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叁
第33章
天阴沉沉的,空气潮湿得能拧出水来,西北风呼呼地刮着,公路两旁的杨树不时发出呜呜的鸣叫,天真的冷了。
拉煤的队伍天色微亮的时候,踏上了通往平顶山方向的柏油公路。
为了节省体力,他们轮流拉车,不拉车子的人都坐到了车子上,等拉车子的人累了,坐车子的人再下来拉车,原来拉车子的人坐上去。柏油路比土路好走多了,大家的心情就好了些,前面不知道是谁唱起了毛主席的语录歌: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去争取胜利。走在后面的人也随着唱起来。
“启坤,给我们讲讲你在学校有趣的事!”马嘶鸣提议。
“没啥好讲的,天天念书,都快念傻了!”本来肖启坤打算在去的时候先拉空车锻炼锻炼,但马嘶鸣不同意,硬是让肖启坤坐在车上,此刻,肖启坤在车上推辞说。
“听说文革中学校斗得很厉害,是吧?”有人问。
“对,讲讲,讲讲,也让我们听听。”刘云峰也满怀兴趣地劝道。
肖启坤不愿意多说,言多必失,他从父亲那里总结了这个经验,他很清楚,说多了没什么好处。
“县长是自杀的,还是被打死的?”刘云峰看肖启坤不说话,追问不放。
“有人说是自杀的,有人说是被打死的,我当时正在学校里看小说,就听从街上回来的同学说,县长死了。”与其他人的好奇不同,肖启坤有些轻描淡写。
“这不是跟没说一样嘛!”马嘶鸣说。
肖启坤想摆脱有关两派斗争的是非,换了个话题:“我跟你们说说串联的事吧。”
“串联好哇,游山玩水,坐火车、吃饭,还不要钱!”刘云峰很兴奋,高兴地说。
肖启坤抬了抬屁股,往架子车前面挪了挪,说:“你说对了一半,串联苦着呢,徒步串联,得用脚走!我们就是步行到武汉的,过淮河,翻大别山,整整走了十天!长江大桥你们没见过吧,那叫雄伟,一头在龟山上,一头在蛇山上,我用步量了一下,足有五里地长!”
“乖乖!这么长!”刘云峰感叹道。
“还有哩,光辅桥就有五层楼高,正桥就更高了!下面跑火车,上面跑汽车,走人,我在桥上往下看,长江波涛汹涌,一眼望不到头。”肖启坤接着说。
“长江里能洗澡吗?”马嘶鸣好奇地问。
“洗澡?你以为是咱村的大坑呢?弄不好就被漩涡卷走了,我只是用长江的水洗了把脸。”肖启坤说。
“还有啥稀奇事,讲讲?”刘云峰听着怪有意思。
肖启坤想了想,说:“我再给讲一段我们语文老师挨批斗的事吧!”
“好,好!”大家齐声叫好。
“我们的语文老师毛笔字写得非常好,有一次写标语,写的是把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由于标语是竖着写的,他把“行”字的最后一竖与“到”字连在了一起,第二天忽然有造反派把他揪了出来,说他是反革命,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造反派指着他的鼻子说,你还不认罪,看你写的标语,什么把文化大革命进行“倒底”呀,文化大革命是毛主席亲自发动的,你却说要把文化大革命进行“倒”,这不是反革命是什么?”
哈哈哈!大家一阵笑声。
“有没有荤点的故事,也让大家解解闷。”不知谁喊了一声。
“对,讲一个,讲一个。”大家起哄。
“我没有,我肚子里哪有那些坏水?”肖启坤连连摆手。
“云峰哥,你知道得多,给大家讲一个有意思的。”马嘶鸣鼓动刘云峰。
大概是受到大家情绪的感染,刘云峰拿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说:“好,我给你们讲一个被子的故事。”
“好,好!”大家齐声吆喝。
“从前有一个老师教学生识字,当教到‘被子’这个名词时,他想启发学生,让学生主动回答出‘被子’这两个字,于是提问一个学生:‘这位同学,睡觉时你们身上都有什么呀?’这位学生答:‘我身上有被子,我娘身上有......’”说到这里,刘云峰顿了顿,故意卖了个关子,不讲了。
“云峰,快讲,快讲!下面怎么说的?”几个人急得像猴子一样,催促道。
刘云峰又用毛巾又擦了一把汗,说:“这位同学接着说,娘身上有俺爹。”
哈!哈!哈!大家哄地大笑起来。
天快亮了,但远处却还是灰蒙蒙的一片,路上已有了行人,身边不时有汽车驶过,路边的村庄里冒起了炊烟,这时,肖启坤才感到,肚子有点饿了。
“大家歇会儿,吃点东西。”马嘶鸣发出指示。
大队人马就地停住,人们拿出在家准备好的干粮,坐在路边上狼吞虎咽地吃起来。这下可真让肖启坤开了眼界,不同的人拿出了不同的干粮,有的是烙馍,有的是饼子,有的是花卷,还有的是油馍。
这时候,陈明亮从褂子兜里偷偷地掏出了一个鸭蛋,握在手里,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剥开皮,赶快咬了一口。
尽管他做得很隐蔽,但还是被刘云峰发现了。刘云峰惊奇地喊:“明亮,你真不够意思,有好吃的,不能光顾自己啊,拿出来也让大家尝尝!”
这一叫不要紧,所有人的目光都向陈明亮看去。陈明亮赶快把拿着鸭蛋的手放进自己的口袋里,紧张地看着大家。
“你就别吓唬明亮了。”马嘶鸣笑着说。
“还是王兰英婶子知道疼儿子,还给你煮个鸭蛋。”刘云峰一本正经地对陈明亮说。
“那是,谁能和王兰英婶子比呀?人家睡着觉眼也是半睁着,精明得很。”不知谁说了一声,马上大家都“哈哈”地笑了起来。
陈明亮并不接话,只是嘿嘿地笑。他仿他爹陈有福,老实得几棍子还打不出一个屁来。
吃饱了,喝足了,大家站起身,开始赶路。
拉煤队伍的行进速度很快,他们是人闲车不闲,累了,坐车的就把拉车的换下来,困了,就躺在架车子上眯一会儿,一天要走近二十个小时,经过紧赶慢赶,在第三天的傍晚,他们终于来到平顶山地区的一个矿区,望着煤矿上射出的灯光,大家忘记了一路的疲劳,顿时来了精神。
由于煤矿晚上不办公,大队人马只好在煤矿旁边的一个车马店安营扎寨。
说是车马店,其实只是一个空落的院子,院子的四周盖了一圈小平房,房子内没有隔墙,是从这头一直通到那头的筒子房,筒子房内没有床,地上铺了一层厚厚的麦秸,人就睡在麦秸上。
房内已经住进了十几个外地拉煤的人,呼呼拉拉又住进二十几个人,院内顿时热闹起来。
马嘶鸣把大家安顿好之后说:“按说咱不应该享受这样高的待遇,住这样的房子,但是大家出来都不容易,大队既然让我领队,我就当这一回家。”
大家都齐声呼嘶鸣万岁。
院子里,已经有人在生火做饭,几个外地人在喂他们的牲口,看得出来,他们是用牲口来拉煤的。
“你们也来拉煤啊!”一个外地人和肖启坤打招呼。
“是啊,你们是哪里的?”肖启坤问。
“阜阳。”那人答。
阜阳?肖启坤学过地理,知道阜阳比文殊村离平顶山还远一百多公里哩。
“煤不好买啊,我们都等三天了,还没有拉上煤。”那人说。
“咋回事?”
“矿上没煤!工人都在上面闹革命哩!井下没几个人干活。”
肖启坤听了那人的话,心里有点闷闷不乐。他原来预计明天装上车,就可以往家赶了,四五天就可以到家,现在看来事情并不那么顺利。
马嘶鸣把带来的锅和木柴拿下来,又找了三块碎砖支住锅,开始做饭,肖启坤赶紧把火点上。
“想吃什么?”马嘶鸣笑着问肖启坤。
肖启坤已经饥饿难忍,一路上他没吃上一顿滋润饭,饿了,就吃点母亲烙的饼子,连水都没喝好,便迫不及待地说:“什么都行啊!”
马嘶鸣问肖启坤想吃什么,是想吊吊他的胃口,其实想吃其他的也没有,他带来的只有十几块红薯。
清水煮红薯,又把凉馍拿出来烤了烤,他们就有滋有味地吃起来。
“喝酒不喝?”马嘶鸣像变戏法似的从兜里掏出半瓶鹿邑大曲,问启坤。
“你小子,还挺藏货!”肖启坤有点眼馋,但他没有喝,因为他不会喝酒。
“那就抽支烟吧。”马嘶鸣从兜里掏出一个纸包,把纸包打开,从里面捏了一撮烟丝,又从架子车上找出一个写过作业的作业本,撕了一页,把烟丝往纸上撒了撒,用手拧了拧,就拧成了一支一头大一头小的烟卷,递给肖启坤。
肖启坤本来不会抽烟,但他实在太累了,想抽烟提提精神,便接住烟卷,从锅下面找了一根还在燃烧的木柴,把烟点上,但刚吸一口,就呛得咳嗽起来。
“不行吧,没有金钢钻,还想揽瓷器活?”马嘶鸣笑道,从肖启坤手里拿过烟卷,有滋有味地抽起来。
“启坤,吸他那个不行,劲太大,来,吸我这个。”刘云峰走过来,拿出了一根彩蝶牌香烟递给肖启坤。
“不行不行,我本来就不会吸烟。”肖启坤推辞说。
“云峰,兜里揣着好烟也不拿出来,想吞独食呀?”马嘶鸣嫉妒地说。
“这可是我临来的时候咬着牙花三角钱买的,能随便让人?”刘云峰笑着说。
“你就不是个大方的人。”马嘶鸣说。
在一阵欢笑中,大家吃过饭,开始睡觉,肖启坤紧挨着马嘶鸣躺下,觉得像散了架似的,浑身疼痛,特别是脚,疼得厉害,脱了袜子一看,好家伙,脚上起了几个大大的水泡。
“启坤,真难为你了,一回来就接了个见鬼的活。”马嘶鸣看见启坤脚上起了泡,心疼地说。
听到嘶鸣的话,启坤的鼻子酸酸的,一股委屈涌上心头。是啊,尽管来时他做好了吃苦的准备,但现实的艰难远远比他想象得要严重,更残酷,长了二十岁,他什么时候吃过这样的苦,干过这样的活儿啊。
“会好的,启坤,凭你的才能,你的学习成绩,不会在农村呆一辈子的,国家需要人才的地方多着呢,总有一天,你学的知识会派上用场,这只是暂时的。”见启坤眼里噙着泪水,马嘶鸣搜肠刮肚地找词安慰他。
“还是我不争气,咱们都走一样的路,你们脚上都没起泡,就我起了泡,”肖启坤一边抚摸着起泡的双脚,一边生自己的气。
这时候,陈明亮从地铺的南头走过来,蹲在肖启坤的面前说:“启坤,让我看看你的脚。”
“别看了,还不够丢人的。”肖启坤用被子把脚盖住,不让陈明亮看。
“这有啥丢人的?你才回来几天呀,能有这个决心来拉煤就不错了,换了别人还不一定胜你哩!”陈明亮把肖启坤的脚从被子里面拉出来,仔细看了看。
“都流血了。”陈明亮说。说着从褂子兜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又用一截草棍从小瓶子里面挑出一点白色的粘膏,小心翼翼地抹到肖启坤的脚上说:“抹上试试,兴许会好些。”
“明亮,你抹的是啥呀?”刘云峰从旁边伸长脖子往这边看。
“俺娘给我准备的,说是脚磨破了的时候用,我也不知道是啥。”陈明亮说。
“你真有福,摊上了这么好的一个娘。”刘云峰感叹道。
看着陈明亮认真仔细地给自己抹着药膏,肖启坤突然感到自己是那么的无能。陈明亮比自己大不了几岁,可在生活自理方面却是那么的成熟。看来,自己的确需要好好的锻炼啊。想到这里,不由自主地说:“明亮哥,谢谢你!”
“谢啥,这点小事。”陈明亮咧嘴笑了笑说。
也别说,陈明亮的一点药膏还真管用,停了一会儿,肖启坤觉得脚不那么的疼了。
“启坤,你就打算在农村干一辈子呀?”看肖启坤好了些,刘云峰问。
“云峰,说实话,这不是我要的生活,我一定要走出文殊村,不达目的,我死也不会瞑目的。”肖启坤坚定地说。
“还是你有志气。我就不行。”马嘶鸣在一边说。
“对了嘶鸣,有个东西我忘了给你。”肖启坤忽然想起妹妹给嘶鸣做的鞋垫还没给他,小声说道。
“啥宝贝东西呀?还神神秘秘的。”马嘶鸣挺有兴趣地问。
“看看你就知道了。”说着,肖启坤从父亲的破大衣兜里把鞋垫拿了出来。
“鞋垫?哪里来的?”马嘶鸣惊奇地问。
“嘘——”肖启坤上去捂住了马嘶鸣的嘴,趴到嘶鸣耳朵上小声说:“是秀玲花了一个晚上给你做的。”
马嘶鸣没有说话,一把夺过鞋垫,放到了被窝里。
“嘶鸣,跟秀玲的事你是咋想的?”停了一会儿,肖启坤问。
……马嘶鸣没有说话。
“不愿意?”看马嘶鸣没表示,肖启坤又问。
“不,不!”吗嘶鸣赶忙否认。
“那你咋想的?”
“启坤,既然你问到了,我就实话实说吧,在心里,我非常喜欢秀玲,我娘也喜欢她,但是,一想到我现在的条件,孤儿寡母的,我就感到自卑,我配不住你们家呀。”
“原来你有这个顾虑呀,啥条件不条件的,只要你喜欢她,她喜欢你,就够了,你是个男人,要主动一些。”
“谢谢你,启坤,有你这句话,我心里踏实多了。”
也许是人们太劳累了,这时候,有人打起了呼噜,有的开始说梦话。肖启坤虽然浑身疼痛,但说着说着,眼睛就不当家了,没过多久,也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34章
叁肆
夏秋雨收到了从县革委会办公室转过来的一封来自文殊村的检举信,反映文殊学校常思远有严重问题,信的大致内容如下:
县革委领导:
现在反映我村学校常思远的问题,主要是:
1、只埋头拉车,不抬头看路,执行资产阶级教育路线;
2、不执行党的教育方针,反对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
3、群众关系不好;
4、独断专行,反对贫下中农管理学校。
5、摧残学生的身体,剥夺学生的自由。
根据常思远所犯的错误,他已经不适合担任文殊学校革委会主任,强烈要求撤销他的职务,接受贫下中农的批判,如果再在我学校当领导,我们贫下中农不答应。
文殊村贫下中农
夏秋雨很不高兴,他讨厌这种匿名反映问题的方式,有问题就直接提嘛,干嘛偷偷摸摸,不署名字?“赔上八分钱,让你查半年”,还搞这一套!他本想把检举信锁到抽屉里,不理他,但转念一想,不行,从此信的口气看,应该不是一般社员所为,名义上反映的是常思远的问题,但句句都是目前教育界最敏感的话题,写信的人水平不低,文殊村不可小觑。
对于常思远,夏秋雨还是比较了解的,常思远是教育界的老同志了,此人脾气耿直,工作认真,眼里容不得沙子,抓教育很有一套,再落后的学校,只要交给他,不出一年,教育质量肯定能上去,在全县教育界享有盛名。两年前,经肖国泰推荐,县里派他到文殊学校任校长,常思远二话没说,就同意了。这中间从来没有听他说过一句不如意的话呀,每逢来县里开会,都是笑呵呵地,问他情况怎么样,他都会说:“好,文殊村不愧是文殊村,文化底蕴就是不一样,学生学习的情绪很高,群众也很支持学校的工作。”丝毫看不出他和文殊村有什么矛盾,现在怎么会突然冒出来这封匿名信呢?
为了弄清事情的真相,他决定去实验中学一趟,找肖国泰了解一下,因为肖国泰不但是常思远的同学,而且还是文殊村的人。他应该了解一些情况。
见夏秋雨到来,肖国泰非常惊喜,问道:“主任大人,哪阵风把你给刮过来了?你可不轻易来我们学校呀!”言语中带着开玩笑的意味。
“你是在批评我官僚主义吧?全县几十所学校,我一天转一个也要转一个多月,哪像你,多自在!”夏秋雨跟肖国泰是熟人,也打哈哈地说。
“哪有你自在,我说话只有一个学校听,你一说话,全县几千名老师都得听,别不知足了。”肖国泰说。
“老肖,你此话差矣,还真有人不听我的。”
肖国泰从夏秋雨似乎调侃的话语里听出了弦外之音,也就不再闲扯,领着夏秋雨来到自己的办公室。
“快说说,谁吃了豹子胆了?”刚走进办公室,肖国泰就迫不及待地问。
“老肖,最近启乾来信了吗?该毕业了吧?”不料,夏秋雨扭转了刚才的话题,问起了肖国泰的大儿子。
肖国泰笑了笑:“还让你惦记着,已经毕业了,分到河北的一个山区中学了。”
夏秋雨有些感慨:“北京大学毕业的高材生被分到山区中学当老师?太屈才了吧!”又一转,说:“也对,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很有必要。”
肖国泰说:“这还得谢谢你呢!”
“谢我?这个功我可不敢贪,启乾上大学的时候我还在宣传部当干事哩,挨不着我。”
肖国泰笑了:“都一样,都一样。”
夏秋雨故作严肃地说:“不一样,文殊村可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啊。”
肖国泰知道夏秋雨专门拜访,不会是为了和他打几句哈哈,便一本正经地问:“说吧,找我有什么事?”
“姜还是老的辣,啥都瞒不住你,今天我是有事来找你,我先问一下,文殊学校现在情况怎么样?你知道吗?”
“老常干得很好啊,他是教育界的老手,知道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听说他整顿教学秩序,狠抓教学质量,学校的风气比以前好多了。”肖国泰实话实说。
夏秋雨把凳子往肖国泰跟前挪了挪:“有人给县里写了一封信,反映常思远存在严重问题。”
“严重问题?啥严重问题?”夏秋雨的话把肖国泰吓了一跳,反问道。
“这个你先不要问,你先回答我,常思远会不会有问题?”夏秋雨两眼盯住肖国泰,想从肖国泰嘴里找出答案。
对于常思远,肖国泰再了解不过了,凭他和常思远多年的同学以及在教育实践中的接触,常思远都不愧是好教师,好校长。但是,好校长就有好评价吗?特别是在文殊村。他觉得事情并非那么简单,这里面一定有问题。这不禁使他想起来最近几年文殊庵村风气的变化。
在文殊村,开始衡量一个人有没有出息的标准是他会不会做生意,会不会赚钱,文殊村的集市落败以后,又以挣工分多不多,粮食多不多作为一个家庭是否成功的标准。但是,随着肖氏家族和其他几户人家的孩子陆续考入中专或大学,脱离了文殊村,吃上了商品粮,在外面混得风风光光以后,村民的传统观念开始转变,也纷纷把自己的孩子送到学校读书。但是,招生名额有限,人的智力有别,学习的劲头不同,真正能考入高等学府的毕竟是少数。一旦自己追求的目标没有实现,有些人心里就产生落差,甚至产生巨大的反作用力,对成功者由羡慕变成了嫉妒,由嫉妒办成了冷漠,由冷漠变成了仇视。久而久之,在成功者和失意者之间形成了隐形的对立,学校,这个对所有人都非常平等的竞争平台,也变成了失意者攻击的对象,这封信是不是那些没考上大学的家长所为呢?
“算了吧,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吧。”想了半天,肖国泰并没有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他知道,自己是文殊村人,不能对文殊村妄加评论。
夏秋雨有些惊讶:“您真会和稀泥。”
肖国泰笑了:“稀泥,有时候是要和的。”
夏秋雨说:“我只想知道真实情况,没有其他的意思。”
“文殊学校的代课老师落实了吗?”肖国泰突然转了话题,他知道最近县里批了一批代课老师的指标,本来他想去找夏秋雨,推荐自己的儿子肖启坤,但他是个爱面子的人,很少因私事求人,所以也就没去,今天正好有这个机会,他突然想起还是要为儿子争取一下。
“落实了,是一个名字叫罗秋红的女孩。”
肖国泰一惊,“罗秋红?”
“不过,这个罗秋红被常思远给退了回来,说她是初中毕业,这个学她教不了。”夏秋雨说。
“她可是文殊村革委会主任罗聚财的妹妹呀,对,也是县财贸办罗守财的妹妹。”肖国泰感到有点意外。
“这个我知道,罗秋红是罗守财向我推荐的。”夏秋雨说。
“这回老常戳到马蜂窝了!”肖国泰喃喃自语道。
“啥意思?你是说是罗守财和罗聚财……”夏秋雨两眼看着肖国泰,露出愣愣的、怀疑的目光。
“我可啥都没说,是你说的。”肖国泰明哲保身,他知道自己和罗聚财家的关系紧张,躲还来不及,怎么还会引火烧身呢。
“老肖,你真是个大滑头!”夏秋雨笑笑,意味深长地说。
(未完待续)