲戚把它抱走了。我虽然一百个不情愿，却不得不这样做。它走的那一天，我把脸掉了过去，因为它“喵喵”叫。妻子后来说我落泪了。
亲戚过后跟我说，这猫太闹得慌，他又给人了。我一听，心里一阵酸紧。也不知我的猫去了啥样的人家。它吃得饱不饱？它犯了错，新主人原谅它了嘛？它挨打吗……
一晃，几十年过去了。我的猫早就该作古了，因为猫的寿命并不算长。可是它却一直在我的心中活着。它是猫，我是人。猫与人，人与猫，我们之间是那样的无私，那样的真诚，那样的心心相通。我想它。我知道它也会想我。它在离开我的那段日子里，我真不敢想像它是怎样过的。我对不起它！
几十年来，我无法忘怀它。
我想它！
我曾多少次在梦里见到它……
2019-11-6，深夜。
作者信息：
佟永训，笔名随心，中华诗词学会会员，锦州作家协会会员，联系电话13190405085。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